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霏烟走进亭子，小心翼翼地将“断肠”放在石桌上。她的玉指轻轻抚摩着琴弦，眉眼之间流露出异样的光彩。柔和的目光落在“断肠”上，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
在霍天的记忆里，她是冷清孤傲的。此时，她展现出温柔的一面。很可惜，她的温柔给的是一把琴，而不是给他。
究竟要什么样的男人，才能拥有如此风华绝代的女子？她的温柔，最终会为谁流露？
秦慕风得到这朵高贵的空谷幽兰，却不知珍惜。如果当初白霏烟嫁的是他，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当年，那位琴师不仅造出琴箫，还自谱一曲《秋水长天》。”白霏烟说着，手缓缓按在弦上。
玉指轻轻拨动琴弦，柔美如涓涓流水的琴音从她指尖飘出。
《秋水长天》本是感叹爱情的琴曲，哀怨缠绵，委婉动人。琴箫，讲究的是心意。白霏烟自小冷淡，这会儿更是心无杂念。一曲《秋水长天》被她弹得入木三分，韵味十足。
不知不觉中，霍天将玉箫放在唇边，随着琴音吹出淡雅的华音。
柔美的琴声，带着阳刚之气的箫音，天衣无缝地交织在一起。
琴音中带箫声，箫声中带着琴音，天籁之音中，带着浓浓的情意。
华音渐变，从缠绵动人，变得凄凉哀怨。
在同一时间，琴声箫声停止。
“姑娘的琴技无人能出其右。”就是他自己，也弹不出如此出色的琴音。
“将军的箫也吹得很好。”能与她琴箫合奏的，他是第一人。
“千金易得，知己难求。柳姑娘，不介意在下把你当作知己吧？”
“柳阡陌只是下堂妾，不敢跟将军称知己。”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想惹麻烦。
“阡陌姑娘，你何必妄自菲薄。”她的冷淡，大大打击了他的自尊心。
“这是事实。”白霏烟抱起“断肠”，放到霍天面前，“你的‘断肠’还你。”
霍天礼貌地点头，把箫递过去，“谢谢姑娘的箫。”他爱音律，也爱琴箫，能听到《秋水长天》，能与精通音律的白霏烟共奏一曲，他该满足了。
有些人，一生也无法遇到真正的知音。
白霏烟将玉箫横在身后，与他擦肩而过。“霍将军，告辞。”她没有看他，更没有留恋，仿佛他从来没有出现过。
抱起“断肠”，霍天前所未有的失落，好像缺了什么。
有“秋水”，却无“长天”，“断肠”还是“断肠”。
白霏烟离开亭子，走入花园。刚走进去，就见一个俏丽的身影挡在前面。
她没有说话，抬头凝视着她，冷淡一如往常。
胭脂笑了笑，“柳夫人，你跟霍将军真是天生一对啊。”
“胭脂姑娘想说什么？”她眸子里闪过一抹阴鸷。想威胁她？也不想想自己够不够资格。
“夫人，你好歹是王爷的妾。跟霍将军私下见面，恐怕不好吧？”胭脂漫不经心地看着远处，“琴箫合奏，缠绵动人呐。”
“有话直说。”白霏烟握紧手指。
“好吧，我直说了。你知道的，现在最得宠的是彩衣姑娘，最不得宠的是你。当然，我也不得宠，不知道柳夫人有没有跟我合作的意愿？”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我不明白胭脂姑娘的意思。”上次示威拉拢，这次亦是。胭脂到底想玩什么把戏？如果单纯地想争宠，她可以不管，如果有其他意思……
“夫人，你不笨，是不是？”她阅人无数，早看出白霏烟不是简单的人物。
既然胭脂把说话开，她也不再打哑谜，“姑娘想怎么合作？”争宠？那不是她想要的。
“夫人，我听说王爷把玉锦院打扫干净是给你住？”
“是。”白霏烟眸光更冷，“姑娘好厉害，连我身边的丫头都买通了。”那天秦慕风颜面扫地，骄傲如他，绝对不会说出去。飞扬深知王府险恶，更不会说出去。有可能知道这件事的，只有玉香。那天秦慕风去找她的时候，玉香一定听到什么。
那个臭丫头，又背叛她一次。早知道如此，当初就不该手下留情。
胭脂满意地点点头，“我就知道，柳夫人非一般女子。”
“胭脂姑娘，有话直说。”胭脂又何尝是普通女子。
“既然王爷对夫人有心，夫人何不乘机讨得王爷欢心，坐上王妃的宝座？”
“我做王妃对你有什么好处？”胭脂不会无缘无故帮她。
“只求夫人能容忍我继续留下，有个安身之所。”胭脂摇头轻叹，“如果彩衣做了王妃，绝没有我的立足之地。”她的解释合情合理。
