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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违君命晋阳兴甲 谒行在关右迎銮

却说宇文泰到了平凉,一经招抚,众心已定,即令杜朔周引兵据弹筝峡。朔周沿途宣抚,士民悦附,泰很加器重,令复本姓,改名为达。原来朔周旧姓赫连,曾祖库多汗避难改姓,至是乃仍得复原。高欢闻贺拔岳已死,亟令侯景往抚岳众,偏被宇文泰走了先着。行至安定,两下相遇,泰语景道:“贺拔公虽死,宇文泰犹存,卿来此何为?”景失色道:“我身似箭,随人所射!”泰乃遣还。及泰至平凉,欢复使劳泰,并令散骑常侍张华原,义宁太守王基偕行。泰不肯受命,且欲劫留华原。华原不屈,乃俱使还晋阳。王基归见高欢,请速出兵击泰,欢笑道:“卿不见贺拔、侯莫陈悦么?我自有计除他。”太轻觑宇文了。

魏主正遣将军元毗收还贺拔岳部军,并召侯莫陈悦,悦不肯应召。泰与元毗相见,请朝廷暂留岳众,即托毗赍还表文。略谓:臣岳惨遭非命,臣泰为众所推,权掌军事;今高欢已驱众至河东,侯莫陈悦尚屯水洛,岳众多是西人,顾恋乡邑,且必欲逼令赴阙,恐欢与悦前后邀击,势且立尽,不如少赐停缓,徐令东行。巧言如簧。魏主乃命泰为大都督,使统岳兵,并遣卫将军李虎,西行佐泰。虎本在贺拔岳麾下,岳死,乃奔诣荆州,至贺拔胜处告哀;劝胜往收岳众,胜不肯行。虎还至阌乡,为高欢部将所获,解送洛阳,魏主反拜为卫将军,使往就泰。泰与虎叙谈,已知朝廷意向,乃贻侯莫陈悦书,内言:贺拔公为国立功,尝荐君为陇右行台,君背德负盟,**附国贼,共危社稷,岂非大谬!今我与君俱受诏还阙,进退惟君是视。君若下陇东趋,我亦自北道还朝,倘或首鼠两端,我即为贺拔公复仇,指日相见云云。

悦置诸不理,泰即进拔原州,留兄子导居守,自引兵上陇,秋毫无犯,百姓大悦。出木峡关,时适春季,北道尚寒,雪深二尺。泰引军速进,为悦所闻,但留万人守水洛,自己退守略阳。泰至水洛,守兵即降。再趋略阳,悦又退保上邦,召南秦州刺史李弼,与同拒泰。弼本悦妻妹夫,曾致书与悦道:“贺拔无罪,公乃加害,又不抚纳遗众。今宇文夏州前来,声言为主复仇,理直气壮,恐不可敌。公宜解兵谢过,否则难免噬脐!”悦不肯从,乃弼至上邽,料知悦必败亡,便遣人诣泰,愿为内应。谏悦不从,便即图悦,亦未免对不住姨夫。泰依约逼城,弼即开门迎泰。悦惊窜南山,欲往灵州依曹泥,偏泰将贺拔颖率军追来。悦手下不过数十骑,如何抵敌,没奈何投缳毙命。

泰入上邽,收悦府库财物,尽犒士卒,不取纤毫。左右窃一银瓮,由泰察出,立即加罪,命将银瓮剖赐将士。无非笼络人心。即命李弼镇原州,部将拔也恶蚝镇南秦州,可朱浑镇渭州,赵贵行秦州事,征幽、泾、岐、东、秦各州粟米,赡给军糈。氏酋杨绍先前已逃归武兴,仍然称王,闻泰并有关中,忙上表称藩,且送妻孥为质。高欢闻泰军甚盛,复用甘言厚币向泰结欢,泰仍然拒绝,且封欢书上达魏主,一面使雍州刺史梁御入据长安。魏主封泰为关西大都督,略阳县公,承制封拜。泰因命都督寇洛为泾州刺史,调李弼为秦州刺史,起前略阳太守张献,为南岐州刺史,练兵储粟,东向图欢。

从前欢入洛阳,曾留封隆之孙腾等在朝辅政,隆之为侍中,腾为仆射。适魏主妹平原公主丧夫守寡,颇有姿色,腾与隆之并省丧妻,争欲娶公主为继室,魏主令妹自择,平原公主愿适隆之,乃许隆之尚主。想是隆之年轻貌秀。腾且妒且愤,屡思中伤。可巧隆之有密书致欢,谓斛斯椿等擅权,必构乱祸。欢未知隆之与腾有隙,尝与腾书,述及隆之关白,请并防斛斯椿。腾正欲加害隆之,竟向椿告发,椿即转白魏主。隆之闻密书被泄,恐不免祸,逃归乡里。公主曾带去否?欢召隆之诣晋阳。嗣腾带仗入省,擅杀御史,亦惧罪奔欢。

