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蔡春生沉浸在愤怒中,竟没有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引擎声。
索小爱悄悄转过墙角,从另一端出口溜走。
蔡春生也微微缩身,避过灯光。
两道雪白的强光射入厂区,桔黄色的路灯下,那辆乳白色的小车箭一样驶过来。铁栅门缓缓打开,王季平的车很快掠进门。
这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
王季平把车子驶进车库,熄了火。石榴侧身推开车门。
王季平喊道:“小石,带上你的东西。“石榴有点犹豫。王季平把金首饰塞进公文包里,将一袋衣服按在石榴怀中。
“这个,你必须带走。“什么谎好编,带回年轻女人的款式衣服,老婆肯定要和他大闹。
石榴只好抱起衣服,下了车后冲王季平笑道:“王总,今晚我不去办公室了,春生哥一定还在等我。“王季平有点醋意,可也不好阻拦,干笑道:“两天没和你的春生哥亲近,想跟他诉苦?”
石榴咯咯一笑:“哪里有苦,心都甜透了,要说,也是和他分享快乐。”
王季平哈哈大笑,挥挥手:“去吧,去吧,不要忘了早点休息。”
王季平下了车,四下溜了一眼,有点不快地进了办公楼。
石榴轻快地哼着歌,抱着打包的衣服,想快点送进宿舍。
蔡春生这时到了保安室门前,看到王季平上了楼,快步扑向石榴。
这不长的等待,让蔡春生感到经过漫长的岁月。
蔡春生喊了一声,一把抓住石榴的手,紧紧地攥着。
石榴看蔡春生这个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春生哥。”
“喊我春生!”
“春生哥!”石榴调皮地眨着眼,不肯改口。
蔡春生只好让步,看到石榴怀里的包,有些狐疑,刚伸手又缩回来。
半透明塑料袋里的东西质地软和,蔡春生知道是衣服。他不想石榴尴尬。每个人都有隐私,石榴如不说,他也无需问。
“外面转一转怎么样?“石榴瞅了一眼怀里的包,有点忐忑不安,石榴嗯了一声:“去你宿舍吧。”
“厂里有规定,男女间不准互串宿舍。”
“不怕,就是告到王总那里,他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蔡春生盯着石榴春风得意的脸,心里挺不是滋味。她现在恃宠而骄,看来王季平真的会给她面子。
“还是去外面吧,找个清静的地方。”
“天快要下雨了,风也大。”
温室里呆了几天,就变成赖窝的鸡呀?蔡春生没好气地说:“比坟场的风大么?”
石榴颤了一下,瞅了蔡春生一会,不再坚持,默默随他出了厂门。
蔡春生把石榴带到厂房后面的小山上,找了块草坪坐下来。两人一时无话。
墨黑的夜空,没有星星;不大的风刮在脸上,却象刀子一样。蔡春生打了个冷颤。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香,这香气蔡春生觉得渐渐遥远起来。
“春生哥!”石榴忽然喊了一声,把头偎进蔡春生怀里。蔡春生一把搂紧她,不肯松开。
“春生哥,你对现在的环境还不满意吗?”
现在的环境确实不错,风不吹雨不淋的,宽敞的办公室,轻快的工作节奏,还有稳定不菲的收入。可是我的石榴,她似乎离得远了。
石榴扬起头,伸手摸着蔡春生的脸,笑道:“那个理想,我们现在不是找寻到了吗?要吟诗诵词,我们现在也可以。要不你起个头。”
那个感觉已经没有了,只有淡淡的忧郁和惆怅。
“石榴,如果现在我带你回去,你愿意吗?”
蔡春生不敢想象忧虑变成现实,如何面对。
“为什么?”石榴猛地从蔡春生怀里挣开,吃惊地瞪着蔡春生。
厂房里昏黄的光线涂在石榴的脸上,有些模糊,只有那眸子里的光闪闪的烁人。
“外面的世界太大,比海洋更无边无际。”
石榴捣了蔡春生一拳,咯咯直笑:“你不是很大很宽的船吗?载我一人都不行,迷失了航线哪?”
我没有迷失,就怕你,海市蜃楼,找不着北哪。
蔡春生不好再说什么。石榴的意思已经很明显表达出来,要她重新选择,已不可能。
“王……季平,他对你很好么?”
“很好。”石榴看蔡春生一眼,把头又埋进蔡春生怀里:“不过我知道,这世上对我最真最好的人,只有你,春生哥。”
“你是这么想的?”
