能不能听对立面的意见这个话题,不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之论,而是从生活中引出来的。比如对某件事,海外一些与我们对立或不那么对立而仅仅著一“资”字的团体和个人发表了些意见,我们的第一反应不是冷静地予以认真研究,看其言论哪些方面是建设性的,哪些方面是捣乱性的,哪些内容是正确的,哪些内容尚有正确的成分,哪些内容是错误的,而一概予以否定。首先便为其定性,是不怀好意的,造谣诽谤的,别有用心的,荒谬绝伦的。必欲弃之唾之批之驳之,而不做丝毫的辨别与吸纳。这种做法,老祖宗便有权威解释,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近几十年来更形成了一套严密的逻辑,即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斩钉截铁,似乎没有回旋和商量的余地。这大概是中国比之华国锋所坚持的“两个凡是”更早的“两个凡是”。
对老的“两个凡是”作何认识?愚以为,在毛泽东老人家提出它的那个特定历史条件下,基本是正确的站得住脚的,也是实用的。说基本正确,因为两个阶级争夺政权的过程,必然是根本对立你死我活的,敌对一方不可能冷静议论,更不可能给你提建设性的意见。“拥护”和“反对”的内容,在政治、军事领域必然是泾渭分明背道而驰的。因此彼反对的,大致便是此拥护的;而彼拥护的,大致便是此反对的。说实用,因为在条件艰苦环境恶劣的战争年代,由于信息不灵资料不全力量缺乏时间紧迫等原因,对对立方的言论及政策大概不可能研究很透,于是持“两个凡是”之态度,便简捷明了得多。还有,那时大批的革命者文化程度不很高,鉴别敌方言论的正误困难很大,持“两个凡是”之态度,便好操作得多,省却了许多的麻烦,防止了可能的失误。但是,随着历史的发展,特别是随着东西、社资等对抗的减弱,共同利益的增强,“两个凡是”的真理性自然减弱,用之于指导实践,显然不那么有效,甚至起副作用了。看来必须在表述上作改动,加限制词,即敌人拥护的有些东西我们要反对,敌人反对的有些东西我们要拥护。与之相适应,便有了这样一个命题,即敌人拥护的某些东西我们也要拥护,如文明、民主、富强、和平与发展等等,敌人反对的某些东西我们也要反对,如愚昧、专制、贫穷、战争与倒退等等。看来,随着时代的发展,人类的共同利益共同要求共同语言越来越多了。用“两个凡是”来套,是绝难把握的,甚至会把事情搞糟。
回到题目所提的问题上来,对立面的意见能不能听?我以为,有些意见是可以听的,或者明确地说是可以采纳的。比如西方某些不论政治还是经济方面都堪称我们敌人的国家,对我们国家的知识产权、大气污染、水污染等方面提了不少意见,我们怎么办?是跳起来予以否认予以驳斥不理不睬一切照旧呢,还是要做改进?科学的态度当然是后者。所幸我们的社会确实大大务实大大进步了,我们真的这样做了。我们的改进,首先得益的不是西方,而是我们自己。
我们已经有了良好的开端,当然不是没有阻力,对于我国对西方一些意见的建设性反映,有人是看不惯的,责之为“软”甚至“媚”的也大有人在、文在。否则,这篇小文也便没有划拉的必要。这说明,在此方面,我们的任务仍很艰巨,在前进的过程中要不断地同这种“两个凡是”的各种新论抗争,排除其干扰和阻挠,那是注定了的。从大的角度看,这是个中华民族能否战胜自我把握自我的问题,也属解放思想转变观念之范畴。
思想解放的任务其实仍然十分艰巨。
1994.1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