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夏天,在曲天宇的感觉里,不紧不慢地运行着。女孩子的短裙、超短裙艳得晃眼,在大街小巷招摇。夏天,仿佛是造物主为女孩子设计的,让她们竞相绽放出美丽。县城的每个角落,都有漂亮女孩的身影。她们的美貌是这个小城的财富。曲天宇顾不上欣赏女孩子们的青春,带着郑亚雯和柳宣从南顺城巷走到南新街,又从南新街走到东新街。几条街都不长,三四百米的样子,两边的树不是泡桐,就是古槐,都是庞大的树冠,聚拢着天上的阳光。街上的车辆不多,慢悠悠地行驶着,不用提心吊胆地过马路。曲天宇很喜欢在这样的街上行走,这种缓慢的生活节奏,这种恬适的氛围,让他的心有种踏实的感觉走进了文化馆。
文化馆的院子,早先是北街一户王姓财主的四合院宅院。那财主叫王魁,自幼上过私塾,熟读四书五经。他的院落,带着鲜明的文人气质,飞檐翘壁,屋顶塑兔,柱上雕着字画。一进门,是一面大照壁,遮掩了院内的景致,让一座宅院有了隐秘的气息,也就隐藏了许多消失了的故事。照壁上是魏体的“贤达”二字,表明了主人对人生的态度。小时,曲天宇听说王魁有七八个老婆,他和伙伴们常常念着这样一首歌谣:光光爷,开白花,有个女儿给谁家,嫁给县上王魁家。王魁爱戴璎缨帽,媳妇爱戴簪簪花,拧拧舞舞回娘家……解放前夕,王魁去世,家道衰落。解放后,因为王家在北四巷还有一处住宅,县政府就没收了他的这处财产,把刚成立的文化馆搬了进来。
一棵桑树,矗立在文化馆的院子正中,老气横秋,郁郁沧桑。二十多年前,每到春天,曲天宇欣赏着那红透的桑果,生出无限的遐想。那时他还在咸余一中上学,曾无数次地来过这里。他犹如一个虔诚的佛教徒,他对这座院子毕恭毕敬。
老馆长退休了,主持工作的是副馆长林昌浩。他五十九岁,清骨嶙峋,留着大背头。他是县书法家协会主席。自从参加了工作,林昌浩就没有离开过文化馆。当年,曲天宇怀揣着自己写的散文走进文化馆。有时,负责文学的蒋老师不在,林昌浩就把他让进自己的办公室,和他谈起了写作。虽说终生手里没离开毛笔,可对文学也有着自己的独特理解。林昌浩说完了,就拿起毛笔,在他的书案上挥毫。几乎每次,他都要送给曲天宇一幅。可惜的是,历经几次搬家,林老师送给他的字竟然一幅也没有了。
林昌浩的书案上,摆着墨迹未干的两个大字:“闲逸。”
“林老师,您好超脱啊。”曲天宇的话里,分明是羡慕、敬仰。林昌浩却说:“我能超脱么?馆里二十多个人,没有几个搞正业的,大多是领导安排进来的。搞工作难啊。我也是癞蛤蟆撑桌子,硬顶着。你来了,我想早一天退下来,一心写字,也有时间出去应酬,办个展览什么的。”曲天宇明白,林老师说的是真话。
林昌浩介绍着文化馆的情况。馆里内设六个机构:办公室、文学组、美术组、戏剧组、舞蹈组、群文组。编制十五人,实际在岗的二十六人,超编十一人。除了人头经费外,每年县财政拨付三千元事业经费,连水电费、电话费都不够,一年一度的乡镇文化站长的例会都开不起了,别说组织各种文化活动了。林昌浩拉开桌斗,拿出一厚沓票据,“不怕你笑话,我的出差费快一年了都没地方报销。外地出差、开会的事就免了,省市的会不能不去吧?外地的文化馆来人,起码得请人家吃一碗面吧?王馆长退的时候,史局长让我暂时负责着,我推脱不掉。这一暂时就是两年多,总也物色不到一个合适的馆长人选。你来了,赶快寻个馆长把我解脱了。”
林昌浩介绍的情况,曲天宇预料到了。别的不说,一看林昌浩办公室那张脱掉了漆皮的三斗办公桌,就令人寒碜。
“馆里有没有你看中的接班人?”曲天宇随口问道。林昌浩看看郑亚雯欲言又止。曲天宇明白了他的心思,就改口说:“林老师,啥时候给我写几幅字啊。我装裱了挂在办公室。”郑亚雯也说:“林老师给我也写幅吧。”林昌浩说,“好,好。领导要,岂敢怠慢?”
