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我最好的朋友谢雅的大喜之日,作为她的姐妹兼死党,我自然是受邀做了伴娘。
站在酒店大堂前,我赔笑赔到嘴抽筋,可见谢雅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觉得这也值了吧。瞟了眼外头一辆辆豪车开来,深为好友嫁了个好人家而欣慰。
谢雅的老公陈新,西服笔挺,显得人十分英气,两人站在一起很般配。目光飘转而过,定在谢雅手中的那簇新娘捧花上。洁白的百合,象征着高贵、纯洁与美丽,而我看着那花却生出一股莫名的伤感,与今天的喜庆气氛极不相符。
因为,刚才电光石火间的一瞥,看到一对男女从那处走来,男人搂着女人的细腰,款步从容,俊逸与美丽总是相辅相成的,故而帅哥与美女也总是相携而行。
那个男人叫许子扬,他搂着的女人叫丁岚。半年前,我是许子扬的女人,现在是过去式,在我之后,听说他换了人,现在与丁岚在一起。
许子扬是富家子弟,背景深厚。而丁岚除去美丽的外表,据说家底比许子扬更深厚。这样的两个人走在一起,应属门当户对。但我知道,丁岚应该不是我和许子扬分手的原因。他虽然年轻,但是个很自负、高傲的人,靠女人上位的事,他不屑做。
但我还是不明白他为何要与我分手,之前一点迹象都没有,我们甚至还生活在一起,前一刻两人还温情暖暖,后一刻他忽然说:“浅浅,我们分手吧。”
我愣在当场,张了张嘴想问为什么,声音却堵在喉间。男人说分手,还需要理由吗?
两人从认识到共同生活,他从未对我有过承诺,所以提出分手时,我无从反驳,说了声“抱歉”就回了卧室。等走进后,才想起这里是他的居所,既然分手了,我是不是应该卷铺盖趁早滚蛋?
他仿佛知道我的心思一般,跟在我身后进了门说:“这个房子就留给你吧,我会将房产证过户到你名下,明天以后,我不会再过来了。”
我倏然回身,看他站在门边,脸埋在阴暗中,看不清他此时脸上是何种表情,其中有没有厌恶的情绪在。但我还是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既然分手就表示断了,我也不想继续留在这里。”
这个地方,回忆太多,会触景伤情的。
许子扬或许没想到我会拒绝,走近了几步,盯着我看了半晌,唇角轻扬而起:“既然这样,那就折现吧。明天我会让人把钱打到你的账户。”
我没有吭声,最终没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为什么?”
我们不曾有过争吵,我们相处融洽,我们有一同生活的两年,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刻,拿金钱来侮辱我?即便分手,为什么就不能是好聚好散?
看到他的眸光明明灭灭,最终回了我两个字:“腻了。”
简单两个字,概括了所有我们曾经可能存在的爱恋,也为最后的分手做了完美的定义。
腻了,就代表不爱了,不想再过下去了。
自那天后,我再没见过许子扬。电视上那种大街上偶遇的情节都是虚假的,一座城市看似不大,却可以让两个已经分手的人再无交集,除去呼吸着同一片天空下的空气。
余光中,许子扬微带邪气的桃花眼,向我们这边飘来。我保持着微笑,目光凝住某个点,礼仪绝对到位。顿了半刻,感觉谢雅在用手肘推我,视线疑惑略转,发现她直朝我眨眼,一低头,只见一只白皙纤手递来一个很大的红包,我微抬了抬眼,见玉手的主人正是丁岚,她的唇角噙着一抹笑。
我尴尬地迅速接过,有道清冷的目光射向我,不用去看也知是谁。那道目光从我脸上扫到身上,今天为了应景,也为了衬托谢雅,我穿了一件米色的小礼服,裙子很短,只稍稍能遮住大腿,上身是抹胸式样,左肩有朵牡丹花遮了半边裸肩,这是有史以来我穿得最暴露的一次。
抬眸的瞬间,与黑灼的幽眸对上,其中含着的情绪,我一向看不懂,像是有股火焰在烧,又像是什么都没有。
丁岚的一声冷笑,打断了我们的对视。我连忙转开视线,将红包送到点收台,统计这一类的事自有专门的人在做。等再回来时,许子扬与丁岚已经走进了大堂,谢雅朝我飘了个关切的眼神,我耸了耸肩表示还好。
婚礼的仪式花样繁多,我作为伴娘只需在旁静候,等仪式结束后,就陪着谢雅去二楼的化妆间换装。再出来时,谢雅已将一身白纱换成了雍容的红色礼服,象征着喜庆。可等走到楼梯处时,谢雅忽然压低声音说:“浅浅,我的项链不见了。”我转眸一看,她的脖子果然光裸,珍珠项链不见了,于是连忙拍了拍她的手道:“别担心,我回去找!”