欢使大都督邸珍,潜至徐州,胁逼守吏华山王鸷缴出管钥。魏主亦将欢党建州刺史韩贤,济州刺史蔡俊,免去官职,作为报复。又增置勋府庶子骑官各数百人,欲伐晋阳。因即下诏戒严,佯称将南下征梁。大发河南诸州兵,与斛斯椿出阅洛水,部署戎行。

越日颁诏晋阳,令欢守密,内言:宇文泰、贺拔胜等颇有异志,所以朕托词南伐,潜为防备,王亦宜共为声援,此诏读讫,请付丙丁等语。欢亦复奏云:闻荆、雍将有逆谋,臣今潜勒兵马三万,自河东渡往,又遣恒州刺史库狄干等统兵四万,自来达津出发,领军将军娄昭等,率兵五万,南讨荆州,冀州刺史尉景将山东兵七万、突骑五万,东讨江左,现皆部勒成军,伏听处分等语。

魏主览奏,料欢已猜透秘谋,乃再行颁敕,谕止欢军。欢复上表云:“臣为嬖佞所间,致动主疑,若臣果负陛下,使身受天殃,子孙殄绝。陛下能垂信赤心,愿赐酌量,亟废黜佞臣一、二人!”魏主不答,但遣大都督源子恭守阳湖,汝阳王元暹守石济,又令仪同三司贾显智为济州刺史,率豫州刺史斛斯元寿等赴镇。元寿为斛斯椿弟,与贾同往,是恐他为欢所诱,特加监束的意思。偏前刺史蔡不肯受代,拒绝显智,显智逗留长寿津,据实奏闻。魏主愈怒,乃使中书舍人温子升撰敕赐欢,大略说是:

朕不劳尺寸,坐为天子,所谓生我者父母,贵我者高王,今若相安无事,则使身及子孙,宜如王誓。近虑宇文为乱,贺拔应之,故京邑戒严,并欲王遥为声援。今观其所为,尚无异迹。东南不宾,为日已久,我国乱离甫定,不堪再事穷兵。朕本暗昧,不知佞人为谁?高乾之死,岂独朕意!王忽对昂言乾枉死,且闻库狄干语王云:本欲取懦弱者为主,无庸立此长君,使其不可驾驭,今但作十五日行,自可废之。此论出自王间勋人,岂属佞人之口?且封隆之孙腾,逋逃晋阳,王若事君尽诚,何不斩送二首?王虽启云西去,而四道俱进,南渡洛阳,东临江左,闻者宁能不疑?王若举旗南指,纵无马匹只轮,犹欲奋空拳而争死,纵令还为王杀,幽辱虀粉,了无遗憾!本望君臣一体,若合符契,不图今日分疏至此,言之增怅,惟王图之!

敕书颁去,欢亦不答。一报还一报。中军将军王思政入白魏主道:“高欢心术,昭然可知。洛阳非用武地,不如往就宇文泰,再复旧京,无虑不胜!”欢不可恃,岂泰果可恃乎?魏主因遣柳庆西往,与泰陈述上旨,泰愿奉迎车驾,遣庆复命。会东郡太守裴侠应征诣洛,王思政与商西巡事宜。侠答道:“宇文泰雄踞秦关,所谓已操戈矛,怎肯轻授人柄?今车驾往投,恐也似避汤入火呢?”言之有理。思政道:“如君言,今将何往?”侠皱眉道:“东出图欢,祸在眉睫,西巡依泰,患在将来;且至关右,再作良图。”暂济眉急,也是无策。思政也以为然,乃荐侠为中郎将。魏主意欲西行,尚未决议,忽闻高欢派遣骑兵,出屯建兴,并添河东及济州兵,拥诸和籴粟入邺城,将逼魏主迁邺。魏主益觉惊惶,复颁敕谕欢道:

王若厌伏人情,杜绝物议,惟有归河东之兵,罢建兴之戍,送相州之粟,追济州之军,使蔡镌受代,邸珍出徐,止戈散马,各事家业。脱须粮廪,别遣转输,则谗人结舌,疑悔不生,王可高枕太原,朕亦垂拱京洛矣。王若马首南向,问鼎轻重,朕虽不武,为宗庙社稷计,欲止不能。决在于王,非朕能定,为山止篑,甚为王惜之!