九点半了,三个人从林昌浩的办公室出来。站在院子那棵桑树下,曲天宇问林老师这树上怎么没有叶子,林昌浩抚摸着树干叹息着:“开了春刚长出叶子,就让馆里的家属摘去喂蚕了。大白天的,就站在凳子上摘呀摘的,看着让人心疼。好好的一副景致,就这么糟蹋了!”
桑树上的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啼叫着。林昌浩一扬手,它们就飞向了屋顶。这时,曲天宇的手机响了。是县政府办公室的电话,让他下午去梁副县长的办公室。
出了文化馆院子,曲天宇说梁县长找我,让郑亚雯和柳宣先回局里。他在一个烟摊前买了包烟,又返身进了文化馆。他想单独和林老师坐一会。文化馆的现状令他担忧,他想听听林老师的想法。林昌浩看见曲天宇又进了他房子,有些惊讶。曲天宇说你刚才有些话没有点破,现在就我一个,有啥话就说吧。林昌浩说你刚才问到馆里边有没有我看中的人,当着他俩的面,我不能说。要是走漏了风声,都来争这位子,那就麻烦了。有个人选,是文学组的组长樊亚涛。小伙子是师大毕业中文系的,是馆里唯一受过高等教育的,文化底子没问题,脑子也灵活。他几次向我提出办份文艺刊物,哪怕小报也成。馆里有几个懂舞蹈、美术、摄影的人,可以利用学生星期天和寒暑假的时间,举办舞蹈、摄影、电子琴、美术培训班,成立艺术团搞演出,既培养了人才,又可以创收,弥补事业经费的不足。我觉得他的建议不错,办份刊物也是我的心愿,只是没有资金。还有其他的建议,我也想到了,就是年龄大了,没精力抓这些事。我感到这小伙子是个不错的馆长料子,绝对没问题。曲天宇说啥时候让我见一下。不过,一下子上馆长怕有点嫩。我看中了一个人,信访局的席常农,你觉得咋样?林昌浩说,他是个笔杆子,又是作协主席,应该说能力没问题。可是他的性格太倔强,有时还有点神经质。这种人不适合当馆长,领导人的事恐怕他干不了。再说,不知道人家愿意不愿意来?曲天宇说,文人么,谁都有点毛病。再说人的性格都可以改变啊。林昌浩想了会儿,说那也行,试试吧。
回到办公室,曲天宇打电话约席常农来他这里。半小时后,席常农来了。一进门就说:“怎么,闲下来了?”两人寒暄了几句,曲天宇问他想不想当文化馆馆长。席常农说,二十多岁时,他最想去的单位就是文化馆。那时,馆里的几个文学创作辅导老师,办起了《咸余文学》季刊,培养了一批文学青年。他就是其中的一个。
曲天宇谈了他的想法,席常农想也没想就摇头说:“当馆长我不行。手底下那么多人,你管不管?这一管人头疼的事就多得很。馆里的女人又多,三个女人一台戏,别说十几个女人呢,婆婆妈妈的矛盾,我听了心就烦。说实话,我就想让你成立个创研室,把我调去,静下心来写作。”沉默了会,他又说:“我这样好像有点儿自私,但没办法,一个人总得有一片属于自己的世界。”
曲天宇一时无语。席常农大他两岁,却像历经了许多的沧桑,看穿了人间的真相,总会说出令人思索的话来。他沉默下来,喝茶,抽烟。过了会儿,席常农又说:“当初,我是极力鼓动你当这个局长的。现在当上了,我却看着你有点可怜。这个烂摊子,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还要面对一大堆下岗职工,解决一系列的人事纠葛,化解不完的矛盾。难哪。”他皱着眉头叹气。曲天宇忽然想起那天他对自己说过的话,反戈一击说:“所以,你让我活动当这个局长,你咋说的?忘了?”席常农带着伤感的语气说:“那会儿,我是担心让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占了这个位子,那样的话,咸余县的文化就彻底完蛋了!现在,你上任了,我又心疼你了。要我说,干上两年,然后找个理由,退避三舍,搞你的写作去。凭你的底子,得他个矛盾文学奖也不是没影儿的事!”
