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终于醒了。白武士的剑光化成了满天的阳光。
刘秀从竖直如剑的草丛里爬起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而荒寂的山谷里。背后是一座石山,大山崩塌了一半,细碎的花岗岩散落在草丛中闪闪如水晶碎片。
这里不是百花谷,没有一叶花香,满山是锋利如剑的长叶。
梦醒时分,梦中的人与物早已无迹可寻。
刘秀大喊着,玉萍红绡还有哥哥的名字,可是野岭回音更觉空荡可怕。
刘秀摸摸口袋,碎玉剑,小乌龟,项链耳环还在,而且还多了一口袋晶莹圆润的宝石,那是大泽龙神的眼泪吗?
刘秀掏出小乌龟问:“小乌龟,你告诉我,昨天晚上的事,是真还是假?”
小乌龟一言不吭,把小小的脑袋害羞地藏进了龟甲。
刘秀叹了口气,把它小心地装进口袋,看看自己破烂不堪的衣衫,昨天还是新的,被山风一吹捉襟见肘,胸口处破了一个焦黑的大洞,心中隐隐作痛。
刘秀一路分开草丛,中午时分,才来到一个荒僻的山村。
山村里没有人,村民们都在田间歇息。刘秀摸进一户人家,从锅台找到两个干馍,他饿极了,就着两瓢缸里的清水一顿狼吞虎咽。吃饱了,他又去外面的凉衣竿上拽下一套大人的粗布衣换上,临走时在桌上放一大颗龙眼宝石。然后就上了大路继续前行。
不出半天,前面出现一座有模有样的市镇。
刘秀径直找到市镇前的一家当铺走了进去。他站在高高的柜台前说:“掌柜的,我来当银子用。”
当铺李掌柜从柜台后伸出头看,见是一个小孩,就笑着说:“你来当什么,当你的弹弓玩吗?”
刘秀把脸一板,伸手掏出一颗龙眼宝石道:“我本是江南富豪子弟,因被强盗掳劫于此,我侥幸逃生,现在我急需银子用,做回家的盘缠。”
龙眼宝石绚烂的光泽瞬间点亮了这李掌柜昏昏欲睡的瞳孔,他细看刘秀,虽然穿着粗布衣衫,可是眉清目秀风采翩然,绝非寻常百姓,倒也不敢小瞧,忙说:“你要当几两银子呢?”
刘秀却问:“从这里到燕山百花谷怎么走?”
“向南几百里。”
“我要雇一辆车,需要几天路程,需要多少银子?”
“百两银子,半月足够。”
刘秀说:“好,我就当一百两。”
李掌柜大喜,这一颗龙眼宝石价值千金,看来这个小小少年果然是江南富豪的小败家子。
兑完银子,刘秀大摇大摆大摆地走进一家绸缎店。当他从绸缎店出来后,已是一个锦衣玉带,丰神俊朗的富家子弟。刘秀找到本镇最大的酒楼“得意轩”,灯火流苏,芳香四溢。
刘秀刚走上楼梯两步,忽然身后黄影一闪,有人说道:“小施主,别来无恙。”
刘秀回身一看,心中怦怦直跳,面前肥头大耳面色狰狞的和尚正是金光禅师,他满身灰尘,仿佛赶了许多路途,一双大红金边的僧鞋都磨得又烂又破。刘秀强按心跳,对金光和尚说;“是金光大师么,失敬失敬。”
金光用鼻子哼了一声,正要凶相毕现。可是刘秀却对小二说道:“快去整治一桌上好的酒席,我要与金光大师接风洗尘,还有,去找最好的裁缝,按大师的身材定制一套面料上好的袈裟和僧鞋,全部算在我的帐上。”
金光和尚就是一楞,他昨夜来连失了几样法宝,又找了一天一夜,毫无头绪,正觉霉运当头满腹生气,走到这个小镇,忽然看见刘秀,正想拿他撒气,谁知刘秀如此豪爽相待,他的气倒先消了一半。
和尚本是酒肉之徒,贪慕虚荣,此刻肚内饥饿,昨夜走得匆忙,身边毫无银两,见刘秀这样慷慨,就双眼将凶光一翻道:“那贫僧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刘秀笑如如春道:“大师不忌荤吧?”
“贫僧不忌荤。”
刘秀吩咐小二道:“再来两坛女儿红。”
“阿弥陀佛。”金光和尚说,“贫僧叨扰小施主了。”
刘秀道:“不碍事,能结交大师这样的高人,是我刘秀三生有幸,大师请上座,我还要向大师请教。”
金光和尚料想一个小孩,使不出什么特殊手段,刘秀又一口一个大师地叫,他就真的飘飘然起来,走上得意轩,在一张桌前一坐,刘秀坐陪,一时间,酒菜上齐上,香气勾人。
刘秀问道:“敢问大师在何处仙山修行,在何处庙宇诵经啊?”