看官,试想这时候的高大丞相,已与魏主修势不两立,怎肯降心受诏,如敕施行?当下作书答复,极陈斛斯椿、宇文泰罪状,谓将代主除奸。魏主亦下敕罪欢,命宇文泰为关西大行台,且愿将爱妹妻泰,令泰遣骑奉迎。一面敕贺拔胜引兵入洛,同敌高欢。

欢已召弟定州刺史高琛守晋阳,长史崔暹为辅,自引大军南向,用高敖曹为先锋,星夜前进,声言率兵赴阙,但诛斛斯椿,不及他人。宇文泰亦传檄讨欢,自将大军屯高平,命前队出驻弘农。两虎争雄,俱由斛斯椿一人所致。独贺拔胜出屯汝水,作壁上观。此子惟狡猾一事,尚算胜人。魏主也下诏亲征,督军十万至河桥,令斛斯椿为前驱,列营北邙山。

椿请率精骑二千,乘夜渡河,掩欢不备,魏主称善,偏黄门侍郎杨宽进言道:“高欢不臣,人所共知,斛斯椿心亦难测;若渡河有功,恐灭一高欢,又生一高欢了。”魏主即命椿停行。当信不信,不当信而信,安得不败!椿叹道:“近日荧惑入南斗,天象告警,今上信左右谗间,不用我计,这真所谓天道了!”遂驰书报泰。泰亦顾语僚佐道:“高欢远道急驰,数日行八、九百里,这是兵家所忌,正当出奇掩击,主上不能渡河决战,但知沿河据守,试想黄河万里,防不胜防,一处疏虞,令彼得渡,大事去了!”说着,亟命赵贵自蒲坂渡河,直趋并州,又遣都督李贤率轻骑千名,往洛扈驾。

魏主使斛斯椿守虎牢,令行台长孙稚,大都督元斌之为副,行台长孙子彦守陕州,贾显智、斛斯元寿守滑台,总道是扼要居守,欢军不能飞渡。哪知才阅两日,滑台军司元玄驰至河桥,报称显智怯退,速请济师。魏主亟遣大都督侯几绍赴援。未几又接到警报,绍已阵亡,显智降欢,欢已从滑台渡河了。魏主当然着忙,急向群臣问计,或请奔梁,呆话。或请南依贺拔胜,也靠不住。或请西就关中,下策。或请守洛口死战,不能。纷纷聚讼,整日不决。忽见元斌之踉跄奔还,喘声报告道:“高欢来了!”吓得魏主修不知所措,匆匆还洛。但挈妃主数人,及从妹明月西奔。不及高后,隐伏下文。

南阳王宝炬,清河王亶,广阳王湛,扈跸随行,沙门惠臻,负玺持千牛刀相从。途次遣人至虎牢,飞召椿还,椿及长孙稚,方与欢将窦泰相持,闻召却归,奔至瀍西,得见魏主,方知为元斌之所卖。斌之与椿争权,潜归绐主,诡言高欢已至,以致魏主骇奔。椿益加叹息,只好随主西行。椿弟元寿,因滑台失守,已为乱军所杀。长孙稚在虎牢,独力难支,也即奔赴行在。就是长孙子彦,闻滑台、虎牢均已失败,也弃陕西走。子彦即长孙稚冢男。长孙父子尚得重逢,斛斯兄弟不能再见,这也是有幸有不幸呢!百忙中有此骈句,亦可谓好整以暇。

清河王亶,广阳王湛,竟从半途逃归,仍还洛阳。惟武卫将军独孤信却单骑追及魏主,奉驾西进。魏主叹道:“将军辞父母,抛妻孥,竟来从朕。古人有言:世乱识忠臣。朕始知非虚语了!”比诸清河、广阳两王,应该优奖。嗣是西向奔驰,途次糗浆乏绝,惟饮涧水。到了湖城,有村民献上麦饭壶浆,聊解饥渴,魏主命免该村徭役十年。再行至崤西,方与泰所遣李贤相遇,奉驾同归。及入潼关,大都督毛鸿宾迎献酒食,从行各员才得一饱了。

高欢长驱入洛,使娄昭、高敖曹等,往追魏主,不及乃还。欢乃召集百官,启口诘问道:“为臣奉主,理应匡救危乱,若处不谏争,出不陪从,无事时希宠徼荣,有事时委主逃窜,臣节何在?请诸君自陈!”你好算得尽臣节么?众莫敢对,独尚书左仆射辛雄道:“主上与近臣图事,雄等不得预闻。及乘舆西幸,若即追往,恐迹同佞党,所以留待大王,今又以不从蒙责,是转使雄等进退俱无从逃罪了。”未免遁辞。欢叱道:“卿等备位大臣,理应尽忠报国,群佞用事,卿等曾有一言谏诤么?国事至此,罪将何归?”说至此,即指示左右,拿下辛雄,及仪同三司叱列延庆,兼吏部崔孝芬,都官尚书刘,兼度支尚书杨机,散骑常侍元士弼一并处死。曾自记前言否?推司徒清河王亶为大司马,承制决事,居尚书省。孝芬子中郎猷出避家难,间道入关。

宇文泰使赵贵、梁御,引兵二千,出迎魏主。魏主循河西上,与赵、梁二人相遇,指河示御道:“此水东流,朕乃西上,若得复见洛阳,亲谒陵庙,统是卿等的功劳哩!”言已涕下。莫非自取。泰备仪卫接驾,行至东阳驿,得见魏主,免冠伏谒道:“臣不能式遏寇虐,使乘舆播迁,实为有罪!”魏主忙亲为扶起,且慰劳道:“朕实不德,负乘致寇,今日相见,自觉厚颜!此后当以社稷委卿,愿卿勉力!”