曲天宇苦笑了。
第二天,他们又去了电影公司。这儿是老县城的东门,随着县城向东扩张,这儿就成了老城区最繁华的地段。公司座北朝南,两扇旧铁门,几间破旧的平房,顶上还是三、四十年前的那种青色的小瓦。它的东临是工艺美术公司,玻璃镶的屋面,在阳光里闪耀着亮光。西邻是人人家超市,建筑风格张扬着独立自由的个性。电影公司好像一个卧地的乞丐,与四周建筑的环境极不相称。
公司经理刘欣的办公室里拥满了一屋人。郑亚雯推开门,一看这架势,退出来对曲天宇说:里边闹事呢。曲天宇问是什么人,郑亚雯说是公司的下岗和退休职工。曲天宇头一扬说:“进。怕啥?”一看新局长来了,刘欣赶紧站起来说:“大家先回去吧,局领导来了,改天再谈吧。”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看着曲天宇问:“领导?哪儿的领导?”曲天宇不等刘欣介绍,便做了自我介绍。
“哦,你就是曲局长?我知道你。”老者自报家门,说自己叫白志达,原来是红桥镇电影院的经理,退休八年了,已经两年多没有领到退休金了。“曲局长,我们总要吃饭啊。”他一脸无奈地说。曲天宇落座后诚恳地说:“我就是来了解情况,帮助大家解决问题的。不过,解决问题需要和有关部门协调,这需要个过程。大家不要急。我给大家表个态,只要我在任一天,你们的难处就是我的难处。”白志达起身对在座的代表说:“大家看见了吧,曲局长不会哄咱们。都两年多了,我们不在乎再等几天,咱们走吧。”
那些人走后,刘欣这才起身倒水、让烟。之后,汇报了电影公司目前的现状。公司下边有五个电影院。除县城外,还有红桥、桑榆、渭滨、李麻、张构几个镇的电影院。有职工一百七十多人,加上六十多个退休职工,一共二百四十多人,目前在岗的不过四十多人。这些在岗的人每月只能领到百分之四十的工资。公司还好些,干部职工每天晚上下乡放电影,能领到百分之七十的工资,职工的生存现在面临窘境。
“想当年,电影系统效益多好啊。别的单位的人都红了眼削尖了脑袋给电影公司调。现在,倒成了这个烂摊子!真是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刘欣一脸的苦恼。曲天宇问退休职工不是县退管所给发退休工资么?刘欣说:退管所先要退休职工的所在单位上交养老保证金,我们算了算,每个月要上交三万多。这些钱,我们交不起啊。公司和下边六个电影院,每个月的经营收入和门面房收入也就是三万多。留下的人,总得要守住国家这些固定资产啊。
