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稍稍西斜时,蔺修言清醒了过来。
墨绿洒金的隔音窗帘阻挡了外面的阳光,屋内的昏暗幽静让他迷失了时间,身旁坐着的人,眼底未曾流露过的温柔与心疼又让他迷失的空间。
让他以为自己还在梦里,还在医院的病房里,还在她的怀里。
他向着那个自己日思夜想的人伸出手,而后,一双温暖的手握住了他。真实的触感把他拉回了现实里,混沌的思绪一点一点清晰。
迫在眉睫,只能成功不能失败的任务,
那个男人步步紧逼的要胁,
还有,对自己深爱之人的留恋与牵挂,
这一切,都在他清醒当下的一瞬,如一张布满了钉子的大网,狠狠的,紧紧的,裹在了自己的心上。
钻心的疼,蚀骨的痛,随血液游走全身。
终于等到蔺修言清醒了过来,展洁紧绷了的心才得已松懈几分。
清醒之初他眼底的痛苦,迷茫与不甘,与展洁对望上后,立即就将她连日来担忧思念所积攒下的不忿与气恼,全都化解了。
展洁温柔的抱住他,在他的额尖处小心的落下一吻。
她很想吻住蔺修言青紫的唇,以最直接的触碰给予他温暖与安慰,但他现在还戴着氧气罩,身体依旧十分虚弱,所以她不敢。
展洁一整天都坐在蔺修言的床边一步不敢离开,因为之前有人来找她协商,是否可以通过药物刺激强迫蔺修言醒过来,展洁听后气得很想发疯,唯有杀了眼前这群丧心病狂的人,才能让好她的怒火停熄。
只是考虑到蔺修言现在的状况,她还是压制了心底滔天的怒火,她只是冷冷的对那些人说,只要有她在,谁敢再对蔺修言动用任何不该有的手段,她就会用一切手段解决了他,及他的家人。
所有的医生都明白蔺修言现在的状态并不只是昏迷,而是在沉睡,因为这具身体的状态已经到了极度疲惫不堪重负的程度,当身体再也无支撑下去的情况下,这样的昏迷不过身体自发产生的一种自我保护意识。
就像当大脑承受不住极度的痛苦时,会陷入昏迷一样,在这种极度疲惫的状态下,大脑会强迫身体进入休眠状态,通过睡眠来恢复身体的各个机能。
这么简单的道理,展洁只看一眼就明白了,更何况是那些全天守在蔺修言身边的医生,他们自然也懂。但他们为了那个计划宁愿罔顾蔺修言的身体,明知他随时都有可能会因为劳累过度而猝死,依然要强迫他二十四小时不停歇的工作。
他们是在用蔺修言的命,换取这个计划的成功。
展洁望着那些人,眼里毫不掩饰的冷酷杀意让周围所有人的都害怕,他们不敢质疑展洁的话,更不敢上前一步。
“别怕,既然我回来了,就谁也伤害不了你。”轻轻抚着蔺修言冰冷的没有血色的耳尖,对他低语道:“放心,我会护着你的。”
我会护着你。
这几个字让蔺修言的心滚烫起来,眼眶酸涩发热。
他的小姑娘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独自一个人艰难的成长,变强,然后回来,亲口说要保护他。
他愧疚,也欢喜。
想要推开她,让她远离这一切的阴暗,去寻找真正属于她的广阔天空,可抬起的手,却只是将她紧紧搂住,一刻也不想放开。
他甚至有那么一瞬,发狠的想着,不如就这么一起死去,那就可以永远不分离了。
可是耳边温软轻柔的声音,不停的哄着他,安慰着他,连傻子都能听得出她在心疼他。
“嗯……我没事的。”蔺修言的声音很沙哑,还透着无尽的疲惫。
即便他睡了这么久,也还是没能恢复一丁点的精力,他依旧发困,依旧疲惫,由其是在她的温暖的怀里,他想要再沉沦一会,再多抱着她一会。
“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你有事的。”展洁怜爱的用指尖顺着他的发,从额尖,到耳畔,再到后颈,那些说不出来的心疼,悔意,全都通过她轻颤的指尖,传达给了蔺修言。
人在高压的状态下,特别容易心累,而极度的疲惫又会让人变得非常脆弱,任何坚强都会在某一刻如轻薄的玻璃般,只轻轻吹一口气,就会碎了一地。
“小洁。”蔺修言低低唤了一声展洁的名字。
“嗯,我在。”
“抱抱我好吗?”
