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扬掏出一支烟,点燃后深深地吸了一口说:“你年轻漂亮,很有头脑,很有个性,而且富于正义感,是一个难得的好姑娘。”
徐曼丽望着路边的菊花说:“那么你喜欢这样的姑娘吗?”
钟扬不假思索地说:“当然喜欢。”
徐曼丽突然扑到钟扬怀里撒娇说:“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我喜欢你这样的男子汉。”
钟扬傻眼了,他没想到徐曼丽的表白是这样直爽,尽管他内心深处也喜欢徐曼丽,但是他和吕莎已经有了那种关系,怎么能脚踏两只船呢?他尽力克制着自己,慢慢推开徐曼丽说:“小徐,你不能这样,你的心意我早知道,但是我们不能交朋友,理由我已经说过了,虽然不是很充分,但却是实际问题。我们班有才华的青年大有人在,程小帆就很有才气,况且他很年轻,获港和江城也近在咫尺。”
徐曼丽强忍住眼中的泪水,冷冷地说:“你走吧,不要再说了。”
钟扬犹豫了一会儿,转身慢慢走开。他走进岛上一座凉亭,坐在里面抽烟,同时观察着徐曼丽的行动。徐曼丽等钟扬走远后,才掏出手帕擦去脸上的泪水,然后走到岛边上了小船。
钟扬自从在镜湖岛上拒绝了徐曼丽的求爱之后,心里也一直不好受。他知道伤了徐曼丽的自尊心,但又想不出好的办法来补救。那天下午,他和程小帆两人在寝室里温习古文,想起那天晚上镜湖岛上的一幕,便点燃一支烟说:“小帆,你在获港可有女朋友?”
程小帆摇摇头说:“还没有。”
钟扬知道程小帆是独子,便说:“你也应该考虑了,伯母年纪大了,需要人照顾。”
程小帆把钟扬和自己的茶杯冲满水,喝了一口茶说:“我们家家境贫寒,现在姑娘的眼光又高,不那么容易找到合适的。我想等毕业后再处理个人问题。”
钟扬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觉得徐曼丽这个女孩怎么样?”
程小帆马上明白了钟扬的含义,坦率地说:“徐曼丽聪明漂亮,但是傲气很浓,她这种在城市长大的干部子女,对一般人是瞧不起的。而且我还觉得她有时很浪漫,很天真,考虑问题不切实际,和我们的思路不一样。”
“你分析得有道理,”钟扬吸了一口烟,深思着说,“但也不完全对,我觉得她对有才华的人还是钦佩的。在我们班男同学中,你最年轻,而且才华出众,摒弃一些世俗观念,能否和徐曼丽多作一些接触?”
“可能性不大,”程小帆端着茶杯在宿舍里走动着说,“像我这种平民家庭出身的人,根本不想高攀。”
是的,钟扬何尝不是这种心理呢。
程小帆停了一会儿,望着钟扬说:“钟扬,我觉得吕莎这个人挺好,成熟稳重,思维敏捷。你们以前在一起插队,现在又在一个学校读书,看得出来,她很佩服你的才干和奋斗精神。”
“小帆,”钟扬笑笑说,“我把你当作小弟,坦率地告诉你:我和吕莎关系是不错,但发展的结果要等毕业以后才能决定。”
程小帆也笑着说:“到时不要忘记请小弟吃喜糖。”
“如果真有那天,当然要请你。”钟扬说,“我和你一样,家境贫寒,但是我们绝不自卑。”
七
学校生活是紧张的,所以时间过得特快,转眼就是最后一学期了。
春暖花开的季节,程小帆在晚自习的时候对钟扬说:“钟扬,江城离获港很近,我想请几位同学这个星期天到我家去玩玩,毕业以后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你这个想法很好,”钟扬说,“打算请哪几位呀?”
“你和吕莎是定下来了,”程小帆说,“邢大成和刘志贤也要打个招呼,毕竟我们在一起住了两年,去不去由他们。还有汤玉强、华而实、林秀英,其他人就不喊了。”
钟扬考虑了一下说:“我跟徐曼丽讲一声,她要是愿意去就一道,你看呢?”
