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一边做各自的活计,一边闲聊着村里的八卦,随便还提到了李长老来说亲的事儿,今儿李长老的家人没来,这些人便拐弯抹角地问。周氏一概是同个说辞,童若瑶的亲事是定下了,可大伙好像不相信,编排起李长老的为人来,间接地也辐射了李长老的孙子,随便提提自己家的孩子。
一连好长时间,童若瑶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再这样下去,倘或周氏说得那个人没来童家,谎言就不攻自破了。
转眼便是九月中旬,天气一日比一日冷起来。童家的小院时常很热闹,这期间,童老爹依旧读书,和往日不同,他虽是举人了,还是会做一些家务。童若远照样逢上赶集之日便去市集上摆个写字摊子,一切似乎都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
只九月底的这一天,王乡绅再次带着小儿子造访了童家。
原来这王乡绅得知童二叔在上京的府邸后,特地找人打听了一番,也恰好他大儿子在上京有买卖。王乡绅便趁热打铁,写了信叫他大儿子去拜访童家二老爷,没想到这一趟不但和童家有了生意上的往来,更打探出童老爹的过往。
那童家虽是落败,祖上留下的宅子却都在,端的是富丽堂皇,瞧在外人眼里,也是真正个的富贵人家。于是,王乡绅更有了攀交之意,今儿来却是为了他小儿子的婚事。
童老爹在正堂屋里会客,周氏上了茶水就退出来,童家如今的家本来就简陋,一共四间房,以前没有灶房的时候,多出的那一间便是吃饭的地方,后来才改为堂屋。四间房一字排开,相隔皆是一道土墙,隔音效果不好。何况周氏和童老爹的卧房就在堂屋隔壁,那边说了什么,这边听得一清二楚。
当王乡绅说明来意,周氏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口,紧张地捏紧手里的针,就怕童老爹答应。反叫童若瑶也跟着紧张起来,直到听见童老爹说:“谢王乡绅抬爱,小女不才,又疏于管教,令公子仪表堂堂,却是高攀不起。然,小女婚事早已订下……”
周氏松了口气,一扭头见童若瑶隐忍着笑,故意板着脸道:“倒是在为你操心,你却事不干己的模样。”
“有爹娘在为我操心,我还有什么担心的?”童若瑶说着就钻进周氏怀里,那王乡绅的小儿子虽仪表堂堂,也有些才学,可性情做派却不怎么样。你道他第一个老婆是怎么死的?就是他出外喝花酒,醉醺醺地回来又打了他老婆。结果他老婆肚子里七个月大的胎儿流产了,孩子没保住,连大人也没保住。
尽管王乡绅花了些钱摆平了这事儿,但这乡里乡亲的,谁家的事儿能瞒得住,八卦早就满天飞了。童老爹是一心只知道读书,可他却并非糊涂虫。
这边王乡绅再次造访童家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刘氏耳朵里。只说这些日子,刘氏也经常带着孙子去童家闲逛,周氏对她和对村里其他人并无两样,一样的笑脸相迎,可刘氏总觉得她对自己不一般。也就是这个感觉,让刘氏坚信周氏说童若瑶定下婚事的话并不可靠。
在家里总催着大奎去童家看看有没有要帮忙的,大奎哪里肯,别说现在,就是以前他去了也只远远儿看着里面,并不能帮上什么忙。
这会子知道王乡绅来了,怎么也坐不住,从屋子里出来见大奎提着水桶去挑水,便道:“你还有这个闲心,媳妇就要跟着别人跑了,还不快去瞧瞧?”
大奎理也不理,照样往外走。刘氏紧几步追上他,冷哼一声道:“以前不是经常去么?家里的事儿放任不管,偏偏去操心,现在我又不拦着你了,你怎么就不去了?”
那大奎嘴里不会说,心里却明白,童若瑶嫁给自己根本就不可能,这些天已经有些心浮气躁,又被刘氏闹着,这会子禁不住张口就道:“娘也知道以前,既然娘记着,她们就不记得了?”
这一番质问倒叫刘氏不好接话,这段日子厚着脸皮去童家,刘氏本来就心虚,就怕周氏或者其他人提到以前她如何编排周氏母女的话来。没想到今儿自己的儿子却说出来,心里一时又气又恼,耳根子胀得绯红。
情急之下,道:“我哪里知道后来会发生这些?”
大奎也学着他母亲冷笑的模样,道:“娘如果以前就知道呢?就会看得起童家?我是娶老婆,又不是娶岳丈一家子回来。”
这话刘氏自有自己的道理:“虽是娶老婆,那童家姑娘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娶回来有何用?”
“娘这样说来,还叫我去童家做什么?”
“我这话还没说完呢!那是以前,如今倘或娶了童家的姑娘,连你也跟着享福,我还不是为你着想。”村里人都有这个想法,连李长老都如此,倘或最后是大奎娶了回来,这李家村谁家有她家风光?
后面那些话刘氏是在心里想的,大奎只看着也知道她想的什么,挑起水桶绕道往外走。
刘氏瞧着他的背影,气得跺脚,“好歹你救过她一命,她不能忘恩负义!”
这话叫大奎顿住步子,沉着嗓音道:“已经迟了,再说我从来没想过要她报答这个恩情。”
这些年都是自己瞎想罢了,那样的女孩儿怎么能屈身待在这样的地方?童家本来就是从上京搬来的,如今只怕是要搬回去了,就是童若瑶真的答应下嫁,童老爹和周氏也不可能答应,他们怎么能让自己的女儿孤零零地待在这么远的地方呢?就是大奎也不愿。
回到屋里的刘氏越想越气,晚饭时便朝大奎唠叨:“王家这门亲原是好好儿的,结果人家姑娘却不肯了,说到底还不是因为童家姑娘,如果不是你被她迷了心窍,做出那些不合规矩的事儿来,传到王家姑娘耳朵里,王家姑娘如何会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