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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傅筝醒来时,窗外的雨,依旧如竹筒倒豆子般,“哗啦啦”下的正欢快。

入目,一张花梨大理石几案,案上摞着各种名人书帖,一排十方宝砚,各色笔筒,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多。另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儿的玉兰。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烟雨图》,左右挂着一副对联:烟霞闲骨格,泉石野生涯。

左边紫檀架上放着一个大观窑的大盘,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大佛手。右边洋漆架上悬着一个白玉比目磬,旁边挂着小锤。东边便设着卧榻,拔步床上悬着葱绿双绣花卉草虫的纱帐。

而她此时,就躺在这张卧榻上。

“这是哪里?”环顾着空荡荡的屋子,傅筝撑着坐起,这间宽敞的屋子,她能确定不在馨香园,倒有些像是书房,却又不及书房的严谨,颈间传来微微的痛,令她不禁轻拢眉,隐约记得,似乎她昏迷前,颈子上被人切了一手肘……她,被人抓了吗?

脑中,这个想法一旦腾升起,傅筝便如坐针毡,有了那夜被掳的不堪经历,她本能的便去掀被子检查衣物,却在下一刻,双颊猛的发白,如遭雷击!

“别看了,你的衣裙全湿了,本王便好心替你换了一套!”

随着开门声,一道天蓝色的身影闲适的迈进来,伴着慵懒的嗓音,清晰的飘入了傅筝的耳朵,她一惊,倏地的扭过头去,眼眸顿时睁大,“海宁王!”

心跳,在这一刻沸腾,果真如此,果真那个淫棍是海宁王!

激动之余,傅筝一跳下床,赤着双足,便冲到了叶羽宁面前,双拳抡起,恶狠狠的捶向他,“淫棍!本公主杀了你!”

叶羽宁一楞之下,轻轻闪避,便躲开了傅筝的粉拳,不以为意的邪笑,“平阳公主,听闻你婚前便不贞,此时还立什么贞洁牌坊?”

“你——”傅筝气血上涌,踉跄而退,眼中的愤恨,如利刃凌迟着面前的男人,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说道:“你要还是个男人,就别做缩头乌龟!本公主清不清白,你自己清楚!”

“平阳公主,你……”叶羽宁听着感觉不对,眉睫轻蹙,微敛了痞笑,道:“本王顶天立地,碰过女人无数,有哪个是碰过后不承认的?公主千金之躯,一开口就骂本王淫棍,本王淫什么了?淫公主了么?还是……呵呵,公主寂寞难耐,而你那本就不好女色的夫君,又嫌你脏不愿碰你,所以便……激将本王?”

闻言,傅筝一口气提不上来,险些又被气昏,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眼珠子瞪的死死的,他侮辱她的话语,令她脑中的弦,一根根变得清晰,她真是气糊涂了,这男人的嗓音,与那淫棍的嗓音相比,差别很大,而且他们说话的语气完全不一样,那淫棍虽也是气的她要命,但没有这样的辱她,而这海宁王,言语里却下流的很……

“平阳公主,怎么样,若是你需要,本王倒可以勉为其难的满足你……”叶羽宁勾起漫笑,在傅筝的失神中,健臂一揽,将她圈入了怀中。

傅筝陡然惊醒,羞愤的双颊通红,立刻挣扎起来,“你放开我!你知道我是大周公主,便知道我是恭亲王妃,还敢对我无礼……”

“呵呵,不就是叶迹翎的女人吗?那又如何,他碰你了吗?新婚夜,似乎听闻他撇下新娘子摔门走人了吧?”叶羽宁肆无忌惮的轻佻的笑着,将怀中反抗的女人,打横一抱,便朝床榻走去,这一举动,惊的傅筝花容失色,本能的尖叫,“不许碰我!不许对我无礼,我要告诉皇上,我要告诉夫君!”

“哈哈!”

