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芳去县报社当实习记者，报到的第一天，社里便派记者于军带着齐芳一起去采访一个刚受了洪灾的村子。
齐芳和于军到了那个村，村主任带着他俩去采访遇难者家属。一路上，于军教导齐芳说：“当记者要有敏锐的眼光，要能看清事件后面的东西。譬如发洪水是一种灾难，但透过灾难，我们往往可以洞察人性。我今天就给你上一课。”齐芳听了，一个劲儿地点头。
说着话，他们看到一个妇女在呼天抢地地号哭，两个人立即上前询问。那妇女哭诉道，洪水来时，她领着儿子女儿正向山上跑，洪峰扑过来，她只来得及救起儿子，女儿却被洪水卷走了……于军悄悄地对齐芳说：“你看，从这件事，我们就可以看出她的骨子里是重男轻女的。”齐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村主任在一旁听着，没说话。
他们遇到的第二个人是个小伙子，小伙子流着泪告诉他们，他只救出了他的妻子，而他的母亲却被大水卷走了。于军听了，又悄声告诉齐芳：“你看，这就是典型的不孝子，他的眼里只有妻子没有母亲。”齐芳眨巴着眼睛，没说话。村主任则盯着于军，目光中有了一种不满的成分。
最后，村主任把他俩带到一个神态痴呆的中年人面前，无论于军怎么提问，那中年人就是不说话，只是双眼空洞地望着前方发呆。村主任告诉他们，这个人的妻子和儿子全在这次洪水中丧生了。于军又对齐芳说：“你看，这个人是个胆小鬼，洪水来的时候，只顾自己逃生……”
于军一边说，一边回过头来，只见村主任正怒视着自己。他忙冲村主任笑笑，问：“村主任，是不是我的话不对？”
村主任说：“哪里哪里，高见呀高见！”于军一听，不由更加得意。
正在这当口，斜刺里冲出一条狼狗来，这狼狗“汪”的一声大叫，直朝于军扑过来，于军吓得左躲右闪，但左大腿还是被狼狗咬了一口。村主任上前大声吆喝，好不容易才将那条狼狗赶走了，而于军的大腿上已经是鲜血淋漓。
村主任扶着龇牙咧嘴的于军，责备道：“于记者，你也太不小心了，怎么不把你的左腿躲开呢？”
于军正痛着，听了村主任的责备，不由火气上冒，叫了起来：“我不是在躲吗？刚刚闪开右腿，左腿就被它咬了。”
村主任却不慌不忙地说：“你这人也真是的，只知道爱惜右腿，而不爱惜左腿，你干吗不把左腿也闪开呢？”
于军气坏了，想不到自己挨了咬，村主任不但不同情，反而说起风凉话。他冲村主任吼了起来：“你可真会说风凉话，我闪得开吗？那狗冲过来那么急，我哪来得及想躲开左腿还是右腿！”
村主任点了点头，沉下脸，说：“是呀，灾难总是猝不及防的。你刚才遇到的那三个人跟你现在的遭遇也是一样，你不想被狗咬，难道他们想让洪水卷走亲人吗？你没有时间去想躲开哪条腿，他们呢，也没有时间去想救哪个亲人呀！”
齐芳在一旁听了，忍不住竖起大拇指：“村主任的话，真是高见！”
齐芳的话音刚落，刚才被轰走的那条狼狗又出现了，直朝这边扑过来。村主任忙站起来，直摇着手说：“什么高见？不！不！狗屁！纯属狗屁！”说来也怪，就在村主任摇手说话间，那条狼狗又转过身，夹着尾巴走掉了。
傍晚的时候，于军因为受了伤，回不了县城，只得留宿在村里，村主任派一个村民送齐芳回报社。路上，齐芳想起那条狼狗，便问村民是怎么回事。那个村民笑了起来，说：“那条狼狗是村主任养的，村主任为了对付那些专来村里胡说八道、乱发指令的乡干部，花了老大的精力训练它，只要对它说声‘高见’，它就会扑过来咬人；只要对它说声‘狗屁’，它就会转身走开。今天可能是于记者也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吧，不然村主任怎么又高见了？”
齐芳听了，抿嘴儿一乐，什么话也没有说。
（方冠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