“好。”展洁脱却了鞋子和白大褂,在他身侧躺下,极其温柔的将他揽进自己的怀里,轻轻的拍着他的背。
蔺修言把脸的氧气罩拿掉,往展洁怀里挤了挤,闻着属于她特有的味道,贪恋着她的怀抱,贪恋着她的温柔。
像是在风雪里走了许久的人,看到一间亮着灯的小屋,他克制不住自己的双脚走进那间本不属于自己的小屋,因为不想再面对外面的黑夜与风雪,他毫不犹豫的占有了小屋,还想驱逐小屋里原本的人。
他的做法很卑鄙,但他就是想要完完全全的去占有占有眼前的这个人。
“你……来了就走不掉了,知道吗?。”
蔺修言没想过她可能无法自已选择来或不来,他知道,只要她不想,就不会有人能强迫得了她。
展洁听了,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我来了,就没想过要离开。”展洁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因为她很清楚眼前这个男人对自己有多重要,“我会留在你身边,你去哪里,我都会跟着。”
经历过刚才的事情后,展洁是绝对不可能再把蔺修言交给那些人医治的。她也终于能明白,为什么蔺修言宁愿眼看着病情一天天加重,也不愿去相信那些人。
“我问你,既然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为什么一直不肯跟我明说。”害得她找来找去,差点就错过他了。
“不想你被我拖累,如果不和我纠缠上,以后你想去哪里都可以。”说是这么说,但蔺修言的动作却是将展洁搂得更紧了,脸埋进他她的怀里不肯出来。
其实这句话蔺修言说得一点也不自信,往日的风采气度,此刻一点也没有了。
他怕,因为自己让展洁有了牵挂。
但他更怕,自己不是展洁的牵挂。
所以自重逢以来,蔺修言都一直在这样极度的矛盾里辗转不安,他想留下她,又怕自己留不住他。怕给了自己希望,最终还是会失望。
“你真的好傻,明明是我拖累了你。”展洁一边说,一边轻轻拍着他的背,“他们知道我在找你,知道你对我很重要,所以才会以你来要胁我,分明就是我拖累了你。”
“你没有拖累我,他们一直都是这样的,只不过你的出现,让他们又多一个可以威胁我的把柄。”
“嗯……那我们就算是彼此彼此了,以后也别再说是谁拖累了谁,好不好。”
没有他们的设计,展洁依然是打算要回国找他的,她也有想过等找到了那个人的消息,她是否会就此留下。而他们的出现,只是让她与蔺修言的重逢变得更加复杂,而没改变过她要想要留下的心。
“你一开始就认出了我,为什么不想和我相认呢?”展洁再次问道。
如果蔺修言一开始就表明了他的身份,展洁也不会如此纠结了,更加不会浪费精力和他们一次又一次的周旋。
“本来是想说的,可后来我现,那个人在你心里并不是很重要,也就不想说了。”
“谁说他对我不重要的,如果不重要,我为什么要答应他们的条件,冒着风险回国呢。”
“可是,你不是依然选择和我在一起了,而不是选择和他在一起。”
蔺修言闷闷的声音从展洁的怀里传,听上去竟然有几分醋意,让她倍感意外。
“你这是,在吃自己的醋吗?”展洁又好气又好笑,想骂他,可又舍不得。
“……我没有,就是觉得许多年前的那个人,对你也许并不是很重要,所以才没有提起。”
只要一想到展洁选择了蔺修言,而不是当年那个被车祸毁了容丑陋男子,蔺修言心里就即酸又苦,可是他又说不出口,因为那样太丢脸了。
而且,如果蔺修言在展洁的心里是完美无瑕的模样,那就让他一直维持这个完美的形象也很好,何必再让多年前的那个人来毁坏自己在她心里的完美呢。
可是想归想,他依旧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总归觉得展洁爱上的,并不全部的自己。
这下展洁是真的被他气笑了。
“你怎么就觉得多年前的你对我不重要呢,我这次回来是先遇到了你,所以才会爱上的你。可是,如果我在你之前行先遇到了他,说不定我现在爱上的人就是他了呢。”
“可是,你并没有因为他而放弃我,你还是选择和我在一起了,难道不是因为,我的这张脸吗。”
虽然那个人,也是蔺修言自己,可是他现在就是要钻牛角尖,明知是无理取闹,也不想承认他的确是在吃自己的醋。
这张通过手术修复出来的脸虽然和自己原本的模样差别也没多大,但是他就是不能接受展洁是因为这张脸而喜欢上的自己,那会让他我年前付出的爱与关心显得很微不足道。
“因为,在我的心里,那个人是救命恩人,我找他是为了感谢他多年的搭救之恩。不是为了和他谈情说爱的,这些年来,在我的心里,他就像是兄长一般的存在,我并没想过其他的。”
她就是想找他,说一声谢谢而已。
“你没有想过要以身相许吗?”很孩子气的一句话,如果不是亲耳听到,没人会想到聪明睿智的蔺大博士还有如此可爱幼稚的一面。
展洁头一次发现,蔺修言居然还有这么不成熟的一面。原来再聪明睿智的男人,撒起娇来,也是和女人一样另人头痛的。
“我哪里有想过这么复杂的事情啊,在我心里他就是恩人,是哥哥。爱上一个人的感觉,是遇到你之后,我才体会到的。”
展洁亲吻了一下他冰凉的唇,以自己的体温缓解他的寒冷。
“让我体会到爱的人是你,让我得已重生的人也是你,很抱歉没能在第一时间认出你。但我很庆幸爱上的人,就是我一直在寻找的人。其实,如果细想一下,会一开始就注意到你,也是因为,在你的身上有我熟悉的温柔,我总能在你的身上看到他的影子,所以才会让自己毫无防备的一步步靠近你,包容你,爱上你的。”
“是这样的吗?”
“当然是这样的,不然,为什么我遇到过那么多,各型各样的人,最后爱上的人,会是你呢。”
“嗯……我相信你。”蔺修言呢喃了一句后,就不再说话了,他终于不再纠结于过去和现在,可以放下心来好好的休息。
“累了,就再睡一会吧,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护着你的。”展洁湿热的唇,无比轻柔的吻过他的额头,眉眼,鼻尖,然后紧紧的贴在他的冰凉,却柔软的唇上。
感谢你二次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一次让我体会到被保护的感觉,一次让我学会了爱与被爱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