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攀
幽谷拾光
烟是他的魂,酒是他的胆。烟酒之外,他还有一颗火热火热的心。这个有情有义的血性汉子,高竖起自己坚挺的骨头,向邪恶开战,用一腔正气抒写自己平凡的一生。
蛟龙出海
机械修造厂破产关门。
汪九成了看门守摊的人。他是个烟神酒仙,烟不管优劣,能冒烟就行;酒不论好坏,可过瘾就中。烟酒熏干了他的肌肉,走路晃晃悠悠,像断线的风筝;烟酒浸透了他的筋骨,迎风一股怪怪的烟酒臭味,不用抬眼望,汪九来了。
汪九算得上开厂元老,修造厂有30年历史,他汪九就有30年工龄。他是部队志愿兵复员回来的,据说和连指导员看上同一个后勤女兵,自然他就莫名其妙提前退伍。烟酒就是那会儿爱上的。
烟是他的魂,酒是他的胆。离了烟酒他蔫头蔫脑没精神,只要有支烟、几口酒,他立即精神振奋,双眼放亮,活儿干得出奇的好。
汪九工资不低,孤身一人,每月烟酒钱还是有的,可他偏偏钱紧,常常避着人捡烟蒂儿、舔瓶底儿。他的钱资助乡下的寡嫂了,侄儿侄女读书苦,他忘不了哥去时紧紧一握,硬硬的一声“兄弟!”
有人撮合他和寡嫂做一对,那样也方便,寡嫂也羞羞地喊他:“兄弟。”他扑通双膝跪在寡嫂面前:“哥哥在上。”寡嫂一把拉起,颤声说:“你是俺一辈子的好兄弟。”
侄儿侄女苦读有成,一教书,一从医。江九依然资助乡下的寡嫂。
真是个有情有义的血性汉子。人们说汪九。
厂长常常在外面宴请客人,带回喝残的酒,远远唤声:“汪九,来。”
汪九欢欢地跑去,讪讪地接过那残酒。“谢谢。”一只红润肥厚的手摇着:“去去!”这样,汪九在厂长面前直不起腰,做不起人来。
厂子破产关门,人们能走的走,能飞的飞,剩下汪九走不了,飞不成,守门看摊。
隆隆的机声停了,诺大的厂子像个远古的战场,静寂悄然得无人。汪九蹲老墙根下,颋颋喝酒,咝咝吸烟,间或抬起血丝密布的眼审视死去的厂子,探询的目光贼亮。
那只红润肥厚的手实在太长了啊!
这天下午,嘀嘀喇叭响,汪九慌慌开了大门。一辆漆黑闪亮的小车鱼儿样滑进来。车停,下来两位肥肥胖胖的人,汪九认出一个是厂长,另一个不认识。两人对厂门口一堆废铁指指画画,仿佛没有汪九的存在。
汪九蹲在一旁,默默吸烟。半天他终于听明白那胖子是来买那堆废铁的,最后商定,废铁旁,一堆八成新的钢管也算废铁卖了。胖子允诺给厂长若干好处,生意谈成,两人又是握手,又是拍肩,好个舒心的满意。
“我不同意!”一声断喝,仿佛晴天霹雳。
两位胖子惊吓得一跳,这才记起还有一个人蹲在一旁。
“汪九,你……”厂长略一思忖,转身几步打开车门:“汪九,来。”
汪九走过去,嘿嘿笑着接过酒,啊,五粮液,真香。汪九慢慢把酒举过头顶,厂长看着汪九怪异的动作,惘然。
“叭!”酒瓶在地上摔得粉碎。
两个胖子吓得猛一跳!
“厂长,你听着,今天有我汪九在,你就休想卖掉那钢管。”他说得语调铿锵,仿佛是个拍板定案的大人物。他朝前逼近一步,语调低沉而威严:“厂子都被你折腾成这个样子,你还要咋样,嗯!”
“汪九,你,你喝醉了。”
“哈哈,嘿嘿。老子今天是醉了。”汪九打起了醉拳。
厂长拉着胖子,躲闪着那呼呼生风的拳,一溜烟儿逃去了。
汪九仰头哈哈开怀大笑,一扫胸中多年浊气。两行清泪在脸上闪亮。
夕阳迎面照着,身后是他放大了几倍的身影。
诗文并茂
多钙的骨头
多钙的骨头很硬
它被安装在谁的肌肉里在谁的内心深处
迸射出铿铿锵锵的响动
像马蹄洞穿戈壁的声音
多钙的骨头
在血肉耗光耗净之后
在最后一缕呼吸逃离灵魂之后
会不会成为垫在你脚下的一块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