金光和尚搬起酒坛,咚咚咚喝了几大口,又撕下一块鸡腿塞进嘴里说:“品僧来自西域大飞龙寺。”
刘秀说:“真是仙山宝刹。”
金光和尚把油嘴一抹,心生窦疑地问:“你那两个漂亮的姐姐呢,怎么没有和你在一起?”
刘秀心想,和尚是朝廷的人,可不要露馅,就信口胡诹说:“他们是我师姐,我叫刘秀,本是江南富豪子弟皇族后裔,只因为我从小体弱多病,所以父母把我送到青莲山青莲居士那里习武强身。”
“哦。”金光和尚见刘秀衣着华丽,出手阔绰,对他是江南富豪皇族子弟的身份竟深信不疑,脸上颜色也和蔼许多,“原是大汉宗室,贫僧倒是失敬了,倒是那位青莲居士,贫僧孤陋寡闻,不曾听谁过,想必是中原卧虎藏龙的高手不可尽知。”
刘秀道:“我师傅向来隐居山林,不问世事,也不为外人知晓,不像大师这样的高僧才真的是荣华富贵,一世流芳啊。”
金光和尚明知刘秀是恭维他,心里也乐孜孜地说:“但不知小施主跟随青莲居士都学了些什么武艺?”
刘秀脸色一红,“说来惭愧,我虽然已经入门三年,可是我天生不是习武的材料,一事无成,只学了些皮毛剑法。”他伸出一只筷子当成宝剑,随意比划两下小乌龟教授的剑法。
金光和尚摇头叹息,他看刘秀骨骼清奇,倒是块剑仙的材料,可是他这两手哪里是什么剑法,看他两个貌美如花的师姐飞剑,那个青莲居士倒也不是欺世盗名之辈,多半是这个刘秀,年幼贪玩,是个绣花枕头吧。因此和尚的戒心倒是慢慢放下。
刘秀道:“实不相瞒,做青莲居士的徒弟,生活极为清苦,要我每天挑水劈柴,每天粗茶淡饭,还不时地倍受那两个妖精师姐的虐待。”刘秀撕开前胸的衣裳,让和尚看那一片青紫的伤痕。
和尚呀了一声,“好狠的师傅。”
刘秀说:“这不是我师傅,是我那两个师姐干的。”
和尚越听越奇,“你的师姐?”
刘秀说;“正是她们两个,你别看我和她们亲密无间的,其实我若不对她们极尽奉承,她们就会给我几分颜色。”
金光和尚忽然又有些怀疑,那两个美的令人垂涎三尺的少女,真会是这个少年说的那么刁蛮么?
和尚的眼珠一转,刘秀就知自己的话说的过了,和尚心中起疑,忙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不好意思地说:“我师傅对我们管教极严,我让这两个师姐拿住把柄,自己受苦也不敢告诉他呀。”
和尚心中一动,他很想拉拢这个少年,见他吞吞吐吐,必是有难言之隐,就念了句佛号说:“人谁无过,但知错能改就是善莫大焉,我看小施主不似奸佞小人,必是无心之失吧。”
刘秀道:“大师果然是仁慈明理的高僧,我若不是撞到她们两个在洗澡,我又怎么会受他们的辖制,又不是存心偷看,反过来她们两个倒是耿耿于怀。”
金光和尚顿时乐不可支,好象发现了一座宝藏,他本是酒色之徒,于师弟偷窥师姐洗澡一事正感觉乐趣无穷,只听刘秀说道,“昨夜我睡得正香,师姐们叫我起来,她们的脸色都很严厉,叫我起来去找什么,我也没敢问,她们说要是追上他,夺了他的法宝就杀了他,然后我们星夜兼程就赶到这里,她们两个好像很焦急,把我一个人丢下来,就不知到哪里去了,我趁机就跑出来,寻思着好好慰劳慰劳自己,想不到在这里与大师相遇。”
刘秀说得轻松,金光和尚却听得脖子直冒冷汗。他失了几件法宝,已经囊中空空,一般的高手他并未放在心上,只是那两个师姐的飞剑,他恐怕难以抵挡。
金光和尚慌张地道:“小施主,可有另打算?”