叶羽宁狂笑着,双手一松,傅筝被抛在了锦被上,他长腿一屈,跪坐在榻沿,扯起她的皓腕,“平阳公主,本王掳你到此,你猜,本王最想做的是什么?”

“你……你别碰我,否则,我真的会告御状的!”傅筝恐惧的直摇头,那夜的惨事重新上演,她千疮百孔的心,一滴滴的在往外淌着血,清丽的眸中,满是惊骇,在他狂野的笑容下,身子瑟瑟发抖,似下一秒就能昏过去。

“啧啧,瞧你这样,本王还没吃你呢,就已经让人没胃口了!”叶羽宁嫌恶的咂咂嘴,大掌一甩,傅筝仰面倒在了榻上,心中虽喜,却不敢表露出来,依他的话,让自己抖的更厉害,并极怯懦的问道:“我的衣裙,真是你换的吗?你在我昏迷时,有没有非礼我?”

“你说呢?”叶羽宁起身,整整松垮的长衫,一副玩世不恭的痞子模样,斜睨向傅筝的眸光里,捉弄的兴味十足,而无一分男女情爱的欲望,其实,傅筝若认真观察,便不会错过他从始到终的这种眼光。

傅筝摇头,“我不知道。”

“呵呵,那本王也不知道。”叶羽宁噙起笑,眼眸中闪烁着高深莫测的精光,算算时辰,那人,该是快到了吧!

“到底有没有?”傅筝微怒,小脸纠结成一团。

叶羽宁还是那般笑,闲闲的道:“你说有就有,你说没有,那就没有。”

“你——”

傅筝气极,也趁着这男人不对她无礼了,忙从床上下来,快速的穿上绣鞋,急着逃离这狼窝,哪知,还没等她走到门口,一双大手,便从后面拥住了她,那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耳际,令她全身烫红,“怎么,刚来就想走么?你不等等看,会不会有人来接你么?”

“你放开我!”傅筝双手朝后拍打,又惊又怒,她真不知这男人掳她的目的何在,听他弦外之音,似是专门掳她为等叶迹翎来的,难道,难道又是一个和叶迹翎有仇的人吗?

“平阳公主,你还是最好乖乖的,不然,即使本王最不屑和叶迹翎用同一个女人,却也想惩罚下你,明白么?”叶羽宁嗓音很慵懒,慢条斯理,不急不躁,说完还故意吹一口热气在傅筝后颈,激起她一阵痒意,在她浑身颤抖时,又吐出一句,“不知叶迹翎亲眼看到本王和你赤裸在床上,他会怎样呢?”

……

海宁王府外,叶迹翎翻身下马。

听着后面跟来的马蹄声,他沉着的脸上,未有丝毫变化,身形未动,静等着马匹主人的到来。

肖夜果真追来,在叶迹翎的预料之内,在他与苏培元交谈的时候,他便已经知道,肖夜在暗处张望着他,从新婚前一夜,池冰回来禀报他的事里,他已判断出,肖夜对傅筝,绝非是臣子的忠心,更多的是,男女之情。

缓缓回身,肖夜正从马上下来,雨水浸湿了整个身体,叶迹翎轻笑,“肖将军,这一路跟踪着本王,可是有事?”

“驸马爷,请实话告诉我,公主此刻在哪里?”肖夜没心思拐弯抹角,擦了把脸上的雨水,直截了当的问道。

“肖将军多虑了,平阳此刻在王府,今日天气不妥,待天晴了,肖将军若不放心的话,可来恭亲王府喝茶。”叶迹翎淡淡的笑,徐徐说道。

肖夜双拳一紧,目光越过叶迹翎,望向海宁王府的大门,激动道:“驸马爷来此做何?公主是不是在里面?”