白霏烟冷淡地别开脸，“我只想过与世无争的生活。”彩衣绝对做不了王妃，以胭脂的聪明一定很清楚这一点，她没对她说实话。
“要听实话？”胭脂何等聪明，立刻明白自己说错话。柳阡陌比她想象中聪明多了，她们合作绝对万无一失。
“随便。”白霏烟更冷淡。
“如果我说，我要做侧妃，你信吗？”
白霏烟凝视着胭脂，好一会儿，她微微摇头。她只是一个失宠小妾，胭脂找她合作的目的一定不单纯。
胭脂苦笑，“我要怎么说，你才相信我？”
“我不需要相信你，因为我根本没打算跟你合作。”她不需要依靠任何人。
胭脂嘴微扬，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柳夫人，三思而后行。”
白霏烟淡淡道：“与其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这个道理我明白。我无意与你为敌，我们井水不犯河水。”白霏烟侧目，刻意不去看她。
“柳夫人，不是朋友便是敌人。在王府里，想与世无争，恐怕很难。这个道理，你比我更明白，不是吗？”
“胭脂姑娘，愿意跟你合作的人很多，为什么要找我？”在她失宠的时候，她就已经找过她。
“柳夫人，你在宰相府受尽委屈，难道不想讨回公道吗？做了王妃，你才可以扬眉吐气。”胭脂继续诱哄。
白霏烟眸子里闪过一抹看不懂的情绪，她抬头，微微颔首，“希望胭脂姐姐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胭脂满意一笑，“一定会的。”鱼儿还是上钩了。
“欢迎姐姐到寒清阁坐坐，告辞。”她很冷淡，丝毫无结盟的诚意。
“妹妹慢走。”
一直盯着白霏烟背影，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胭脂才转身离开。
刚转身，一抹影子从她身后闪过，三枚亮闪闪的银针袭来。
胭脂一惊，抬手将三枚银针接住。
下意识抬眼望去，只见树影婆娑，假山交错。
是谁？是谁在背后偷袭？
在青鸾的探查之下，四个侍妾的身世很快有了结果。每一个都有着清白的来历，并无怪异之处。
彩衣、胭脂、玉萝的出身并没有什么特别，都是贫苦人家的女儿，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被卖入青楼。
比起她们，含翠的出身稍微好些。她的父亲曾是一位名医，在她十三岁那年，跟人合伙做药材生意受骗，倾家荡产。老名医夫妇俩一病不起，在半个月内先后撒手人寰。
含翠为安葬父母，以五十两银子的价格卖身青楼，为期十年。
含翠容颜清秀，聪明伶俐，色艺双绝。十五岁接客，立刻成为红极一时的名妓，一笑值千金。
半年后，秦慕风青楼寻欢，遇上了她，成为她的入幕之宾。
两年前，秦慕风带回彩霞，决定从此修身养性，不再出入青楼。体贴的彩霞为讨他欢心，大方地把他平常中意的几个女子收进府里，含翠就是其中之一。
虽然看上去清清白白，但白霏烟知道，她决不是个简单的女子。
十三岁的年纪，就知道用自己的美貌做筹码，和青楼老鸨谈生意。普通女子卖身，多是卖一生，若想离开，必须花大笔银子赎身。长得美貌的女子，日后赎身的身价远在卖身身价之上。而她只卖十年，一个十三岁的女子，能有如此远见，绝非泛泛之辈。
而以她的不凡，能够自小跟着父亲习得一身医术，精通药理医理也在情理之中。
白霏烟本以为，含翠只是受人利用，没想到在她饭菜中放红花的，是她自己的主意。想必她对自己的医术很有信心，才敢明目张胆下手。
可惜啊，含翠的医术或许高明，但是绝高不过她白霏烟。
她三师父在江湖上很有名望，人称天下第一毒医，以毒术、医术闻名天下，非普通人可比。
大师姐冷冰冰从小跟着三师父学医术，如今已经是天下第一神医。无论是江湖人士，还是达官显贵，都知道她邪手神医的名号，捧着金子请她看病的人不计其数。
白霏烟与天下第一神医同门，就算学点皮毛也非同小可。
“既然含翠喜欢整我，你抽空也在彩衣、玉萝的饭菜里加点料吧。”白霏烟顺手把手中的书信放在烛火上，看着它们一点一点被吞噬。
青鸾恭恭敬敬站在她面前，“小姐想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