程小帆知道钟扬是一片好心,就说:“随她吧,愿去就去。”
徐曼丽那次在镜湖岛被钟扬拒绝之后,对钟扬是既恨又爱,恨钟扬太无情,伤了一个少女的自尊心;爱钟扬有骨气,竟然能像柳下惠那样坐怀不乱。那天之后,她再没有主动找钟扬,只是暗中关注着钟扬的学习和生活,把初恋的爱隐藏在心灵深处。为了排遣内心的苦闷,她对暗暗追求她的汤玉强态度好了一些,有时甚至故意作点亲密的表示,想气气钟扬,但是钟扬只当没看见,无动于衷。现在钟扬邀请她一起到程小帆家去玩,她似乎又看到了一线希望,高兴地说:“好啊,只要你钟扬去,我肯定去的。”
江城离获港不到三十公里,星期天他们一行八人乘车一小时就到了。程小帆妈妈对同学们来访非常热情,忙得不亦乐乎。他们在程小帆家休息了一会儿,程小帆说:“获港没有风景区,不过江边的小孤山还可以一游,如果大家有兴趣,我们不妨去转转。”
清坐家中当然没什么意思,大家一致同意到小孤山一游。小孤山离获港镇不到一公里,他们一会儿就走到了。爬山的时候,汤玉强寸步不离徐曼丽,上一个小坡就主动把徐曼丽的手牵着。邢大成则和林秀英形影不离,他有自知之明,知道吕莎、徐曼丽都瞧不起他这个土包子,所以目标便选中了老老实实的林秀英。钟扬和华而实、刘志贤、吕莎、程小帆一起谈天说地,对落在后面的两对只装作没看见。华而实喜欢写诗,诗也写得有模有样,和钟扬是老乡。钟扬和他开玩笑说:“华而实,在这长江奔腾而过的小孤山,你不能没有诗。”
华而实把手一挥说:“我只能写一句,啊,长江。”
吕莎打趣说:“怎么,没有下文啦?”
程小帆接着说:“第二句是华诗人来看你了。”
刘志贤一贯城府颇深,微微笑着不发一言。
当钟扬他们又说又笑的时候,汤玉强和徐曼丽转到一个偏僻的树阴下休息。汤玉强关心地问:“曼丽,你累不累?”
徐曼丽眺望着长江说:“不累。”
“我越来越觉得,”汤玉强选词造句说,“你是我们班最有才华的,其实钟扬、程小帆都没有你作文写得好,只不过吴老师偏爱他们罢了。”
徐曼丽斜视着他说:“何以见得?”
“这还不明显吗?”汤玉强振振有词,“你文笔清新秀丽,字里行间充满了灵气。”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徐曼丽一笑说,“你不要乱捧我了。”
汤玉强赶紧解释说:“我不是捧你,我是崇拜你。”
徐曼丽采下路边的一朵野花说:“我这个人不值得崇拜。”
汤玉强摸出一支烟,点燃后说:“曼丽,我是真心崇拜你。你不仅有才,而且为人正直,是难得的……”
徐曼丽打断他的话:“好了,好了,你究竟想说什么?”
汤玉强鼓起勇气说:“快毕业了,我这句话早就想对你说,我们能成为朋友吗?”
徐曼丽故意说:“我们不已经是朋友了吗?”
“不,”汤玉强说,“我说的是另一种含义上的朋友。”
哈哈哈!徐曼丽大笑起来。
汤玉强傻了,望着她说:“你的意思是?”
徐曼丽挥挥手说:“不必说了,汤玉强,你想一想这可能吗?且不说你比我大十岁,单就你家那条件也不能和我家比呀,我怎么会和你交朋友呢?早死了那份心吧。走,我们上山去。”说完她就在前面走了,也不管汤玉强是什么反应。
汤玉强受了她的奚落,恨得直咬牙,但又无可奈何。
与汤玉强相比,邢大成算是很幸运。他与林秀英坐在一块岩石上谈得十分投机,林秀英靠在他身上,忘情地说:“大成,我就担心你离不掉婚怎么办?”
邢大成是下了决心要离婚的,有一个星期天他妻子到学院来找他吵闹,他一茶杯砸过去,砸在妻子的额头上,当时就鲜血直流,还是汤玉强和刘志贤把他的妻子送到医院去的。听林秀英一说,他立即表态:“小林,你不用担心,我是肯定要离婚的。我们是真正的革命战友,结婚后会幸福的。”
“我也这样想,”林秀英真诚地说,“你是有能力的人,我今后一切都要依靠你。”也不知为什么,邢大成成了她心中的偶像,要不是汤玉强在山顶上叫他们,恐怕他们要一直坐到天黑呢。
回家的路上,汤玉强闷闷不乐,邢大成则兴高采烈,钟扬依然和华而实、程小帆、吕莎谈笑风生,对汤玉强的变化视而不见。
徐曼丽摘了一大把野花,和林秀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偶尔看一眼钟扬,那是一种难以言传的表情。
八
传来教育学院毕业考试要纳入全省高校统考的消息后,江城学院各系都引起了波动。上的教材不一样,安排的课时也不一样,怎么能统考呢?这不是明显的坑人吗?而且对江城学院也是不信任。汤玉强积极在学生中鼓动,准备组织学生到省城高教处请愿。他担心考不及格,拿不到文凭,几年的时间付诸东流。钟扬、程小帆、吕莎、华而实等人对统考虽然不害怕,但对高教处的做法也很反感。上的课本不一样,统考怎么个考法呢?
