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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公元九〇九年(2)

李存勖接到刘知俊书信之时,也是内心大喜,暗想此乃天赐良机,不可错失,先遣周德威、符存审、丁会统大军出阴地关,攻晋州,他则随后率军南下。不想,李存勖刚出太原,就接到了梁军平定刘知俊之叛的军报,不禁拍额叹道:“看来刘知俊徒有虚名,偌大个关中竟连十天都撑不住,还大言什么十日取两京呢!”连忙令快马飞报周德威,令其立即撤军。

马郁大为疑惑,问道:“梁军援兵尚远,何必急着收军呢?”

李存勖道:“先生有所不知,朱温老奸巨猾,更兼敬翔谋略过人,刘知俊叛梁之时,他们必会判定我趁机攻袭晋、绛二州,肯定已令朱友谦防备我了。我本想刘知俊、李茂贞可以牵制朱温一段时间,致我军有机可乘,不想,他们连十天都没撑到,看来,朱温能战、善战之人尚多。朱温关中既已平定,我猜想,要么是刘浔,要么是杨师厚,此时正率大军往我河东赶来呢。我军既无胜算,多留何益?”

马郁听罢,由衷地赞道:“晋王知己知彼,真明主也!”

徐温在严可求的帮助下诛除张颢之后,吴国的军政大权就尽在他的掌控之中了,然而,吴国几乎所有的战船都屯聚于金陵。徐温认为,既然金陵是吴国最为重要的水军基地,就绝不可轻托他人,须得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中。于是,他便请求吴王杨隆演让自己兼领升州刺史,以其养子、元从都指挥使徐知诰为升州队遏兼楼船副使,并令其前往金陵代自己掌管升州军政。杨隆演不知他是何意,只好准其所请。

此时,徐知诰已经长大成人,正如杨行密所料,果然出落得一表人才:身长七尺,方颡隆准,说话声音如同金钟,尤其是一双眼睛,精光烁人,不怒而威,更兼他文才出众,谋略过人,因而深得徐温信重。

徐知诰深感徐温的养育之恩,对徐温夫妇极为孝敬。徐温之妻李氏,因与徐知诰同出一姓,故而对他也如亲子一般,还亲自为他娶了妻室。徐温生病之时,徐知诰便与夫人王氏日夜陪侍在身边,喂食喂药,真正是无微不至。相比之下,徐温的几个亲生儿子可就差远了,整日里射猎游乐,不务正业。

徐知诰曾有一首《咏灯》诗,表达了对徐温的感激之情:

一点分明值万金,开时惟怕冷风侵。

主人若也勤挑拨,敢向尊前不尽心。

因而,徐温对徐知诰的宠爱,远远超过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杨行密生前曾对徐温道:“知诰乃宪宗之子建王李恪之后,诸将之子皆不如也!”故而,徐温对他更是悉心教导,抱以厚望。徐知诰不满二十岁,即被用为了元从都指挥使。升州既是战略要地,徐温想来想去,觉得只有让徐知诰去最放心了。

徐知诰到升州赴任不久,即博得了升州刺史王戎的赞赏,并把义女福金送给他做侧室。福金原本姓宋,其父宋韫本是江夏人,后因兵乱走失。不久,徐知诰原配夫人王氏病逝,而宋福金却给徐知诰诞下了第一个儿子,徐知诰为其取名景通,徐温遂让徐知诰正式将宋福金纳为了夫人。

入夏不久,江西境内突然大乱:抚州危全讽、袁州彭彦章、吉州彭玕、信州危仔倡同时起兵反叛!危全讽自称镇南节度使,率抚、信、袁、吉之兵十万攻袭洪州!

此时,洪州的吴国守军仅有一千人左右,将吏们闻听危全讽十万大军来攻,皆露恐惧之色。刘威一面遣使飞报扬州,一面日日召属将饮酒作乐。危全讽见刘威如此好整以暇,误以为他有所凭恃,故而一直不敢贸然发兵,只是将大军屯于象牙潭,以等待良机,并遣使者前往长沙,请求楚王发兵相助。马殷准其所求,遣指挥使苑玫会同袁州刺史彭彦章围攻高安,以助危全讽。

徐温闻听洪州、高安危急,忙问严可求:“何人可救洪州?”

严可求答道:“非周本不可!”

