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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贵人争婚(4)

“也是,殿下是做大事的人,做什么事,总免不得顾上自己的利益所得。娶,只是一种策略。至于娶了以后,谁还会管新娘子的死活。作为晋王殿下你来说,拜了天地,入了王府,就算是一种补偿,然后,你可以将这个看不入人眼的发妻掷于空闺不理会,然后,那个可怜的女人,只能可怜兮兮的看着你,为了锦绣前程再去娶一个个对你的仕途有用并且美貌的女子来巩固你的地位……哦,对了,有件事,忘了告诉你,倾城身上有毒,且中毒极深,深到有可能无法生养。当然,凭着倾城这副容貌,如此陋鄙,如此可怖,只怕一入晋王府,就会被打入冷闺。”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请问殿下,你所谓的补偿与倾城而言到底有什么意义?晋王殿下所能给予的只是一种可笑的羞辱罢了!你当我慕倾城是什么来了?跳板?垫脚石?明知结果不可能如意,试问我为什么还要自取其辱,来接受你所谓的补偿,然后,将自己的尊严放到你脚下,任由你贱踏?”

“对不起,这样的补偿,倾城没兴趣,倾城宁可孤苦终老,也不愿软禁在王府内做一个任人操纵的傀儡……”

语锋犀利,用词绝决,将他的意图,他的目的,赤祼裸的剖析在眼前,一个男人丑陋的嘴脸,就这样无情的被揭露了出来。

拓跋弘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一句话也接不上。

的确,她说的丝毫不差,他是怀着亏欠之心,今番来,是多带了几分诚挚之情,可是,更多的理由就如她所说,全是为了维护自己,娶她,损失的只是一个妃位,一举数得,他何乐而不为?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三妻四妾更是明正眼顺的事,如此这般的息事宁人后,自己喜欢的人,他还能想法子去争取的,说到底,他并没有什么损失。

可没想到的是:这个女人,竟能把他的心思看得如此透彻。

云姑在边上一直侍着,眼见没说上几句两人就闹成了僵局,心里急的不得了,却又不好直接开口插下话去,脑筋一转,她急匆匆到偏厅沏了一壶茶水,送了进去:

“晋王殿下,您请坐,这是上好的雨前云茶,刚刚沏好,先用茶吧……小姐心头带着气,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这么一打岔,气氛稍有缓和。

“嗯,她恼也是在理的,算来是本王做了错事在先,再趁这个当口重新提亲,的确容易让人想歪。”

拓跋弘坐到了边上的扶手椅上,眼神却在云姑和慕倾城两人身上流转。

金凌自是明白云姑打圆场为的是什么,瞟了一眼那盏茶,没有再以利词相逼,空气里传来晋王轻呷清茶的声音,很从容,这人就算是理亏,也能令自己处于不惊不扰的状态,可见城府极深。

许久后,金凌忽幽然一叹,吐出一句:“殿下,倾城自幼仰慕你,你可知?”

“咳咳咳……”

这话令喝茶之人不自觉的呛到了茶水。

前一会儿言辞激厉,后一会儿突然表白,拓跋弘还真是难以跟上她的思绪。

不是第一次听到有女子向自己倾吐爱慕之情,却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很公式化的说辞,没有羞涩,嘴里说喜欢,目光却澄流的翻不起半分涟漪,就好像这话完全不是她说的,而是在替别人陈述某个事实罢了。

“弘以前不知,现在知晓了!”

她能表达的这么平静,他自能应答的相对淡然,活了二十几年,生平第一回发现和一个女人交谈有点意思。

“殿下不知,那是殿下从未曾把倾城眼里,但与倾城而言,在太后将倾城指为你元妻之后,你在倾城眼里便是天神。殿下不光是国之栋梁,更是天下少见的奇男子,文才武功,样样让天下人惊传,人品高洁更为谋士们所推祟。”

拓跋弘很惊讶她会给自己如此大的褒赞,正当微喜,却又听得她的语锋忽然急转而下,眼神也变的不屑:

“可你却在倾城的婚事上如此的不负责任,实在令人大失所望!”

“殿下,何为责任?您可清楚这两字的份量,一个昂扬七尺的伟丈夫,若对一个女子都负不起他最起码的责任,又如何担负天下人的责任?如何去保家卫国?又如何为西秦王朝创造新的辉。”

她将“责任”两个咬是如雷般响亮,几个反问又急又快,挟着万马奔腾之势,狠狠击拓跋弘心窝上。

紧跟着,她语气又一缓,垂下长长的睫毛,淡言道:

“是,倾城自知论才,不及你万分之一:论貌,那简直是无盐转世;论权势,你是天,我是地。你看不中我,成啊,到皇上那头旨退婚,倾城受点委屈,这事也就过去了。可是你一年一年的拖着,给了倾城一个幻想,却在大婚前狠狠击下一拳,这算什么?”

