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卡塔警官得到通知,说有个姑娘跳湖自杀了,让他快去查看尸体。卡塔立即赶到湖边,见姑娘的尸体已经被人拖上岸了。
卡塔一看女尸,怔住了。这姑娘他认识,是村邮局的办事员,名叫海兰卡,还不到20岁,长得标致,又挺和气,见人总是一脸笑。姑娘为啥会跳湖自杀?
一了解,原来前天总部突然来查账,查出海兰卡管的钱柜里少了两百克朗,检查员说要把这事作为盗用公款案进行审理。海兰卡吓傻了,觉得没脸见人,当天晚上就跳了湖。
卡塔是位工作认真且富有正义感的警官,此刻他望着海兰卡被湖水泡得膨胀发紫的脸,心里像塞了一团棉纱,憋得难受,海兰卡平时那亲切的笑脸,随和的态度,不停地在他眼前晃动,怎么也抹不掉。他认识海兰卡的父亲,他是村里的磨坊主,是位知书识礼的新教徒。卡塔知道,新教徒是从来不偷东西的,海兰卡出来工作,纯粹是出于好强,说是要自己养活自己。卡塔认定海兰卡绝不会偷钱,那钱是谁偷去的呢?卡塔心情沉重地暗暗对海兰卡的尸体起誓,他一定要把这事弄个水落石出,还她清白,以慰亡魂。
处理了海兰卡的后事不久,从总部派来了一个叫菲利佩克的年轻办事员,来接替海兰卡的工作。这是一位精明的小伙子,卡塔为了寻找破案线索,便三天两头到邮局找他,小伙子也主动配合,卡塔趁机仔细地观察了邮局里的情况。
这是个很普通的乡村小邮局,柜台上有个小窗口,靠窗口放着一张小桌子,钱和邮票就放在小桌子的抽屉里。办事员座位后面放着个书架,上面放着邮费、电报费和各种各样的表格、账本和磅秤等等。
这天,卡塔又来到邮局,对菲利佩克说:“菲利佩克先生,请你查一下,往阿根廷的布宜诺斯艾利斯发电报要多少钱?”
菲利佩克不假思索地顺口答道:“一个字三克朗。”
卡塔又问:“那么,发到香港的急电呢?”
“这我得查一查。”菲利佩克说着站了起来,转过身子到架子上去查表。
就在这当儿,卡塔迅速地把手伸进窗口,毫不费力地就拉开了抽屉,连一点儿响声也没发出。
卡塔心里明白了:如果海兰卡在架子上找东西,别人就可以趁机从抽屉里偷走二百克朗。但钱是谁偷的呢?他想了想,向菲利佩克提出,请他查查最近几天有谁来邮局打过电报或寄过包裹。但对方为难地说,这是通信秘密,不能查。卡塔又提出请他抽空顺便看看过去的记录,看看这几天有谁寄过什么东西,而且非得海兰卡转过身子办手续。可是小伙子说,这不光是保密问题,而且也没法查。
卡塔一无所获,只得心情沉重地离开邮局,他边走边想:难道我对死者发的誓言不能兑现了?
卡塔不甘心就此罢休,但他整整苦思了一星期,依然一筹莫展。这天,他又来到邮局,刚踏进门,菲利佩克就笑着对他说:“警官先生,我们的缘分快结束了,我就要卷铺盖走了。明天有位小姐来接替我,她是从巴尔杜比采来的。”
“是不是这个姑娘犯了错误,才把她弄到这破邮局来?”
“哪里唷,”小伙子意味深长地看着卡塔说,“是她自己申请的。”
卡塔觉得这事太反常了,说了句“奇怪”,便皱起眉头。菲利佩克见他沉思不语,就走上前,轻声说:“警官先生,我也觉得奇怪,更奇怪的是,那封告密说海兰卡偷钱的信,就是从巴尔杜比采寄出的,总部就是收到这封信后,才突然来检查的……”
菲利佩克的话音刚落,一旁的邮递员又突然插了一句:“咱村的大庄园有个二管家,叫霍代克,成天给巴尔杜比采邮局的一个叫朱利叶的姑娘写信,我看要求调来的多半是他的对象。”
“对,”菲利佩克说,“正是她,朱利叶。一点不错。”
邮递员摇摇头说:“这两个人可热络啦,差不多天天有信来往……”他拍拍一边的一只木盒子,说,“这木盒子是从布拉格退回来的,上面写着:查无此人。你们看,这个二管家谈情说爱谈昏头了,他把地址写错了。我还得给他送去。”
听了菲利佩克和邮递员说的情况,卡塔顿时眼放异彩,精神大振,忙说:“给我看看。”他接过木盒子,见盒子上的地址写的是布拉格焦街一个叫诺瓦克的人收,注明两公斤黄油。邮戳是七月十四日。卡塔马上想到这个日子海兰卡还没死,他闻了闻盒子,没有气味,他疑云顿生:这盒子在路上运来运去十来天,黄油怎么还没发臭?
他和菲利佩克一商量,便把木盒子留下,待邮递员走后,便提出打开木盒子。菲利佩克为了案子,他毫不犹豫地拿来榔头,打开了木盒子。谁知盒子一打开,哪里是什么黄油,竟是一盒子泥土!