“肖将军,本王去哪里,需要向将军解释吗?傅筝是本王的内人,本王自会保她平安,肖将军若一意干涉,恐怕会……适得其反!”叶迹翎眸子一沉,目光冷睨向那两扇大门,口气冷硬的说道。

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需要点的太明,只一个眼神,一个词语的暗示,便能懂。肖夜看着叶迹翎,原地沉默了稍许,重重的抱拳,“拜托驸马爷了!”语落,返身上马,乘雨而归去!

“池秋池冰,回王府驾马车到此候着。”叶迹翎嗓音低沉的扔下话,抬脚步上石阶,肖夜是聪明的,若坚持跟进去,恐怕叶羽宁非但不承认,还会逼得他杀人灭口。

“是,王爷!”

池秋池冰领命,一跳上马,向恭亲王府急奔而去。

屋里,傅筝蹲在西墙角落里,嘤嘤抽噎着,叶羽宁闲适的躺在竹椅上,手中把玩着折扇,在吓哭那女人后,他心情便越发的舒畅,这种报复的感觉,很是酣畅淋漓,嘴角不禁轻勾起,漫扬起一抹得意的笑。

“平阳公主,若你夫君来寻你,你可别说,本王是欺负了你,不然……怕是你连小妾也做不成了!”听着那委屈的哭声,叶羽宁嗓音轻快的揶揄,将折扇轻轻敲击在手心,嘴角的笑意,越见深浓。

傅筝略微抬眸,吸着鼻子道:“海宁王,你死了这条心吧!恭亲王是不会来寻我的,他巴不得我犯错,然后借机狠狠的罚我,所以,你最好快些放了我,这样谁都没有麻烦!”

“是么?那本王再把你丢回大街上?啧啧,那怎能行?本王累死累活的从大雨中救回你,岂能连声叶迹翎的谢谢都听不到,就丢你回去?”叶羽宁懒洋洋的笑着,侧起耳朵,聆听着外面走廊上的动静。

“怎么是你救的我?明明我在轿子里,是你……”

“嘘!”

叶羽宁突然将食指压在唇上,阻断了傅筝生气的辩解,她正茫然之际,便听得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心中,猛的忐忑不安,又隐隐泛着激动,会不会……会不会是叶迹翎来救她了?

随着心脏的不规则跳跃,那道脚步声越来越近,转瞬间,便停在了门外,继而,便有一道中年男人的声音响起,“启禀王爷,恭亲王到访!”

闻言,傅筝一震,连呼吸都紧窒起来,竟然真的是他!他竟真的来救她了么?平日最讨厌的男人,此刻听到他的到来,她竟惊喜交集!

“进来吧!”叶羽宁姿势未动,声音依旧是懒洋洋的。

“吱——”

两扇雕花红漆门,从外面推开,海宁王府的中年管家,躬身迎进来一道颀长身影的男子,蓑衣斗笠已褪下,一袭暗绯色的锦袍,一张俊美无双的脸,清清冷冷的表情,不愠不喜,从容的迈前,自叶羽宁面前停下,拱手浅笑,“二哥,别来无恙!”

“呵呵,二哥今日刚回京,五弟这么快便来访,这真叫二哥受宠若惊呢!”叶羽宁缓缓起身,闲笑着,一派惊喜的神情,又似很不悦的瞪向管家,“怎么不早来禀报?该本王去前厅的,怎好将恭亲王迎到内室来?”

“回王爷,奴才……”

“夫君!”

管家为难的话,才开了头,傅筝已从角落爬站起,激动的轻唤一声,便急急的扑向叶迹翎,“我在这儿!”

叶迹翎一震,缓缓回眸,便见那个纤瘦的人儿,已泪眼婆娑的撞进了他怀里,紧紧的抱着他的腰身,泣不成声,“夫君,带我回去,海宁王他……”

“平阳,别哭了,这样子成何体统?”叶迹翎蹙眉,轻声训斥着,抬手扳开傅筝环在他腰上的手,朝叶羽宁轻笑道:“二哥,听下人禀报说,平阳在东街失踪了,我派了人出去寻找,闲来无事,想到二哥今日回京,我便冒雨来访,不曾想,竟在二哥这里见到平阳,这是怎么回事啊?”

