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俩只能做朋友……
那之后一整夜,这句话一直反复出现,断断续续不肯离去。
第二天一早,我在不知是宿醉还是头疼的折磨里清醒过来,生不如死。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不停作响,我心怀怨怼的瞪着那个像是在对我龇牙咧嘴发脾气的来电显示“李大猪”好一会儿,不情不愿的接起。
“喂!”
那边顿了一秒钟:“你感冒了?”
我哼唧一声,又听他说:“你家在哪儿,我过来找你?”
我报上地址,刚要问他来干什么,特么的那边就切断了。
半个多小时后,李明朗拎着一兜子药登堂入室。
我裹着大棉被要死不活的看着他同样通红的鼻头,又看到他抽了一张我放在茶几上的面纸,不动声色的擤鼻子。
“你也感冒了?”
“嗯。”
“昨天冻着了?”
“不是,被人传染的。”
“谁啊?”我摆出和小米聊八卦时经典的盘腿姿势:“是女的吧?”
不造为什么,我瞬间脑补的那个画面,让我不怎么舒服,不仅鼻子觉得更堵了,连嗓子都觉得拥挤了。
李明朗没搭理我,眼皮子也不抬的抠药片,将几个红红白白的药片放在一个小碗里递给我。
“一口气都吃了,过两天就好。”
我看了看药,又看了看他,刚想做一个卖萌的二逼手势,并且说一句“不管我吃不吃药都觉得自己萌萌哒”。
但是最终,我只是故作思考的问他:“你也吃这个?”
“嗯。”
“咱俩是一症状么,怎么能吃一样的药?”
李明朗这才抬头瞅了我一眼:“肯定是。”
我在李明朗的催促下服了药,刻意看了看墙上的表,摆出一副准备送客的姿态。然后就看到李明朗收拢了袋口,站起身往外走时,还屁颠屁颠的抓起塑料袋跟上去,想将药还给他。
谁知李明朗却径自走进厨房,翻看我的柜橱。
“你这里怎么只有泡面?”
“关你什么事?没事赶紧走,我要休息了。”
他随手拿出两包我一直舍不得吃四块多钱的出前一丁,又从冰箱里掏出两个鸡蛋,一根黄瓜,撸起袖子在水池下洗了洗手,又洗干净黄瓜。接着又用我的小兔图案的毛巾擦净了手,做水,放好案板,还拿起一旁的蔬果刀熟练地削掉黄瓜皮,切片。
我愣愣的看着他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你要干嘛……”
“我饿了。”
“你一个人吃两袋泡面?还有,你饿了干嘛在我家做饭?”
李明朗抽空扫了我一眼:“我怎么好意思让你看着我吃。”
几分钟后,我就从不情不愿的表情,一下子升华到垂涎欲滴的不要脸状,即使鼻道不通,也能闻到那阵阵饭香。
李明朗将锅和两副碗筷端出来的时候,我几乎是立刻甩掉了棉被扑了过去,稀里糊涂的吃了两碗,觉得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被伺候得妥妥帖帖。
然后,又窝回了棉被里,舔着肚子问他:“怎么同样是煮泡面,你煮的比我煮的好吃?有什么诀窍没?而且不太像是出前一丁的味儿。”
“因为我没用它的调料,自己配的。”
李明朗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一个金属烫金的保温壶,打开盖子,流窜出一股西洋参的味道。
“你没用调料?那调料呢?”
“扔了。”他徐徐喝了一口。
我一下子蹦起来,冲进厨房,果然在纸篓里看到一个内秀无辜的调料包躺在里面,立刻捡了起来放在桌上。
“你怎么这么暴殄天物,去超市买包小挂面,放这个调料包就又是一顿饭了。”我走回来说。
“你吃那么多防腐剂,小心变成活化石。”
我装作没听到这句话,拿起杯子凑过去:“分我点?”
我笑嘻嘻的哈着他,把杯子凑过去,还伸着脖看,果然是参汤。
李明朗有点忍无可忍的闭了闭眼,然后将余下的倒给我,看我喝的尽兴,他又打开塑料袋,动作熟练的分出两片要,一片我的,一片他的。
“我不是刚吃过药么?”
“那些是饭前吃的,这是饭后吃的。”
喝完参汤,我满足的摸摸肚子,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再次看了看墙上的表,意思是“这回你可以走了吧”?
李明朗却说:“饭你也吃了,该办正事了。”
“什么正事?”
“你不是一直好奇刘备和程伊伊的事么?”
“你打算告诉我?”
“嗯。”
“不收费?”
“不收费。”
李明朗边说边脱掉外套,露出里面深蓝色的套头毛衣,歪在沙发靠背上,好似找到了一个很舒服的角度。
我嫉妒的看着他,其实那张沙发很难坐的,我每次都觉得腰酸背痛。
“虽然不收费,但是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讲故事你不能打断我,打断一次一百。”
靠,我能不能拒听?