谢雅给了个感激的眼神,就独自下楼去与新郎会合了。
我回身寻找了一路都不见那项链的踪影,就又走进化妆间,将里面搜了个遍也没找着,不由得焦急,会掉在哪儿呢?时间已过去好一会儿,我是伴娘,不可缺席太久。我咬了咬牙,决定先应付眼下再说。可门打开刚走出一步,我就僵住了,因为许子扬靠在那处墙上,正抽着烟漫不经心地看过来。
烟雾缭绕里,我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只觉那张脸很沉。不想与他有牵扯,我低了头打算从他身旁掠过,可他却迈出一条长腿,横挡在了路中间,我只好顿住脚步。
他在抽完一支烟后,将烟蒂随手扔进长廊的垃圾桶内,然后迈开步子向我走来,在离我一尺处停下。我心生恼意,为何我一米六多一点的身高,在他足足一米八的身高前显得如此娇小,而眼下他正居高临下俯瞰着我。
他逼人的目光紧紧凝视着我,即使我垂落了视线也受其干扰。我尽量屏住呼吸,不让他发现我紧张到手心出汗。突然,眼前出现一抹莹白,我僵愣着抬头,他递过来的东西居然就是我在给谢雅找的珍珠项链,怎么会在他这里?
“拿去,你不是回楼上找这东西吗?”
目光微定,我伸手从他掌中拿过项链,指尖不可避免地刮过他的掌心,心中微颤。抓过项链后,我道了声谢就从他身旁绕过,身后传来他似呢喃似轻唤的语调:“余浅。”我顿了顿,头也没回地加快步伐走过,任灼热的目光紧凝于背。
回到楼下时,敬酒已过了一个来回,我悄悄地潜进敬酒队伍里,趁着敬完一桌酒后,立即把项链给谢雅戴上,然后一同走往下一桌。
接连几桌后,到了某一桌,我脚步略顿,那一桌有许子扬与丁岚坐着,其余的人也都算认识,都是平时与许子扬交往的一群人。我尽量垂眸不乱看,隐在谢雅身后端酒。
到了桌前,就见有个人跳了出来,拉陈新到身边说:“兄弟,什么都不说,到了这桌,你得把这酒给喝一轮过来,至于弟媳嘛,起码要半圈儿吧。”
这个人我也见过,是许子扬的堂弟,叫许子杰,平时就觉得此人的性情跋扈又嚣张。
陈新苦笑道:“杰少,你这不是整我吗?我这一圈儿喝下来,还不得趴在这儿?”
“那我们这桌的规矩是,你若喝不完就让弟媳代喝,你少喝多少杯,你媳妇就喝多少杯呀。你们说是不是?”一声呼喝,底下哄笑连连,都在起哄。
谢雅忍不住来抓我的手,她手上已一片汗湿。我知道她的心事,她与陈新急急地结婚,正因为珠胎暗结,如今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喝酒可是万万不能的。之前她喝的酒水都是以茶代酒,可这一桌都是些不好惹的主,看这架势是要赶鸭子上架。
陈新也有些着急,却还得赔笑脸:“杰少啊,你就饶了我媳妇吧,她没法喝酒的。”暗示已是很明显了,在座的都是人精,全都“哦——”地笑了,目光有意无意地去看谢雅的肚子,看得她羞涩不已,脸都给涨红了。
许子杰眸光一转,笑得很是不怀好意道:“既然新娘不能喝,那就让伴娘代喝了,你们说是不是?”周围一片响应,甚至还有人吹起了口哨。
许子杰还特意问一直沉默不语的徐子扬:“哥,你说呢?”
许子扬抬起眼,目光从我身上掠过,唇角含笑道:“既然是新子结婚,理应热闹一番才是,新子,开喝了!”
心中发凉,没想到这股火烧到了我身上。
谢雅拉了拉我,眼中尽是担忧。是赶鸭子上架也好还是别的原因,总之不能让谢雅喝酒,我作为伴娘只能硬着头皮上,浅笑着走到桌边:“行,我代小雅喝!”男人们各怀心事,尤其是许氏兄弟俩。许子杰手一扬,在半空中画了一个圈儿:“就从我哥那里开始吧。”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空气里的微妙,令场面很是诡异,我端着酒杯绕过半圈人走到许子扬身旁,低了眉眼道:“许少,请!”他们这对堂兄弟,因为都姓许,为了区分开来,许子扬被圈内人称呼为“许少”,许子杰则称为“杰少”。
只见许子扬细长的眼眯了眯,端起酒杯,也不站起来,直接抬首向我看来,清凉的目光令我心神一颤,强自镇定,手中的杯子被轻碰,就见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我不再发愣,仰头一饮而尽,酒入喉如一道火线往下蹿,一直灼烧到胃里。
幸而许子扬也没为难我,一杯酒还不至于难倒我,我有些酒量他是知道的。许子扬后面是丁岚,我走到她面前,依样画葫芦地将已经斟满的酒杯一递:“丁小姐,请!”