“挟势欺人,这可是明主所为?始乱终弃,那可是大丈夫本色?试问这样一个你,我慕倾城何苦还要委屈自己,去成全你?身为人上之主,若不严以律已,若不能克已奉公,何为天下百姓之表率?”

从来没有人把拓跋弘骂的这么惨过。

原本微笑的脸孔,变成了吃瘪之色。

这些年,他功绩卓著,收失地,赈灾民,修国制,被人夸赞,倒时常有,遭人恶骂,这可是头一回,而且,还被人骂的狗血淋头。他想辩驳什么,张开口,却发现自己竟没有立场为自己的行为做任何掩视。

这个曾经被自己鄙视到尘埃里的女子,缓缓站起,傲然而视的眼神,是何等的凛凛不可犯,此时此刻,他有的是止不住的心虚,就好像眼前斥责于他的不是一个弱不禁风的闺阁女子,而是一个满身智慧的长者。

这些年,他见识过无数或美丽或聪慧的女子,就是没有一个可以带给她如此强大的震撼。即便心里是恼羞的,却依旧忍不住用一种欣赏的眼光去审视;又或者因为,他素来爱才,常常鼓励食客们直言不讳。

不知是谁说的:人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见兴替,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

哦,对了,这是九无擎在谏言时曾说过的话,两人虽是死对头,但是,这话,他觉得极好,便引以为戒。然而权位之上,很多人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做的更多的是迎合,或是含蓄而谏。像这样赤~裸裸把他训的一文不值的,她是第一个。

他会觉得被叱的脸面无光,却没有因此勃然而怒,大概是因为爱才之心在作祟,或者是,他在这个女子身上看到了某些故人的影子。

他久久的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晋王,你还有话可辩说吗?倾城有没有说错半句话,若有,请指正,若没有,就得倒歉。虽然,你的所作所为,光凭你的一个倒歉,完全弥补不了什么。”

说话间,她的眼神闪闪发光,语气不卑不亢,气度傲然不群,这样的她,是他不曾见识过的,是她以前藏的太深了吗?

没有毁容前的她,总是柔质彬彬,安静的就像是一副很不起眼的画,挂在满室墨香的书房内,只觉得它与整个书房很不合调,看着在眼里,让人不舒服——那个女孩子从不曾给过他如此强烈的震撼,像极了“小凌子”训人时的样子。

“倾城……”

认得这么多年,这是他第一次叫她名字,忽然发现这名字,其实很好听。

他站了起来,缓缓走到琴台前:

“可否再给我一次机会重新认得你?”

金凌挑眉看着。

“知错而改,善莫大焉……弘在这里诚心向你赔罪,先前不识,有所错待,是弘错了……”

表情诚恳,语气真挚,凭着金凌多年的阅人经验,如果他不是很会演戏,那就说明这人不算坏到无可救药。

但她要的不仅仅是他的认错赔罪,她要的是将他逼入绝境,于是,淡一笑,接道:“是不是有些迟了,道歉是必须的,给你机会再重新开始却没了必要,殿下休书一封,你我恩断义绝,从此各自婚嫁,已再无关系……”

狠绝的话,并没有说完,云姑再度蹿了出来,脸色苍白,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极度紧张的劝道:

“小姐,有道是浪子回头金不换,殿下即已赔罪,您就成全了殿下这份心思吧……古来女子从一而终,小姐不可为了一时意气,而自毁前程啊,求小姐三思……”

舒展的眉不觉拧打在了一起,唉,这个姑姑真爱打岔!

拓跋弘则疑惑了:这主仆两人,一唱一和,一个白脸,一个黑脸的,是不是在玩欲擒故纵的戏码?

一时之间,他也拿捏不定,心思转了几个弯后,他又追加了一句倒歉之辞:

“倾城,弘以往有所错待,他朝必全心相待,更会派人去寻遍天下神医,为你医脸上之毒……”

哼,男人总归还是视觉动物。

她听着心里很不舒服,冷哼了一句,本想再损,却看到云姑在使眼色,她只得生生咽下那些还没有脱口的冷嘲热讽,转口道:“机会可以给人……但你必须倾城几个条件!”

这令拓跋心头警钟大闹:“什么条件!”

“发一个誓,在鍄京城的城头,向所有臣民宣告:你拓跋弘,一生一世只娶我慕倾城一人……晋王子嗣所出,必为慕倾城所生,慕倾城此生若不能生养,晋王终身不能另纳姬妾,若违此誓,西秦王朝必为他国所覆,永生永世成为他国之奴!”

这誓,毒的厉害!

铿锵落地后,令跪在地上的云姑完全僵住。

先不说晋王是何等的尊贵,单是一个寻常男子,也做不到她嘴里所说的:一生一世只娶一人,生无所出,还不许纳妾?

何况晋王还极有可能会成为国之储君,将来极有可能成为一国之君王。

试问一个帝王怎么可能没有三宫门院?