徐温遂以周本为西南面行营招讨应援使,让他火速出兵洪州。

周本之前攻苏州无功而返,又愧又羞,一直称病不出。严可求到周府后,硬是把周本从床上拉了起来,笑道:“别装病了,救洪州之事,你是躲不过的。”

周本满腹牢骚地说道:“苏州之役,敌军并不能胜我,只是我这个主将说话没人听,副将们一再掣肘,这才导致苏州之败。此次如果一定让周某去救洪州,那就得答应周某,不要给我配副将!”

严可求满口应承,问周本需要多少军马,周本答道:“只需七千骑兵。”

严可求闻言大奇,说道:“抚州有十万大军,区区七千兵马,怎可对敌?何况还有楚军相助呢!”

周本道:“楚人并非真的要取高安,只不过为危全讽声援罢了。只要将危全讽击溃,楚军必退!此战在于兵精、兵快,不在乎多寡。”

严可求回复徐温后,徐温说道:“周将军不愧为名将,所言甚为在理,就按照他说的办吧。”

就这样,周本领命离开了扬州,率七千骑军疾趋象牙潭。

路过洪州时,刘威欲出城犒军,周本却婉言谢绝了,对刘威使者说道:“待周本破了敌军,刘公再犒军不迟。”

有部将劝道:“危全讽兵势强盛,应该先探清军情,然后再图进击。”

周本却道:“有何可探的?我早就知道贼众十倍于我了,不过军士们要是知道了,心中必生惧意。倒不如不让他们知道形势,乘着锐气直接冲击。”

黑煞将

周本率军翻上一个小山坡,搭眼一看,不禁咋舌:山坡下是一条野河,河对岸密密麻麻地分布着数百座营寨,绵延数十里,竟是一眼望不到边。因长途疾行而筋疲力尽的吴军兵士们,禁不住都露出了恐惧之色。

周本心里也有点发虚,但他知道,此时已没有退路了,便强装镇静地高喊道:“你等看到了吗?敌人确实很多,其实,周某早就知道了!周某不是要害你们,周某是要让你们立奇功!想想看,以我七千人斗敌十万人,这是不是个壮举?我早有破敌之计了,你们只管向前冲杀,只要坚持半个时辰,我们的两路援军就到了!”

众将士听说随后有援军到来,这才稍稍安定。

早有探马报告给了危全讽:“吴军援军到了!”

危全讽一听,初始也颇为紧张,等到出帐一看吴军只有数千人,不禁松了一口气,心道:这就是刘威的所恃吗?遂令全军,沿河岸列阵迎敌。

危全讽刚布完阵,就见有数十个老弱吴军骑着瘦马涉水而过,口中还有气无力地喊着:“杀啊!冲啊!”危全讽心内大笑,原来吴军是这个模样,竟然如此老弱不堪!此时,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前些年,王茂章由钱塘投奔大梁之时路过抚州,当时,危全讽正准备起兵伐吴。王茂章便对危全讽道:“闻听危公欲大举攻伐淮南,请让王某看一看抚州之兵,看看能否成事?”危全讽便令部属列阵,亲自陪王茂章登城观看。王茂章看罢,对危全讽道:“王某在淮南军中数十载,对淮南兵力可说是知之甚详,淮南兵可分为三等,恕我直言,危公之兵,恐怕连淮南军最下的一等都不如,至少再增加十万兵,才有可能与淮南一战。”

想到此,危全讽暗想,王茂章当时真是大言唬人,早知吴军如此,他何必要苦苦等待这么多年呢?遂下令全军进击。河中的吴军见敌军来攻,回头就跑,看上去个个狼狈不堪,抚州军大笑着在后边追了过去。

周本在阵前眼见河水中已密密麻麻地挤满了军士,当即大枪一举,高喝一声:“杀!”率先纵马杀入了乱哄哄的河中,七千军士霎时发动,也呐喊着冲了过去。

吴军骑军是李承嗣、史俨按照沙陀骑军的办法训练出来的,与江南各镇兵士相比,真正是个个凶残,人人又快又狠。因而,七千骑军一冲到河里,皆如削瓜砍菜一般,凶猛无比。抚州兵哪见过如此恶狼般的精兵,登时就被杀蒙了,转身就往回跑。后面的抚州兵来不及转身,就被回退的溃兵挤倒在了河里。一时间,抚州军闹哄哄地挤成了一堆,有的被踩在水中,有的踉踉跄跄,站都站不稳了,如何还能还手?对吴兵而言,这根本就不是厮杀,而是真正的屠杀!眨眼之间,就有数千抚州兵士送了性命,尸体密密地堆积在河中,致使河水为之倒流。

周本率先杀到了对岸,直奔已经瞠目结舌的危全讽。危全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周本一把拉过去了!