“你不能拒听。”还没等我吐出心声,李明朗就突然道:“合同上有这条,一旦合同签署,一方不配合另一方,都要赔偿对方相应的费用。”
我瞪直了眼:“可是你也没说这相应的费用是一百啊!”
“一百和一百零一,你自己选一个。”
我恶狠狠的瞪过去,不甘心就这样被压一头:“可是万一我有问题呢,有问题就得问吧,你不让我问问题,也是不配和我,也要给我钱。”
“学会讨价还价了?”
“对,既然是合作关系,那就是partner,又不是竞争对手,干嘛非要给对方规定这么多条条款款的。”
“看来你对我有很多意见呐?”
“对,我就是对你有意见!我问你,你又出钱又出力帮我跟程伊伊打对台,是不是刘备让你干的?他肯定给了你不少辛苦费吧?从这个角度上说,其实我也是在帮你帮刘备办事啊,刘备分你的钱是不是也该分我一份?”
李明朗笑容渐浓:“这么快就打起我钱包的主意了?”
“这不叫打主意,这叫按劳分配。你就算是找个临时演员,也得给人家点出场费吧?”
“别忘了,整场婚礼的费用,还有婚纱,都是我出的。”
“那也是刘备的钱,婚纱也是刘备帮我设计的,从头到尾你除了你这个人,你还给了什么?”
“没有。”李明朗看了我一眼:“我除了我这个人,什么都不能给。”
我指着他说:“你怎么能这么无耻!”
李明朗挑挑眉:“不要?那就是你自愿放弃的。从现在开始,你再为了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打断我,我就按小时跟你计费。”
我正在想怎么回嘴,李明朗就从外套兜里掏出一颗牛皮纸袋,将里面的照片倒在茶几上。
我拿起来一看,全是程伊伊和刘备的合照。照片里的程伊伊有我从未见过的灿烂笑容,那个面瘫脸刘备也露出一脸的柔情似水,眼里的情意简直能腻死人。
上大学的时候,程伊伊是我们班同学公认的公主病,关于她的八卦我们连续八三天都不嫌烦,她的传奇事迹可以随开金手指,添油加醋没有上限,是我们每一个女同学的最佳吐槽伴侣。
小米告诉我,毕业后同学们聚会时谈得最多的还是程伊伊。有人说她被文艺男青年骗光了所有零花钱,还有人说她既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女人,自恋成狂,孤芳自赏。
但是不管如何众说纷纭,程伊伊真正感情生活的真相,没有一个版本中标。
李明朗说,刘备是这样跟他描述程伊伊的。
她习惯收集各国限量版的芭比娃娃,几千到几万不等。她还有一盒的彩宝裸石,五克拉到三十克拉不等。在成为设计师之前,她的消遣就是给芭比娃娃设计衣服,和给珠宝首饰设计图稿。
随着时间的推移,程伊伊的娃娃和裸石越来越多,脑海中的美好蓝图也越来越壮观,开始幻想着指尖彼端能有一个他,为她戴上她亲手设计的结婚戒指。
然后,他们手牵手,去一个天地一色的国家,留下人生中最美的回忆。
刘备是在程伊伊毕业的第一年出现的。
他是十年前的老海归,曾在巴黎修过服装设计,在美国修过GIA珠宝鉴定。
在认识刘备之前,程伊伊只听过其名,未见其人,隔空崇拜,无限向往,像所有盲目追捧偶像的粉丝一样,自以为是的将偶像美化成神。
我终于忍不住打断李明朗:“我还向往和古天乐喜结连理呢,可能么?”
李明朗很冷静的说:“古天乐和这件事无关,一百块。”
他全然不理会我的义愤填殷,自顾自将话题重新引回正轨。
刘备和程伊伊有共同活动的朋友圈,但他们彼此并不相识。后来还是朋友圈组织了一场八日游的台湾行,三男四女,全都是时尚圈各据一方的神人鬼才。
没有任何获奖作品的时尚名媛程伊伊,作为其中分量最轻的一位,还得靠裙带关系应邀。
结果6:1票通过。
唯一的反对票,来自刘备。
我把枪口掉向刘备:“其实刘备是欲擒故纵吧?他是唯一一个投反对票的,程伊伊想不留意他都难。”
李明朗说:“不,他是认真的。他这人一向靠实力说话。”
“切,到最后还不是被美色迷惑了?”
李明朗斜了我一眼,继续道,在台湾游玩的那几天,程伊伊时常在想,如果刘备会笑,会不会是僵硬的比哭还难看的线条,因为他对此疏于练习。
我又一次将他打断:“不对啊,刘备是怎么知道程伊伊怎么想的?”
“程伊伊悔婚之后,将自己的日记本寄给了刘备。”
“呵,真够矫情的,都分了还分享女儿家心事啊?她怎么不干脆寄两张裸照?”