“小姐……这怎么可能……”

嘴巴就像被黏住了一般,困难的挤不出字来。

那双明灿灿可夺人魂魄的灵眸,晶光一动,无视云姑难看的脸色,直视着那个脸色一层层被抽去的男子——那种震惊,那种难以置信,那种感觉被愚弄的愤怒在他脸上如浮光掠影般闪过,在云姑的质疑声还未说完的时候,低沉的打断:

“倾城,你这是故意在为难我?故意报复我是不是?”

“怎么?你觉得这是为难吗?”

金凌轻轻一笑,眼里的流光就像天上的朝霞铺展开来:

“你会说没有一个男人可以做到这一点是不是?如果做不到,就别打倾城的主意!晋王殿下,一个女子并不是非得嫁人才能活下去,你认定这是在为难,那是因为你不曾动情,如果你没有放下心思喜欢一个女人,你就会认为这是刁难。可事实上,不是——”

她把最后两字咬的分外响亮,紧接着又道:

“一生一世一双人,那仅仅是夫妻之间最起码的尊重。晋王殿下如果真想有所补偿,就给倾城这样一份倾城之爱,否则,就请带着你的诚意回去去做你威风凜凛的亲王,不必再来镇南王府腥腥作态……”

“你……你竟敢说本王在腥腥作态?”

手袖中,拓跋弘将自己的指骨捏得咯咯作响,心头压着的那份气在一个劲儿往上冒——他是王爷,除了在皇帝跟前受过气,何曾在其他人跟前,如此被奚落。这样的挑衅,这样的不留情面,脾性再好,也会被激怒,终于破口怒吼了一句:

“我看你分明就在无理取闹……”

“好,那你就当倾城在无理取闹好了。殿下有殿下的苦处,倾城也有倾城的原则,嫁入晋王府,与人共侍一夫,和满府女子争风吃醋,倾城做不到。殿下若是答应不下,那这桩婚事,从此休要再提起。”

“你……”

面对他干脆利落的否决,拓跋弘气结于心,厚实的胸脯剧烈的上下起伏。

“啪啪啪……”

一阵不识趣的掌声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紧闭的窗台被人拎开,露出了龙奕那张俊美的笑容,另有一个风神玉立的漂亮少年斜倚在窗台,正似笑非笑的冲着里面的人拍着那双净白的手。

“骂的好……”

龙奕哈哈笑着,乐不可吱,一手支着窗台,轻轻跃就跳了进来,一双闪闪夺目的虎眸,落在金凌身上,心里则在不停的嚼着她刚刚说过的话。真正的慕倾城,自不会提这样苛刻的要求,会提这样要求的人,在这世上,只有琬儿——这个丫头在用她的眼光考验晋王,她这是想给慕倾城调教一个好夫君!

“景天总算是见识了何为铮铮奇女子!”

墨景天呵呵一笑后,以一个漂亮的身姿跃了进来,阁楼内那剑拔弩张的气氛,因为他们二人突然冒出来,而消散了下去。

金凌抽了抽嘴角,瞟了一眼这两个爱偷听墙脚的家伙:龙奕会跑来镇南王府,她不意外,令她意外的是:云国太子昨儿个递了国书,有意结两国秦晋之好,但为云国的燕王求一淑女为妻,求的正是慕倾城。这事,回府前逐子提了提,令她稀奇到现在。

云国这地儿,金凌去过,那边的风俗比起西秦较为先进……那边的国君,以仁治天下,以法治得人心,风气甚为清明,却不晓得他们怎么想到要求让倾城去和亲?

她转着了一个身,一身浅湖色的罗裙,在众人眼里划出一朵优美的旋弧,绕着两个不请自来的贵客转了半圈,不留情面的落下奚落之辞:

“两位公子,若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做呢,可以去吃吃花酒,做这种爬窗的事,实在有损两位尊贵的形象!”

“不不不,吃花酒,哪及在这里看戏来的有趣,这种戏码,千年难得听一回,怎么可以错过。形象值几个钱?本公子就爱借没形象的事……”

某人脸皮一向很厚,嘻嘻哈哈,没一点正经,完全不以此为丑。

墨景天微一笑:“非常人行非常事,慕小姐这番话,实在叫景天大开眼界了。”

“墨景天?”

金凌盯着瞅:“云国太子爷怎有空跑我镇南王府来串门子?”

“景天乃是慕名而来!”

年轻的俊脸露着得体的笑,优雅的举止,彰显着其人良好的教养,肤白如玉,不像龙奕和拓跋弘那般皮厚肉粗。

问题是谁会慕名一个以丑出名的女子,身为太子之尊,亲自来提亲,这事实在匪夷所思。

这间阁楼上的花厅,并不大,多了两个男子,显得有点拥挤。

这时,楼梯上,又咚咚走上人来,拍开珠帘,来的是镇南王东方轲,他探着头,冲龙奕和墨景天瞅了一眼,不觉苦笑的对“倾城”道:“两位公子既然都进来了,还不快让人泡茶。”

刚才,他想拦,没拦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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