“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春生哥,我们一起出来,那段日子的患难之情,是我永志难忘。我怎么忘得了啊。”
石榴的声音有些哽咽。
蔡春生心疼地抱紧石榴,把头低下来,凑近石榴的脸,又滞住了。石榴的唇还是那么诱人,可蔡春生似乎觉得隔了层纸。
石榴很快扬起头,搂着蔡春生的脖子,深深地吻了一下。
虽然有些酥酥的感觉,但蔡春生总觉得里面少了点什么。
是不是索小爱的话触及到蔡春生灵魂深处的隐痛?
“怎么一连几天都不在厂里吃晚饭?““忙啊,好多好多的文件要处理,据说都是前任秘书留下来的。“蔡春生心里一动,问道:“知道你的前任是谁吗?“石榴摇摇头:“这人来人往的,谁理会那么多。““王季平没告诉你?““我也不想听,他告不告诉我有什么关系,事总是要做的。“蔡春生有意挑明:“你的前任,就是前台索小爱索小姐!“石榴瞪大眼看着蔡春生,有些不相信:“怎么会是她?总经理秘书的工作很好做啊,王总也平易近人,做错点什么,他也不发火,还很耐心地教呀。“那是对你,也许是对每一个刚到身边的女孩子。蔡春生这时才察觉到,王季平是一个心机深沉的人。他是一个钓鱼高手,很有耐性。
蔡春生不敢把大刘说的话和刚才索小爱的自述告诉石榴。要是石榴撒起娇来,当面问王季平,就把大刘的饭碗也砸了。大刘是个可以信赖的人,蔡春生不能害了他。
“王季平对你有没有过份的举动?“石榴的心里别别的跳。怎么春生哥问到这些,莫非他察觉到什么?王季平是对我有些微轻松佻,但我心里只有你,我不会让他占半点便宜!
石榴装着若无其事地娇笑,瞪着蔡春生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忽然又咯咯一笑,撒娇地搂着蔡春生的腰:“春生哥,我真幸福。我知道,一个男人如果很在意对方,那就是说他深爱着她啊。”
“我什么时候不爱你呢?”石榴象点不化的顽童,蔡春生无奈地苦笑。
“你不要回避我的问题。王季平对你有没有亲热的举动。”
“哪有啊。就是有时不小心碰到我的身子,他也连说对不起。”
“拉没拉过你的手?”蔡春生不死心,想刨根究底。
石榴心里有点沉。男人好色,尤其是王季平这种成功的男人。但是春生哥,我有线,你大可不必担心。
石榴瞅了蔡春生好一会,笑道:“你这话我真不懂。他拉我干什么?刚才从饭语出来,我被伴了一下,他伸手拉过我。一般他不会。”
石榴很顾及蔡春生的感受,这种刻意隐瞒,其实并无恶意。
那么就是有特殊了。蔡春生不敢再问,怕石榴说出什么来,他受不了。
“记住,以后尽量少加班,尽量少和王季平出去吃饭。”
“偏要吃,偏要去吃!春生哥,你知道那酒楼的饭菜多香啊。有时候我们两人吃一顿,抵得上别人吃一个月的。”
蔡春生的心沉了下来。石榴的心完全被物欲填满了。舒适,是最容易消磨人的意志。
蔡春生沉吟良久,决定还是给她透点风。
“听说王季平在外面有好多女人。”
“你怎么老是这个话题?”石榴有点不耐烦:“有钱的人当然不一样。”
“这钱是不是很重要?”
“钱当然很重要。张大哥和桂花姐一直在饿肚子啊,那天我病了,不是差点也使我们陷入无助的境地?春生哥,我们这次出来就是为了多挣钱,然后,我们回家办一场体面的婚礼。”
“真有那么一天?”蔡春生有点感动,由不得又紧紧地搂住石榴。看来她没有忘记我们的诺言。蔡春生微微有些宽心。
“照这样下去,很快的,我们两人的工资加起来,一个多月就行。春生哥,好好珍惜这份工作吧,没有第二次这样的机会。”
蔡春生不能不点头。外面的工作确实不好找,这次如果没有石榴,蔡春生也不可能这么快进厂,而且坐上办公室这么好的位子。不过蔡春生高兴不起来,有点被人愚弄的感觉。
石榴的话也提醒了蔡春生,张胜和刘桂花现在怎么样?蔡春生非常牵挂。
看到石榴陶醉的神情,蔡春生知道多说也没用。也许是蔡春生杞人忧天,或者,石榴真的回不了头,蔡春生又能怎么样?
自始至终,石榴没提及怀里的衣服,蔡春生也没有问。
蔡春生心里只有一丝期待,期待担心的永远不会发生,渴求的很快变成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