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要求医生再看一次报告以及拍出的胶片,答案与之前一样。我又要求调出母亲原来的病例报告,那名医生不同意,声称需要本人来才能调看。只好改而询问当初为母亲执刀的那名医生何时来上班,却得知那名医生在一年多前已经辞职离院了。
顿时心间升起一股凉意,就算我脑子再混,也嗅到了阴谋的气息。
第一直觉,不能让母亲知道。可随后又想,母亲会不会知道其中的内情?于是后来等在门外,我将医生的诊断告诉她时,目光紧紧盯住她的神色,没有发觉任何异状,全是正常的反应,这才松了口气。
不能怪我连自己母亲都怀疑,而是这件事实在太过诡异。若是母亲知道内情而选择隐瞒,定是有什么苦衷,那我势必要从她口中问出究竟来;反之,她若不知道,那么我将隐瞒到底,不能让她跟着担心害怕。
而我真正关注的是,整件事的幕后操作者的动机。
如果母亲没有得尿毒症,当初那个主刀医生为什么会如此诊断?误诊的可能性基本排除,因为当时我还做过肾脏配对检查,而妈妈的全身检查也一定不止一次。最关键的是,我和妈妈确实进了手术室,也确实做了手术。
医生蓄意诈财?这不大可能,且不说医德问题,这种事若被揭发,可是要坐牢的,相信没有一个医生会通过这种手段来敛财。除非,有什么不得已而为之的原因。
可是我不懂,造一个我和母亲都曾动过手术的假象,能够起到什么作用?或者说,我们的身上有什么价值存在?那年,母亲是改嫁的妇人,我是个穷学生,不能说一无所有,但也没什么值钱的可供人遐想。
若非检查报告上,各项身体机能都是好的,我真怀疑会不会有那种不法分子看上了我的器官,然后黑心医生肆意隐瞒病情,盗取人体器官去贩卖。因为除去这具身体外,我还真想不出自己会有什么价值可供利用,而且还是制造了这么一个弥天阴谋来算计。
事情过去两年多,母亲和我的身上都没有发生过特殊的事情,但是我知道这事肯定没完,没有人会莫名其妙地造这么个假象出来瞒天过海。
真正令人感觉到害怕的事,往往不是已经发生的,而是即将发生,以及不知何时要发生的。我现在的感觉,就像是活了二十多年,生活不算平坦,但也无太大风浪,突然有一天发现自己的人生可能被谁操控,而我却连那个幕后操纵者是谁都不知道,莫名的寒战打在了心上。
隔天醒来,鼻子堵了,头脑昏昏的发疼,昨晚一直到很晚才睡着,身上盖了两条被子都还觉得凉。我将东西收了收,翻找出手机,发现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本想插上电源开机看看,但念头转了番,还是作罢,塞进了拎包里面。
出房门就见母亲走来问:“小浅,你的手机怎么关机了?子扬电话打到你叔叔手机上了,赶紧给他回一个吧。”我看向那递过来的手机,略微迟疑了下,还是接过来翻开通话记录,“许先生”三个字正在首列,很快那边接通了,许子扬劈头就问:“手机怎么回事?”
“昨天忘了充电,没电自动关机了。”
“你个糊涂鬼,”他笑骂了句,语声缓和下来,随后又问,“什么时候的车?我到车站来接你。”不难听出,他兴致高涨。我沉默了下,难言地开口:“子扬,我暂时先不回去,碰上个老同学,她约我去昆明玩几天,不好推,我答应了。”
母亲讶异的眼神停驻在我脸上,我屏息等着对面的男人发难,哪知沉默了两秒,“嘟”的一声,电话直接挂断了。我讪讪地把手机递给母亲,不用想也知他气得不轻,之前答应好的初三回去,临到走时却改了主意。
“小浅,你不回C市要去昆明?”
“嗯,难得有假期,想乘着年后还有几天假期,去那边玩玩,昆明比较暖和嘛。”我收敛心神,先将眼前应付过去再说,母亲听后仍有担忧:“那可以先回了C市与子扬一起去啊。”
“他哪有那个时间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在哪里上班的。”我假装语调轻松地宽慰母亲。许子扬的工作性质不是什么秘密,继父和母亲都知晓,我也不用隐瞒。见母亲没再多说,乘机提出要起程去车站了,原本母亲想送,我拒绝了。
因为去昆明不过是随意找的借口,我要去的地方是另外一座城市。
“喂?哪位?”
听着对面疏离淡漠的声音,我不由得怔忡,许子扬把我的号码都给删了?
“不说话就挂了。”闷闷清冷的声音再度传来,这回我听出来他是故意的,他知道是我。连忙开口阻止:“别挂,是我。”冷钉子甩过来:“你是谁?”
我顿生无力感,这个样子的他有点像闹情绪的孩子,只好软了声音回:“子扬,我是余浅,晚些我就坐车回来了,你……”
“还在昆明?”他扬高声音打断我,不难听出他的怒意。在我轻声应答时,心漏跳了一拍,接而一声冷笑传来,“那你打电话给我干吗?”随后“啪嗒”一声,电话中断。
叹了口气,将手机装回兜里,此时我坐在车站候车室,正准备搭乘火车回C市。此趟出行,可以说是一无所获。本是来找当年给母亲动手术的医生的,人也确实找到了,可从对方口中得到的答案都是模糊的。
抵达C市已经是晚上十点,坐了七个多小时的火车,屁股都坐麻了。拦了出租车到公寓楼下,抬头看时心生怯意。本是约定初三回来,却突生意外,变成初六回了。许子扬的气还没消,我这上去就是顶着风暴迎头直上,可之前已经打了电话说要回来,我怕若不上门负荆请罪,那就是火上浇油了。
到了门前时,我徘徊良久,手指扣住金属钥匙,几经辗转,最终还是插进钥匙孔内打开了门。没想门后竟是一片深黑清冷,难道他还没回来?
说不上来是松一口气,还是些微失落,总之悬着的心算是落地了。我摸索门边的开关,可还没来得及按下,突然一室敞亮了起来,我大吃一惊,只见许子扬正站在卧房门前,阴鸷地盯着我,顿觉后背发凉。
心里转过无数开场白,发觉都不适合用,一路上想的说辞,到了跟前都是白费,只能呆傻地站在门边看着他。他的眼神如刀般凌厉,几分钟对峙下来,我有些透不过气了,正打算说些什么打破沉默,可还没开口,他抿紧的唇先动了:“你在公寓楼下站了十分钟,在门前拖延了八分钟,余浅,你是有多不想回这个家?嗯?”
冷汗从额头冒了出来,他转而又冷声道:“余浅,如果你回来就是在我面前发呆的话,那立刻从我眼前消失。”说完凛然转身,推开卧房旁边的书房门,然后“砰”的一声巨响,当着我的面将门给甩上,响声震得耳膜发疼。
这人像是吃了炮筒般火暴,脾气是史无前例地暴烈。换好拖鞋放下包后,我推开了书房门,见他伫立在窗前,柔软的黑发伏贴在他脑后,因为沉怒,整个背影线条都变得冷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