周本随即高喝道:“危全讽已被我生擒,降者饶命!”

岸上的抚州军见主将被擒,哪还有斗志?投降的投降,逃跑的逃跑,十万大军眨眼间就烟消云散了。

危全讽被生擒、十万抚州军被歼灭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江西,一时间,江西境内人人胆寒,个个心惊,周本军所到之处,皆望风而降。不久,周本又乘胜攻克了袁州,生擒刺史彭彦章。吴军威势更盛,信州刺史危仔倡请降,饶州刺史唐宝则弃城而走。随后,淮南行营都指挥使米志诚、都尉吕师造等又败苑玫于上高,吉州刺史彭玕走投无路,只好率数千人投奔了湖南。不久,虔州刺史卢光稠也归附了淮南。自此,江西之地就尽归吴国所有了。

危全讽被押往扬州后,吴王杨隆演对徐温道:“当年,先王攻赵锽时,危全讽常资助我军,杀恩人不祥。”徐温会意,不但把危全讽给释放了,还赐给他很多资财。

吴军平定江西的消息传到洛阳后,梁帝朱温大感不安,忙召敬翔商议。敬翔道:“淮南现在地广兵强,实在是心腹之患,但陛下首要之事仍是对付李亚子,须得趁其羽翼未丰,赶紧夺回潞州,然后再攻伐太原。现在还无法对淮南用兵,不如加封钱镠为淮南节度使,令其出兵淮南,以牵制徐温。”

朱温依敬翔之计,加封吴越王钱镠为淮南节度使。徐温听说后,深恐钱镠起兵,便决定与闽王王审知修好,以便南北呼应,制约吴越,遂遣张知远出使福州。不想,张知远倨傲轻慢,惹恼了王审知,王审知一气之下把他给杀了。因而,淮南与福建不但未能修好,反而断绝了往来。

朱温听说此事后,心中大安,正欲遣军攻伐潞州,朔方突然又有军报:刘知俊正率领岐军大举攻袭灵州!

岐王李茂贞虽然长得尖嘴猴腮,毫无威仪,但对部将极有恩德,为人也颇为宽容大度。符道昭投降朱温后,岐军之中,可堪率军之材的就实在难找了,李茂贞为此一直耿耿于怀。也许是上天垂怜,如今,竟给他送来个刘知俊!这让他着实兴奋了好长一段时间。故而,他对刘知俊倾情以待,恨不得把心都掏给他,不但封他为检校太尉,兼中书令,而且两天一小宴、三天一大宴地如贵宾般招待。最后,弄得刘知俊都不好意思了,对李茂贞道:“大丈夫怎可坐吃山空?陛下如有驱使,微臣定效犬马之劳。”

李茂贞却总是说并无大事劳烦将军,后来,刘知俊一再请求出征,李茂贞这才说道:“刘公自来凤翔,我一直想让刘公能有个自己的藩镇,以做牧马之地,可是,西岐地狭域窄,竟找不出个藩镇给刘公,实在是委屈刘公了。”

刘知俊道:“大丈夫欲得藩镇,当可自取,怎可坐享其成?陛下若有此意,不妨给我一军,我自去取来。”李茂贞大喜,遂让刘知俊自行选兵。刘知俊只选了八千军卒,就直奔灵州而去。

灵州朔方节度使韩逊闻听刘知俊率军来攻,忙遣使洛阳告急。朱温接报后,当即令陕州镇国节度使康怀英、华州感化节度使寇彦卿率军攻袭邠、宁二州以牵制刘知俊。康怀英所向皆捷,连克宁、庆、衍三州,庆州刺史李彦广出降。康怀英游兵侵掠至泾州之境,刘知俊闻报,只好自灵州撤军。

康怀英闻听灵州之围已解,当即下令回师。不想,大军行至三水,正中岐军埋伏,梁军登时大乱。左龙骧军使王彦章见势危急,对康怀英道:“康公率大军向山口突围,彦章殿后。”说罢,便率领十余名亲兵,舞动着大铁枪杀入了岐军阵中,所过之处,岐军纷纷落马倒地。不过,王彦章虽然勇悍,但毕竟只有十几骑,因而,很快就被岐军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

王彦章杀得兴起,把马鞍上的另一把铁枪也用上了,两支大铁枪,在他手中竟宛如木棒般,周遭五步之内,岐军根本就冲不进去。最后,还是一名亲军提醒道:“王将军,大军已撤,我们也走吧!”

王彦章这才高喝一声:“本将走也!”竟然视岐军重围如无物般,冲杀而出,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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