不高不低的冷哼声,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只见丁岚瞟了眼我手持的酒杯,讽刺道:“诚意太少了吧?怎么也得用大杯呀,以前就见你很能喝,拿什么小杯装腔。”
“丁岚,你……”谢雅在旁焦急出声,却被陈新给拉住,我也看了她一眼,这种时候丁岚有意刁难,是仗着许子扬在旁,而且单就她的自身价值,谢雅的老公陈新也得罪不起。
不知是谁拿了一个大红酒杯放到了桌上,然后许子杰兴冲冲地将白酒注满,我蹙眉看着,沉默不语。初步估计,那一大杯酒得有三到四两,是现在杯子的两倍还多。尤其白酒不比啤酒,喝起来特烈,这一杯猛喝下去,我知道,肯定是够呛。
丁岚讥笑地看着我:“余浅,怎么着,不会想耍赖不喝吧?”
很早就明白,丁岚与我即使从未有过交集,但都晓得彼此的存在。她对许子扬的心思,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哪怕是在我们还好的时候。现在,她终于得偿所愿,而我则成了“下堂妇”,不揪着这种场合将我恶整一番出口气,又怎解她心头之恨。
于是,眼前这杯酒,我就是不喝也得喝了,箭已在弦,不得不发。我浅笑着开口:“礼尚往来,我代小雅谢丁小姐的大驾光临,那大杯碰大杯,要不显得怠慢了。有没有人给丁小姐换个杯子呢,我给亲自满上如何?”
丁岚没料到我会反击,脸含怒色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扬手指到我鼻梁处:“余浅,你……”话没说完就顿住,因为一声轻哼从旁传来,在座的听得都很清楚,声音正是来自于许子扬。
我头脑一热,端起桌上那个已经满上的酒杯,仰头大口灌下,只觉心肺都在灼烧,喝到见杯底,我将杯子放在了桌上,微笑依旧:“刚才只是跟丁小姐开个玩笑而已,不要介意!”
众人面面相觑,就连丁岚也被我的举动给惊住了。
经过刚才这一茬儿,后面的人倒也没多为难我,也就意思意思一杯喝尽放过我了,但他们喝的是一杯,我却是连番喝过去,许子杰所谓的半圈儿,就是说连喝六人。
脚下步子已有些虚浮,而下一个,是许子杰。我咬咬牙,正要走上前,突听一道清幽的声线:“子杰,新子这个主角还没喝呢,后头不是还有节目吗?别灌趴下了,节目没法演了。”
这一出声,场上顿时静默,许子杰眸色闪了闪,最后凝了抹笑点点头道:“也是,喝酒没意思。”转了身去拉过陈新贼笑着,“新子,接下来该你表演了,这回弟媳可不能跑。”
我不知道许子扬为何在这种时候帮我,但到底还是松了口气。
又磨了近半小时,这帮太子爷们才肯放行,我已忍到极限,拉了拉谢雅说去洗手间,然后步履匆匆跑过。进门来不及跑到里间,直接就对着洗手池狂吐起来,撕心裂肺地将胃翻搅了一个遍,最后捧了些水拍拍脸。
抬头看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得不行,这样出去,怕丢了谢雅的脸。有意多等了会儿,觉得不太难受了,脸色缓和了些才掀门,还没来得及跨出一步,就被一股外力推搡,人往后倒退几步,等反应过来抬眼看时,发现许子扬阴鸷地盯着我,女洗手间的门被他压在了身后。
“酒量很好?拼了命地喝?”
我心中惊颤,随即镇定下来,低下头不理他。
“怎么?哑巴了?少惹子杰……”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惹他了?从头到尾都是他在找碴儿,你是瞎了还是傻了?嗯?许大少爷?”我扬声截断他的话,眼睛死死盯着他,从他脸上我看到了震惊。
他定是震惊的,因为我与他在一起的两年多,从未对他有过违逆,更别提是如此怒声质问了,我付诸他的,更多的是温柔与乖顺。
现在他的表情,显然是被我骨子里存着的桀骜不驯给惊到了。不想与他多费口舌,用了些力气将他推离门口,再度拉开门,毫不犹豫地迈了出去。
“啪!”嘹亮的响声,在半空扬起,瞬间半边脸麻木,痛得我倒抽冷气。
我今天真的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豺狼过后遇猛虎,那丁岚就等在洗手间门外,结结实实给了我一巴掌,她的手再度扬起,打算给我另一边脸也做个印记。我不由得冷笑一声,拼着再受一掌的痛,扬手重力挥去。
“啪”的一声再度传开,但丁岚那掌却没落在我脸上,而我的手掌却是实打实地给了她还击。视线微抬,只见丁岚的手被我背后伸出来的掌给捏住,是许子扬闻声从内走出,及时制止了丁岚的再度行凶。可他一定没有想到我会还击,所以此刻盯着我挥出去的手怔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