“曲局,你能不能和人事劳动局商量一下,照顾一下电影公司?”郑亚雯插言道。她的称呼,和别人不一样,“局”后不带“长”字。曲天宇说回头我找一下他们。他想,人事劳动局的局长麻常伟是他高中时的同学,总能给点面子吧。曲天宇看看墙上的挂钟,才九点半,就说到下边看看吧。
午饭前,他们去了李麻、张构两个镇。李麻电影院的放映厅,被一个废品收购站租用着,每年租金五千元。张构电影院放映厅的一角,堆放着镇政府的救灾物资。张构镇靠近渭河,去年汛期,渭河的水冲开了几个口子,县上有关部门支援了好多铁丝、麻袋、水泥。虽然没有用完,但是为了防止今年再发洪水,就留了下来。镇政府没地方放,就堆在了这里。
中午十二点过了,刘欣让张构电影院的院长去准备午饭,悄声说:“弄好些,准备一瓶酒。”偏巧,他的话被曲天宇听见了,连忙制止道:“不用了,吃一碗油泼面就行了。”刘欣说:“我的局长啊,你刚到文化局,就来电影公司,咋样也得我表示一下呀。”曲天宇本想说些大道理,但又怕伤了刘欣的自尊心。就说了句:“我不会喝酒。再说了,天生的面肚子,再好吃的饭菜都不抵一碗油泼面。”刘欣和张构电影院的院长还想说什么,曲天宇挥挥手说:“别为难我了。要不,咱们回县上,各人回各人屋吃饭。”两人只好把他们领到了一个小面馆。
吃了碗面条,驱车前往桑榆镇。上了车,刘欣内疚地说:曲局长,今天让你受委屈了。曲天宇回答着:“都是自己人,我就不说假话了。我最看不惯的就是整天吃吃喝喝,一天醉醺醺的样子。”刘欣无言了。
桑榆镇电影院隔壁就是桑榆化肥厂,属省化肥总公司管辖的单位。院长是个三十岁出头的汉子,把放映厅改成了酒吧,进去的人,既能喝酒聊天,还能看电影。桑榆化肥厂有几千职工,酒吧的生意很不错。曲天宇问每个月收入有多少,院长说也就两三千吧。刘欣说别藏着掖着了。曲局长又不是旁人。他扭过头说下边五个电影院,就他们还行。在岗的发百分之八十的工资,下岗的每月发三百元生活补贴。
在去渭滨镇的路上,柳宣问道:“刘经理,我听说桑榆镇的影院半夜放黄带子。”曲天宇问有这种事啊?刘欣不说话。曲天宇的口气严厉起来:“你告诉那个院长,再放黄带子,我送他去公安局。违法的事情要坚决制止。否则,就害了我们的干部。”刘欣为难地说:“没有刺激,酒吧就没有生意了。我何尝不知道他们是在违法,可是实在没法子。”曲天宇说:“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你现在就给他打电话。”刘欣掏出手机打通了电话。看样子,那边的态度有些犹豫。曲天宇接过刘欣的手机高声说:“今天晚上十二点我就来检查。要是你还放黄带子,我亲自送你去公安局!”