泰山呼万岁,方才起身。将士等亦齐呼万岁。随即导魏主修入长安,即以雍州廨舍为行宫,颁诏大赦。进泰为大将军雍州刺史,兼尚书令,取决军国大事。又命行台尚书毛遐、周惠达为左右尚书,分掌机要。二尚书戮力办公,积粮储,治器械,简士马,利赖一时。魏主即将爱妹冯翊长公主,嫁泰为妻,借践旧约。公主曾适开府张欢。欢性贪残,遇主无礼,魏主将欢杀死,因把公主改嫁与泰。后来生子名觉,就是北周的孝闵帝,这且待后再表。

先是荧惑入南斗,去而复还,留止六旬,江南北有童谣云:“荧惑入南斗,天子下殿走。”梁主衍恐灾及己身,特跣足下殿,为禳灾计。及闻魏主西奔,不禁赧颜道:“北虏亦应天象么?”当时传为笑柄。不知修德禳灾,乃徒跣足下殿,岂非丑态!

自魏主入关,贺拔胜尚在汝南,未决进止。从前胜出发时,掾吏卢柔曾进三策,上策是席卷赴都,仗义讨欢,中策是拒欢联泰,观衅乃动;下策是举州归梁,苟全性命,胜俱不用。至欢已入洛,胜再与僚佐会议,意在南归,行台左丞崔士谦进议道:“今帝室颠覆,主上蒙尘,公宜倍道兼行,往朝行在,然后与宇文行台同心戮力,倡举大义,天下闻风,自当响应;若舍此遽还,恐人人懈体,一失事机,悔无及了!”胜乃使长史元颖行荆州事,居守南阳,自率部众西进。

行次淅阳,探得前途消息,高欢已攻克潼关,擒住守将毛鸿宾,进屯华阴,当下毛骨森竖,踉跄奔回。哪知欢已遣行台侯景等攻荆州,荆民邓诞,袭执元颖,送往侯景,害得胜无路可归,不得不与侯景争锋。偏偏众情涣散,各无斗志,一遇景军,便即弃甲曳兵,四处奔窜。胜无计可施,只得依了当日卢柔的下策,奔往梁朝。其名曰胜,实则善败。

侯景驰入荆州,向欢告捷。欢自晋阳至洛,由洛至华阴,连上四十启,奏达魏主,不得一答,乃拟另立新主。返至洛阳,再遣使奉表魏主云:“陛下若远赐一诏,许还京洛,臣当率领文武,清宫以待;若返正无日,宗社不能无主,臣宁负陛下,不负社稷”等语。魏主仍然不报,欢乃召集百僚耆老,议立新君。

清河王亶已视帝座为己有,出入警跸。偏大众开议,由欢首倡,谓嗣主应继承明帝,不应昭穆失序,因语亶道:“今欲立王,不如立王的世子,较为顺次。”语未说完,但听得在座诸人,同声赞成,亶只好俯首趋出,由愧生愤,由愤生忧,竟尔轻骑南奔。子得为帝,便是大喜,何必狂奔如此?欢遣人追还,遂于永熙三年孟冬,立清河王世子善见为帝,年才十一。改永熙三年为天平元年,于是魏分为二,高氏所立为魏主,史家称为东魏,宇文氏所奉的魏主,便叫作西魏了。小子有诗叹道:

世乱都从主暗来,江山分裂魏风颓。

北方从此无宁宇,虎斗龙争剧可哀!

魏既分裂,东西并峙,成为敌国,高欢遂定议迁都。究竟迁往何处?下回再当说明。

尔朱氏亡而高欢兴,高欢兴而宇文泰又起,一雄得势,而一雄继之,要之皆乱世之雄,欲其乃心魏室,始终不渝,是责莽懿为伊周,固世所罕有事也。但魏主修之得立为帝,实出高欢,欢虽雄鸷,而出镇晋阳,纳女为后,君臣之间,初无芥蒂,魏主修乃误信斛斯椿言,始倚贺拔岳,继依宇文泰,卒至激成欢怒,引兵向洛。斛斯椿乘夜渡河之计,又复不从,前何信椿,后何疑椿!愚而多疑,安能处变,有徒为二雄之傀儡已耳!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此二语实可为魏主修之定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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