卡塔立刻断定,海兰卡的死和寄这木盒子的霍代克有关。于是,他把盒子收藏好,便往庄园找霍代克去了。
卡塔走进庄园,见霍代克正低着头坐在一堆木头上。卡塔上前,开口就直截了当地说:“管家先生,十天前,你寄过一个木盒子,你记得你写的地址吗?邮局给搞错了。”
霍代克见警官找上门来,不由一惊,赶紧镇定一下自己,用若无其事的口吻说:“那东西错了就算了,我自己也忘了是给谁寄的了。”
卡塔望望他,又问了一句:“你知道那是什么黄油吗?”
霍代克一听这话,惊得差点跳起来,脸变得煞白,但随即他又嚷嚷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来找我的麻烦?”
“找麻烦?”卡塔一字一句,语气肯定地说,“管家先生,请别装糊涂了。邮局的海兰卡小姐是你谋害的!那天,你故意拿个写了假地址的木盒子叫她称。在她称木盒子时,你把手伸进窗口,从抽屉里偷了两百克朗。可正是这两百克朗却断送了海兰卡宝贵的生命!”
霍代克开始哆嗦了,喃喃说着:“你胡说,我偷两百克朗干什么?”
“干什么?”卡塔眼里几乎喷出火来,“你为了把你的未婚妻朱利叶调到这里来,先偷了钱,再叫你未婚妻写匿名信诬告海兰卡,是你们合谋把可怜的姑娘逼死了。你们是杀人凶手!你们犯了罪!”
霍代克这下吓瘫了。他双手捂住脸,倒在木头堆上号哭起来,他后悔地边哭边说了他的作案过程:“我万万没想到她会自杀啊!我以为她最多是被开除……她家很富有,不在乎挣这么点钱,她完全可以回家呆着。我只不过想同朱利叶结婚,我们分居两地,要想团聚,就得有一个人退职,可我们靠一个人的工资是不够用的……所以,我就想方设法让朱利叶调到村里的邮局来。警官先生,我们已等了五年了……”他说到这儿,“扑”跪在卡塔面前,要求宽恕。
听了霍代克的哭诉,同情之心在卡塔胸中油然升起,但一想到屈死的海兰卡,心中又很恼怒。他想了想,说:“你听着,你把两百克朗拿出来,但我得警告你,在我没把事情办妥之前,不许你去找朱利叶,否则,我就告你盗窃罪。还有,如果你要去自杀或干出别的蠢事,我就把你搞的这些见不得人的事揭露出来。记住了吗?”
离开庄园,卡塔独自坐在星空下整整想了一夜,思考着如何处理这案子。
他想,如果去告发,霍代克最多被关押几个星期,因为海兰卡虽说被他所害,但他毕竟没亲手杀她。但对这对自私自利不顾他人死活的男女,不处罚也不行。卡塔想了好久,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
第二天一早,卡塔来到邮局,见柜台后面坐着一个脸色苍白的高个子姑娘。他上前招呼道:“朱利叶小姐,我要寄封挂号信。”边说边递过信。
朱利叶见信封上写着:布拉格邮局经理收。她瞟了卡塔一眼,就准备贴邮票。
卡塔见她不动声色,忙说:“小姐,请慢。我这封信是揭发有人偷了你前任的两百克朗的。这挂号要多少钱?”
“三个半克朗。”朱利叶虽然只说了一句,但她的脸已开始发白了。
卡塔付了钱,又拿出了两百克朗放在桌上,说:“你把这钱随便放在什么地方,并自然地把它找出来,以证明死去的海兰卡没有偷钱,那我就不发这封信。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朱利叶一声不吭,两眼呆滞,人像一尊石像,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卡塔见她不吭声,就用警告的口吻说:“再过五分钟,邮递员就要来了。怎么样?要我收回这封信吗?”朱利叶回过神来,终于点了点头。
约莫过了二十分钟,邮递员奔到卡塔面前,嚷道:“警官先生,海兰卡的两百克朗找到了,是那位新来的小姐无意间从一本邮汇价目表里发现的。唉,可怜的海兰卡死得太冤了!”
卡塔说:“你快去告诉大家,让大家知道海兰卡是清白无辜的!”
卡塔终于实现了誓言,为海兰卡洗刷了耻辱,还了她的清白。接着,他要开始惩罚霍代克和朱利叶了。
这天,卡塔又来到庄园,拜访了老庄园主,请他立即把霍代克调到他那最远的庄园去,如果霍代克不肯去,就把他辞退,并要求庄园主不要问为什么要这样做。庄园主见卡塔一脸严肃,猜想准是某个案子的需要,就同意了,并立即叫来了霍代克。
霍代克进来一看到卡塔,他的脸白了,人像根蜡烛一样直直地站着。
当他听庄园主要调他去另一个庄园时,他望着卡塔,眼中露出了极度的无奈和痛苦。接着,便爬上马车,像个木头人似的坐在上面,让马拉着离开了庄园,越走越远。
邮局里的朱利叶小姐那苍白的脸更苍白了,而且添了皱纹,脾气越来越坏,见了谁都恶狠狠的……
(原作:卡雷尔·恰佩克;改编:劳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