正当同学们准备赴省城请愿的时候,又传来高教处唐处长已到江城,就下榻在铁山宾馆的消息。江城学院各系学生代表碰头后,决定集中全校学生,到铁山宾馆,向唐处长请愿,抗议高教处的做法。汤玉强站在一张课桌上,向排好队的一千多名学生演说:“同学们,毕业考试关系到我们的切身利益,我们要据理力争,坚决反对统考!有不愿去的同学可以留下来,我们现在就出发,到铁山宾馆。”
对同学们的行动,学院老师表面上不表态,实际上暗中支持。游行队伍走出校门,沿镜湖公园、九华路向铁山宾馆开去。刚过镜湖公园,邢大成就悄悄溜回学校,匆匆忙忙跑到校长室,向校长汇报学生的行动。校长对邢大成的做法很反感,表面上却说:“知道了,你不去游行,就到教室看书吧。”
游行队伍到了铁山宾馆门口,保卫人员拦住说:“你们派几位代表进去,其他人全部回去。”
各系学生代表又聚在一起商量,决定中文系派汤玉强、钟扬,其他各系只派一名代表。
在铁山宾馆会议室,唐处长和秘书听取了学生代表的意见后,唐处长严肃地说:“同学们的意见,我回去后一定向省厅汇报。在省厅未作出新的决定之前,希望大家不要闹事,还要认真复习迎考。”钟扬觉得唐处长的话有点模棱两可,便加重语气说:“唐处长,我还想重申一点,我们反对统考的态度是明确的,如果省厅不改变那种不合理的决定,我们将到省城请愿。”
“对,我们作好了上省城的准备。”其他几位代表同声说。
“同学们的心情我理解,”唐处长喝了一口茶说,“希望大家还是要冷静,不要意气用事。再说这样的大事我个人也作不了主,我一定为同学们争取。老实说,同学们提的意见很有道理,我个人也觉得统考有不妥之处,所以请大家相信我,我会如实向省厅反映情况的。今天是不是就到这里,我还要到市里参加一个会议。”
学生代表出了铁山宾馆,又商量了一会儿,决定还是暂等一段时间,看唐处长回省城后,省教育厅是否会改变原来的决定。意见统一后,游行队伍便撤回江城学院。
在全省各地教育学院一致反对下,省高教处撤销了统考的决定,改由各校自行主持毕业考试。
反统考的学潮过去了,同学们的心情也轻松了,便转入了正常的复习。
那天傍晚,钟扬应吕莎之约,来到他们第一次在江边巧遇的地方。浩浩荡荡的长江在夕阳下静静地流淌,星星点点的渔船在江边漂游。
钟扬和吕莎一见面就紧紧地抱在一起,深长的亲吻表达着双方的思念之情。过了好久,吕莎才望着钟扬说:“钟扬,就要毕业了,你对毕业之后有什么打算?”
钟扬思考了一会儿说:“如果可能的话,我想调出矿山,最好能到文化部门。”
“我也想出教育口,”吕莎说,“我爸爸答应给我帮忙。”
“工作还是次要的,”钟扬充满激情地说,“毕业后,我想我们尽快结婚,然后再想办法调到一起。”
吕莎娇嗔地说:“早那么急,儿子都会走路了。”
钟扬说:“正因为误了一班车,所以我们要抓紧。”
“我已经是你的人了。”
“那不一样,中国人看重形式,结婚是一个重要的形式。”
“好吧,我听你的。”
钟扬凝视着长江,若有所思地说:“吕莎,你看这江水长年累月地奔流、奔流,也不知带走了多少人间的悲欢离合,酸甜苦辣。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人类的发展多像这浩浩荡荡的江水奔腾不息。”吕莎依偎在钟扬的怀里,动情地说:“让江水作证,我们的爱情像青山不老,像江水长流。”
钟扬深思着说:“如果前进的路上有风雨。”
吕莎兴奋地说:“我愿化作遮风挡雨的伞。”
“如果生活的海洋有波浪。”
“我愿变成搏击波浪的桨。”
钟扬又一次强有力地拥抱吕莎,吕莎陶醉在幸福之中。
皎洁的月亮滑出云层,清辉洒满大地。长江在皓月的光辉里闪着银色的波浪,静静地流淌,静静地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