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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千里走单骑(1)

公元946年,契丹南侵,后晋出帝石重贵被俘,成立仅仅11年的后晋灭亡。皇帝及家人被掠至契丹,20年后受尽屈辱客死异乡。180年后历史重演,不过当时北行的队伍比起石重贵一行已经壮大许多,被俘虏的皇帝数量也已经翻了一番,达到2人。

不过与北行“狩猎”过程中写出《燕山亭》的宋徽宗相比,石重贵显然缺了一点浪漫精神和翩翩诗意,否则“凭寄离恨重重,这双燕,何曾会人言语?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他故宫何处”如此精美的诗句,就该换一个作者了。

947年正月,消灭了后晋的契丹王耶律德光以中原皇帝的依仗领兵进入开封,在崇元殿穿上皇帝的装束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贺,同时将契丹改国号为辽,自己也变成辽太宗;不过仅仅过了几个月就水土不服要回北方,在路上就死掉了。二月,刘知远在晋阳称帝,五月出兵攻陷开封,以之为都建立后汉。同年夏,赵匡胤决定离家出走,在这个乱世开辟自己的舞台。

我一直试图勾勒出赵匡胤离家出走是在怎样一个时刻,我想,那一定是在一个落日熔金的午后,门前池塘边树上的知了发出疲倦的吟唱,隔壁老张的狗在墙根下吐着舌头,甚至屋子里经常见到的小强也突然消失不见了踪影;贺氏看着这个似乎突然间陌生起来的丈夫,满眼不舍。然而赵匡胤决绝的眼神告诉家人,他的这个决定是不容更改的。于是他收拾了行囊,在乡亲们迷惑不解或者惊讶艳羡的眼神中,义无反顾、踌躇满志地踏上征程。每每思路至此我都会回想起当年我独自一人不远千里奔赴杭州上大学的情景,我想,当年年轻的眼神,肯定也有类似的踌躇满志,心系千里。

多年以后,有一首描述赵匡胤看着瘦弱的妻子从视线里渐渐消失时候的感想的诗歌,是这么写的——事实上,贺氏每每站在桥头的柳树下对着丈夫远去的方向望眼欲穿,心里默默念着的文字也应该是如此:

轻轻的我将离开你,

请将眼角的泪拭去。

漫漫长夜里,未来日子里,

亲爱的你别为我哭泣。

前方的路虽然太凄迷,

请在笑容里为我祝福,

虽然迎着风虽然下着雨,

我在风雨之中念着你。

没有你的日子里,

我会更加珍惜自己;

没有我的岁月里,

你要保重你自己。

你问我何时归故里,

我也轻声地问自己,

不是在此时,不知在何时,

我想大约会是在冬季……

赵匡胤离家出走的第一站,是投奔父亲的故友,在湖北复州当防御使的王彦超,希望这位叔叔能看在父亲的面子上,给自己谋一个差事。王彦超在《宋史》上被赋予的评价是“性温和恭谨,能礼下士”——贤士也。当看到面有菜色的赵匡胤行色匆匆走进自己的宅第的时候,这位王贤士叔叔内心的激动溢于言表。

中国古语里的“人生四大喜事”是这么说的:“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如今在湖北见到故人之子,王彦超就像自己刚讨了老婆一样兴奋,颤抖着双手抚摸了一下赵匡胤饱经风霜的脸,然后吩咐手下人拿出几贯铜钱,挥手,送客。

至于所送钱的数量,宋史上无论是《太祖本纪》还是《王彦超列传》都没有记载,朱学勤等编著的《中国皇帝皇后百传》之《赵匡胤》中,说给钱的具体数额是十贯,一贯等于一两银子,折合现今人民币约6000元。

关于这个数字,本人作如下补充:公元1016年,薛田被朝廷派往四川益州担任管理财政的转运使,任上建议国家设立纸币管理机构,由国家发行交子,《宋朝事实》记录了他奏请的理由:“川界用铁钱,小钱每十贯重六十五斤,折大钱一贯重十二斤。街市买卖,至三五贯文,即难以携持。”大意是说钱币太重,不方便携带,建议政府发行纸币。这一方面说明宋初的十贯钱大约重60余斤,一方面证明这位王叔叔捧着六十多斤的钱币送客,还是相当那个……给力的。

多年以后,昔日的流浪汉赵匡胤已经变成宋太祖赵匡胤,防御使王彦超也变成了中书令王彦超。皇帝半真半假地于酒酣之时问他:“卿曩在复州,朕往依卿,卿何不纳我?”王彦超后退一步跪下磕头,很机敏地回答说:“当时臣一刺史耳!勺水岂能容神龙乎!使臣纳陛下,陛下安有今日?”

酒桌上的结局是“上大笑而罢”,酒后的王彦超精神可没那么放松。他越想越后怕,连夜写了一份谢罪表,第二天呈给赵匡胤,请求退休。不过最后此人仍官至永兴军节度使,那当然是后话了。

悲剧了的赵匡胤选择了继续投靠故人,这次选择的是随州刺史董宗本,也是父亲赵弘殷的老朋友。南下途中有了6000块钱本钱的赵匡胤突然赌兴大发,碰到一帮赌徒在街上赌钱,赵匡胤想用这几贯钱?赢个路费好继续前行。——我曾经亲眼见到春节临近拿了一年工钱的农民工,在诱惑下走上赌桌,希望赢点钱让自己的钱包更鼓一点,或是多给老婆小孩买一两件衣服,走出赌场的时候却连回家的路费都要向人借来——赵匡胤的运气显然比这位农民工兄弟好不了很多,赌徒们欺负他是外地人,一看他要赢了,就拳打脚踢,怎奈赵匡胤武艺虽好,脑袋也是硬如金刚,却?双拳难敌四手,连本带利被抢个精光。人生路上的第一桶金也就这么废了。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单单有很强的防守能力,也是不足以保证赌博能赚到钱的。

赵匡胤用自己的亲身经历解释了什么叫做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投奔王彦超不成,现又赔了仅有的盘缠,接下来投奔董宗本的路程简直是讨饭着去的,如果读者对此没有直观印象,敬请参照2010犀利哥成名照。衣袂飘然的犀利哥,简直就是当年赵匡胤落魄形象的再生。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或者几年前的麻雀已经让赵匡胤相信自己是始终都会大难不死的,一路南下的赵匡胤终于被叔叔董宗本接纳。董叔叔和先前的王叔叔对自己的待遇截然不同,这让赵匡胤多少体验到了人生四大喜事的第二件——另一件18岁的时候贺氏已经给他了。

但是董宗本年轻气盛的儿子董遵诲却瞧不起寄其檐下的赵匡胤,没给他很多大礼,倒是给穿了不少小鞋,经常有一搭没一搭地弄一些问题羞辱他,我怀疑这里面就有关于洛阳的重力加速度常数的求解问题——吃别人的饭,嘴巴自然硬不起来,受了委屈的赵匡胤,在史书上的表现是“太祖每避之”,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事实证明,除了躲,赵匡胤还真没别的办法。

《宋史·董遵诲传》记载,董遵诲曾经问赵匡胤:“每见城上紫云如盖,又梦登高台,遇黑蛇约长百尺余,俄化龙飞腾东北去,雷电随之,是何祥也?”赵匡胤笑而不语。以后又在不同场合谈到行军打仗战略规划,滔滔不绝的赵匡胤又总是让董遵诲词穷意尽,史载董“理多屈,拂衣而起。”

时间一久,赵匡胤看呆这里也没前途,于是只好向董宗本告辞,奇特的是,随着赵匡胤的离开,董遵诲所曾经看到的紫云也随着渐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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