我嘴上虽然在泛酸,但是脑海中却在脑补那八日游的画面。
工作时的刘备,时常一个人静坐,一坐就是一个小时,然后随意在纸上刷刷画两笔,只是简单的线条就能令日后的惊艳初露端倪,他是沉思而后动型的。
而程伊伊则纯属后天努力型的,正是她的刻苦,才催熟了今日的天赋。
关于这一点,我是有点了解的。程伊伊的脑瓜子绝对没我好使,最初认识她时,我看到她那漂亮的成绩单,也曾以为她是靠天吃饭的。直到后来她的室友告诉我,她每天晚上都在被窝里看书看到一点,我才知道程伊伊原来是个笨蛋。
刘备和程伊伊,一个是天生的设计大师,一个则是笨鸟先飞的庸才。
这样的畸形组合,注定不健康。
李明朗的话被突然作响的手机铃声打断。
我一看来电显示,立刻对他做出个噤声的手势,笑眯眯的接了起来:“妈!”
我妈每次和我爸吵架都会给我打电话,抱怨我爸的在生活上的种种毛病,然后问我和成大功进展的怎么样,什么时候在北京扎根买房等等。
这次也不例外,在话题进展到我爸的臭毛病时,我看到李明朗站起身,拿着杯子到厨房蓄满水。
他折回来时,我将自己的杯子也递了过去,他看了我一眼,又分了一半水给我,将被子交到我手里。
每次我妈和小米给我倒水,我都会在接过来的时候,朝她们泡个媚眼,再Mua~一声。
这一次,我也下意识的做了这个动作……
“Mua~!”
李明朗端着杯子的手在半空中僵住,四分之一秒后,他咳出了声。
我妈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嗯?我怎么听到咳嗽声?大功感冒了?”
“不,不是成大功。”我立刻咳嗽了两声:“是我,我感冒了。”
我妈又追问了几句,被我搪塞过去,好不容易挂上电话,我吁了口气。
一抬头,正对上李明朗的眼神。
“你妈不知道你和成大功的事?”
“我一直跟我妈说,我和他这两年一直在一起,准备混出个样子就买个大房子,等他们老了就把他们接过来养老。”
“你这个谎,早晚会拆穿的。”
“我知道,能瞒一天是一天吧,等有一天我找到新男朋友了,再告诉他们。”
李明朗看了我一眼,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程伊伊第一次和刘备有了正式的语言交流和肢体交流,是在抵达台湾后的第四天,程伊伊执意单独行动,坐捷运去买微热山丘的凤梨酥,地点距离捷运站还要步行十几分钟。
那天下着雨,阴阴冷冷,淅淅沥沥,程伊伊没带伞,只用大衣帽子勉强遮着头,脸上湿漉漉的,手里四盒凤梨酥也仿佛因纸盒吸水,越来越沉。
这时,一辆出租车突然在她身边停下,程伊伊转头看去,车门半开,刘备正坐在里面。
“上车。”
程伊伊坐进车里,对刘备说:“谢谢。”
“如果你感冒了,我们整队人都要受连累。”刘备从兜里掏出保温瓶塞进程伊伊的手里,那是现磨的热咖啡。
这个杯子程伊伊不陌生,她见刘备用过好几次,私下里她也百度过这个杯子,想淘个一模一样的回来,但是搜索的结果却是限量贩售,早已售罄。
程伊伊不死心,托朋友世界各地给她打听去,却一无所获。
有钱都买不到?这还是程伊伊头一次在花钱上感到了挫败感。
程伊伊装作若无其事的将杯子凑到嘴边,余光却扫向刘备,他正在看窗外的风景,双手交合在身前,坐姿闲适,仿佛在后车座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在看风景,自己也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
程伊伊边欣赏着,边喝光了所有咖啡,她从没喝过这么好喝的double espresso,从这天起,她爱上了这种味道。
在返回大陆的前一天傍晚,七人团搞了一次集体聚会,彼此分享这几天的游玩心得。
从世界第五高楼台北101谈到了垦丁的热带风情,从浪漫的高雄谈到了曾经被硝烟战火盘踞的金门,还有可以见到不少清代贡品的台北故宫博物院,日月潭,阿里山太鲁阁等等。
程伊伊和刘备是说话最少的,刘备径自沉默望着窗外,喝着那杯万年不变的double espresso,而程伊伊则一手托腮仿佛仔细的听大家讲话,从她的角度,可以光明正大的看到刘备。
也不知是哪个姑娘提到了徐志摩和林徽因,还将徐氏深情歌功颂德了一番,才将心不在焉的程伊伊拉了回来。
其中有几句话,成功的惹到了程伊伊。
程伊伊没有直接提到林徽因,她从另一个角度讲了一个民国大家闺秀的坎坷一生。
那位闺秀名叫张幼仪,出身望族,受过当时最好的教育,兄妹十二人中有一半是当时上海和现在中国的知名人士。
从女子学校毕业后,张幼仪在兄长的安排下,嫁进当时江南富商徐家。
可丈夫徐某某,在婚后不久就到海外留学,而且很快就和当时一中外知名的林姓才女坠入情网。
徐某某赶回来离婚时,张幼仪正当临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