“咦?这位竟是平阳公主,五弟的恭亲王妃么?”叶羽宁大惊,看看傅筝,再看向叶迹翎,旋即一脸抱歉,“五弟,真对不住,二哥不知她是五弟妹,路过东街时,见到这女子跌倒在雨地里,你也知,二哥生性风流,又见她有几分姿色,便一时……一时心痒,将她带回了府,不过,她性子烈的很,二哥也没怎么着,她就哭成那样,然后……咳咳,五弟妹还是五弟妹,五弟且放心!”

闻言,傅筝脸色大变,一时竟苍白如纸,纤指戳着叶羽宁,气的浑身发抖,“你,你胡说,明明你知道……”

“哦,原来是这样,那且罢,我便这就带平阳回去了,改日再来二哥府上叨扰。”叶迹翎恍然大悟,似完全没听到傅筝的指控,便轻巧的打断了她,淡笑着拱手告辞。

“好,二哥送五弟出府。”

“谢二哥!”

叶迹翎牵了傅筝的手,缓缓步出海宁王府,在叶羽宁的注视下,踏上了池秋池冰驾来的马车,车门关上,马车驶动,在细雨斜织中,朝恭亲王府而去!

愁绪、悲凉、不安、委屈,还有劫后余生的百感交集,满满的充斥着傅筝此时脆弱的心脏,她坐在小榻的角落,身子倚在车壁上,偏着脸,纤手紧紧的按着嘴巴,不敢发出泣声,泪水却从指缝间一颗颗掉落……

她的身子,还剩下几分干净,她不知道;那个淫棍到底是谁,她也不知道;叶迹翎会怎样评价她,她几乎能猜到,他会骂她,千夫所指,水性扬花……

马车徐徐前行,雨点拍打着车顶,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均匀而清脆。

“傅筝……”叶迹翎斜倚在小榻的另一端,琥珀色的眸子凝视着她,眼神晦暗深邃,嗓音略有些低沉,“你在驿馆里,去寻海宁王做什么?”

“没,没有什么……”傅筝摇头,身子忍不住的轻抖,背对着叶迹翎,她看不到他此刻是什么表情,却是万万不敢轻易说出原因。

叶迹翎沉默,车厢里,一时静寂,只偶尔听得她难以控制的抽噎声,心中,有一处柔软,因她而绽开,更多的愧疚和不忍,如潮水般漫上心头,她的心思,以他的睿智,不难猜出,她在大邺人生地不熟,能让她去找叶羽宁的理由,无非便是有关那件事,只是他不知,她怎么会将叶羽宁认作……

然而,叶羽宁掳走她,却也非她的缘故,只是因为他,多年以来,因他们之间的仇怨纠葛,叶羽宁不过是在报复他,那番言辞,暧昧暗示之至,不知,他是否晚来了一步……

心思停留在此,叶迹翎微垂的眼眸中,陡然腾升起了一股子阴寒,搭在榻沿上的大掌,顿时紧捏,不曾去看傅筝,喉咙里发出低沉暗哑的轻问,“你是怎么被海宁王带走的,他对你……做了些什么?”

“夫君,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轿子倾倒时,我跌了下去,突然就感觉脖颈痛了一下,然后就昏过去了,再醒来时,我就在海宁王府那间屋子了。”傅筝依然偏着脸,竟有些不敢去正视叶迹翎,眸光垂落在衣裙上,一颗心又紧紧的揪起来,嗓音里哭腔甚浓,“他对我……我,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他说我淋了雨,就给我换了衣裙,然后……我醒来,他明明就叫我平阳公主,我们在驿馆见过的,他是故意抓走我的,故意的!”

“你醒来后,他有没有……非礼你?本王进来时,你哭什么?”叶迹翎强压着心头的怒,尽量让声音平和,以免越是吓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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