刘秀说:“我哪有什么打算,手中有大把的银子,走到那里不是逍遥快活,何必跟着她们两个受气,大师若不嫌弃,我们结伴同行,我们两个你有功夫,我有银子,那是踏遍天下无敌手呀。”
金光和尚立刻转忧为喜,拍胸脯担保,他说:“等你那两个师姐找到你反而不美,不如我们现在就走吧。”
刘秀本想借阴红二人吓住和尚,没有想到和尚不容他回答,一手提起他的腰带,人已似燕子一般在空中飞起,穿房跃脊一路狂奔。
刘秀被和尚拿住脊柱大穴,浑身软绵无力,耳听风声呼啸,只好装出兴奋的模样说:“咱们快跑,别让他们追上来才好呀。”
等和尚从空中落下来,刘秀才看出来这里是一座大镇。月色初上,灯红酒绿,一派燕舞欢歌的美景。
刘秀暗思自己怎样摆脱和尚纠缠,忽然看见一家人声鼎沸的赌场,他对和尚道:“大师,我一时手痒,咱们进去玩两把怎样?”他说话,故做纨绔子弟的油腔滑调,活脱脱一个劣少形象。
他却不知这金光和尚好酒,好肉,好财,好色,就是不好赌。
但和尚正想知道刘秀究竟有多少银子,口宣:“阿弥陀佛,贫僧戒赌,若是小施主赌技精妙,我与你保驾护航。”
“多谢大师。”刘秀说,“赢了银子,多与大师去潇洒潇洒。”
赌场内人头攒动,喧哗如潮。刘秀钻进人群,想借混乱的人流逃走,金光和尚随后而至。
赌场外站着八个提棍舞棒的青衣打手,他们看刘秀走来并没有介意,以为是谁家的少爷,但见那个眉目凶狠,破衣烂衫的和尚走过来时,他们心中有气齐声喝道:“讨饭的和尚滚开,这里没有剩饭。”
金光和尚大怒说:“贫僧是来赌上两手。”
“和尚也敢破戒。”八个打手手下痒痒,一时棍棒齐飞,打得木屑四溅。
金光和尚只一挥手,八个打手就口吐白涎瘫成一团。刘秀返身一看,人群纷纷让出一条路来,凡是要上前擒拿和尚的打手,无一不是横飞出去,断骨折筋。原来这和尚练有沾衣十八跌的绝技。
刘秀见不能甩掉和尚,索性走到一张赌桌前,掏出一粒龙眼宝石在赌桌上一拍,大声对庄家说:“我押。”
庄家见走来一个玉雕粉琢似的小男孩,随手就押上一粒晶莹玉润价值千金的龙眼宝石,再看男孩身后站着一个胖大魁伟的和尚,目露凶光,满身邪气,就知道是来了高手。连忙向一边的两个小小厮使个眼色。
一个小厮连忙给和尚端茶上座,另一个急忙跑去请厉害的人物。
这时,赌场里鸭雀无声,他们还没有见过一个如此阔绰的赌客,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那粒一掷千金的龙眼石上。
庄家满脸陪笑地对刘秀说:“小弟弟,你懂不懂规矩,我还没有摇色子呢,你怎么就押了呢。”
刘秀说:“买定离手,我有金光大师护佑,百战百胜。”
这位庄家本是修炼内家拳的一个高手,用内力控制色子的点数,所以缝赌必赢,百里之内无不闻名,人都送他“吴不赢‘的绰号。他一看刘秀押得竟是三个六“豹子”,便轻摇了几个宝盒,以内力将色子布成两个六一个五,准备吸引刘秀下更大的赌注,然后笑咪咪地地揭开宝盒。
赌徒欢声雷动,居然是三个六,豹子!
金光和尚一见刘秀果然是赌技高超,笑哈哈道:“三个六豹子,庄家输,赔双倍。”
豆大的汗珠从吴不赢的头上滚落。刘秀自己都觉得赢得有些侥幸。吴不赢虽然奇怪,但是他压住惶恐,心道,难免人有失手的时候,就对刘秀说:“请小公子再押。”
刘秀想这一次押什么,还是豹子,“对,就押豹子。”他心中忽然传来小乌龟的声音,“你就押豹子,我保你逢赌必赢。”
刘秀大喜,又掏出一粒龙眼石往桌自一拍,“我还买豹子。”
吴不赢这次没有运动内力,而是随意摇动宝和盒,心里忐忑地想,若还是豹子,那就真他妈见鬼去了。
宝盒揭开,赌徒又是一阵雷动,果然是三个六,豹子!
吴不赢顷刻间,脸色苍白如纸,汗如雨下。
刘秀趁势掏出一把龙眼石放在桌上道:“我全买豹子。”
此刻的赌场再无人大声喘息,他们几时见过一把龙眼石,神彩夺目闪闪放光。
连金光和尚都为之一震,这个小男孩,究竟是什么来头?
吴不赢的人已经快到崩溃的边缘,那一把龙眼石的价值,只怕这整座赌坊也输不起,汗水不停地滴在他颤抖的手指上。
金光和尚赢钱心切,大叫道:“快开,快开,免得贫僧动怒,要大开杀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