渭滨镇电影院到了。由于被鉴定为危房,放映大厅关了门,只留下一个人看门。他们没有进去,在门口站了会儿就上车了。还剩下红桥镇一个电影院,曲天宇在那儿当过党委书记,知道和渭滨镇一样,也是危房,几年前就关了门。他说不去了,到县城的电影院看看。其实,他每天上班都要从它门前经过,只是四五年没有进去了。
县城的影院有几间门面房,加上常常接待外地的歌舞团来演出,情况好一些。可是,职工太多了,在册的七十四人。小小一个电影院,有十来个人就能正常运转。然而,在它的鼎盛时期,寻窟窿钻眼眼地挤着进来,挡都挡不住,都是县领导的直系亲属和关系户,谁敢得罪呀。“现在好了,一个个都想调出去。可是年龄大了,谁要?”刘欣哭丧着脸。
夕阳,映在电影院的西墙上。墙上攀援着的爬山虎叶子,宛若一面巨大的红绸布,在曲天宇的眼帘中燃烧。
离开了电影公司,曲天宇又到县剧团、剧院了解了情况,情况和电影公司差不多,都是退休人员多,“三金”交不上去。第二天,他去找人事局局长麻常伟。他谈了下属几个单位的现状后,麻局长说这种情况农牧、林业、民政几个部门都存在。单位交不上退休基金,按政策退管所是不能给这些单位的退休职工发退休工资的。这样吧,你们给县政府写个报告,再在下边做些工作,争取上一次县政府常务会。我去市上人事局问问,看有没有变通的办法。
曲天宇回到办公室,让柳宣尽快拿个报告出来。柳宣走后,已经快十二点了。他正要下班,席常农的电话来了,约他在政法路一家小餐馆见面。曲天宇走进餐馆,席常农已经坐在那儿等他了。桌上,已经摆好了几盘凉菜,一瓶老龙窝酒。曲天宇忽然发现。席常农的鬓角已经现出了白发,让曲天宇颇为伤感。他从宣传部去了乡镇后,席常农和林潇离了婚,和一个崇拜自己的小学女教师结了婚。过了不到半年,那个女教师也同他分了手。席常农打开酒瓶,倒了两杯说:“我这心里堵得慌,只有找你了,可是现在你又是个忙身子,只有约中午见面了。”曲天宇说:“你知道,我的理想可不是当什么局长。在咸余县,能当局长的起码有几千人,不过命中注定让我做了局长。”席常农冷笑道:“什么是命?命本在天,君子之命在我,小人之命亦在我。所谓命运,其实是虚无的,人们不过是用它来解脱疾苦。人生的一切,用一个命字来涵盖,太滑稽了吧?”曲天宇摇摇头说:“你说的命运是虚无的,也不完全正确。遗传、环境、性格、身体、心态,这五个因素综合起来,就构成了人的命运。咱们这些人,从娘肚子出来就没有当官的细胞。从性格上分析,我们又是那种认死理,蔑视权势的人。我们追求的是闲适,自由,和常人的心态背道而驰。”席常农说:“可是,你比我能适应。我呢,只会写几句别人听不懂的诗。到头来,什么都没有了。”他开始自斟自饮起来。这是他们喝酒的习惯。酒瓶摆在桌子上,谁想喝谁倒,从不劝酒。喝了一口,曲天宇问他最近还在写诗么,席常农说好长时间不写了。现在的刊物都讲关系。石沉大海,你知道那是什滋味吗?肉包子打狗,狗还叫唤几声呢。好不容易发表了,几十块稿费,还不够喝瓶酒。说这些话时,席常农的脸上呈现出的是茫然以及愤慨。曾经,挂在他脸上的那种飘然的表情,已经杳无踪影了。
曲天宇忽然感到悲哀。他曾经以为,这位老兄才华横溢,一定会成为中国当代杰出的诗人。是什么原因让他沦落至此?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要做一个纯粹的文人,就出了世俗的圈子,处境无疑是十分难堪的。他觉得自己有责任帮面前的老兄走出困境,恢复一个文人的信心、尊严。于是说:“你不是想到我们局上来么?创研室成立了,我给你留了位子呢。信访局整天就是接待群众来访,哪儿有心情写东西,换个环境也许就好了。”席常农兴奋地站起来说:“那好啊。再在信访局呆下去,我怕是要发疯了!”曲天宇说:“我和你们的局长商量一下,再去做做人事局的工作。”说完,他舒了口气。他在这个位子上,能帮朋友一把,也算积了一点德吧。
席常农赶在他前头要去结账,被曲天宇死死拦住了。他说常农,你再这样,我就心难受了。你好歹要给我个面子啊。席常农一笑,伸进衣服口袋的手又拿了出来。他的笑容很灿烂,像雨后的彩虹,让曲天宇眼前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