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宋玉参见郡主!”不久,轿外就传来一声清朗的参拜声。
“宋将军不必多礼。”我揭开轿帘,伸出手,唤,“韵棋……”
“宋将军,本郡主想要截竹随嫁,将军可有异议?”我挽住韵棋递来的胳膊,在她的牵引下踩着沙沙作响的雪向路边走去。
“臣不敢!但天寒地冻,北风刺骨,还请郡主回轿稍候,臣可为郡主代劳。”
“将军莫要为难本郡主,可否让本郡主在家乡稍留片刻,将这片竹林珍藏为本郡主故乡的最后记忆?”踩着软绵的雪,我的脚因为雪融后的水而冻得有些发痛,可我还是想在这里再感受一下家乡的气息,最后的气息。
“这……”宋玉原本低垂的眸不自觉地抬起,光亮如炬的双眼微瞥那方雪地里映衬的越发妖娆妩媚的红盖头,想要探究那红盖之下是怎样的一张清冷丽颜。
“将军若是不放心尽可派人跟着。韵棋,扶我随处走走吧。”我不给他一丝反驳机会,几乎是拉着韵棋微掀着红盖一角往一处我在轿中早已瞅准的地方走去。
宋玉无法,只得唤了几个宫人一同跟上。
“韵棋,就是这里。”
“恩。”
“郡主,是冬笋,不过已经长开了,入不了锅。”韵棋扶我一同蹲下后,发现我脚边一个露出雪地的小绿尖儿,说与我听。
“无妨。”我轻轻触了触那一点点翠绿的小尖,并不在乎它能不能入锅,回头,“宋将军,可否借宝刀一用?”
“厄……”正四处戒备的宋玉不想突然被点名,偏头望去,惊见我竟是回眸唤他,坚硬如冰的心冷不丁狠狠撞了胸膛,呆呆的盯着那块红盖头。此刻,他可以想象得见,那块红盖之下是怎样的回眸风情。
“将军是怕本郡主一届女流会玷污了将军杀敌无数的宝刀?”我略有不悦。
“臣不敢,郡主,请……”宋玉这才回神,脸上泛起些微红晕,暗责方才失态,忙解下腰间宝刀递于韵棋。
“多谢将军成全。”我接过韵棋手中的刀,朝他微微点头,便再不多言,拔刀挖笋。
“啊,郡主你……”韵棋也没曾想到我借宋玉的刀竟然是为了挖笋,惊呼。
当宋玉发现我居然费了一番唇舌才才从他手中借到的刀拿来挖笋时,目瞪口呆,怎么也没想到他向来只用来杀敌的刀有一天竟然会被一个女人拿来挖笋!
“也罢,沾了不少俗气,刀上更有亡魂无数,还是不要污染了这竹君子为好。”我才刨了一撬雪,听见韵棋的惊呼,忽觉这刀确实不适合挖笋,索性就将那刀还了韵棋丢到一边,伦了伦袖子,徒手挖雪。
“诶哟喂,我的小姑奶奶,您这是和谁堵气,您吩咐一声多少人会替您代劳,何苦作践自己的身子!”这时,一个老婆子不知从何冒出,身形灵活的冲到我面前,一把攫住我那双插在雪中已被动红的手,放在她怀中暖着,一边絮叨。
而宋玉,此时早已气得肠子都直了。他没有嫌她拿他的宝刀挖笋大材小用,她倒先嫌弃起他的刀脏!可碍于身份,又不可言明,只能嗯嗯嗯火大的独自哼着气。
“您是?”这个老嬷嬷的举动让我有些感动,以前母妃也曾经这样将我冻僵的双手哄在她的腋下取暖。
“老婆子是羽王爷的奶娘,王爷不能亲自来迎亲,怕那些粗人委屈了王妃,所以让老婆子特地来陪着。看这小手冻的……王妃,快回轿里暖暖,这笋啊老婆子给您挖着就是。”奶妈的嗓子有些亮,听得出来还很豪爽,捂热了我的手,便催着我回轿。
“是王爷让奶娘来的?”我不由得接了话,如果真是这样那至少这个男人还有些担当。
“可不是。王爷本是要亲自来的,但陛下怕王爷经不住这大寒天的,只得作罢,让老婆子来代他一路上好好照顾王妃。”
“如此便多谢王爷厚爱,也有劳奶娘了。”我听她如此说,也不再坚持。不过,倒是对我未来的夫君多了一层好感。
我倚着韵棋起身,正想回轿,突然听见竹林深处传来的一阵清冷琴音,呜呜咽咽,凄凄悲悲,飘荡在竹林的每一个角落,似有万种愁绪氤氲其中。
“怎么有琴声?来人,马上送郡主回轿,其他人原地戒备。”宋玉心弦一下绷了起来,他对音律略懂一二,这其中的意思他也能听明几分,意味深长的瞟了一眼已经呆住的我,斩钉截铁下达戒备命令。
我刚跨出的小半只脚足尖清浅点地,整个人如抽了力气一般将全身都倚在了韵棋怀中才勉强让自己站稳,心神早已随着那低沉悲戚的琴音起伏。
是他!
他教了我三年琴,我马上就听出这首曲子是他抚的,心口紧揪,他这又是何苦呢。
如果只是为了感激,又何必在我临走之际抚上这么一首让我误解的难舍悔恨之曲?
“郡主?”韵棋推了推我,作为我的贴身侍婢,自然也听出了这首曲子,怕我会做出什么惊人之举,提醒我莫要失态。
我深深叹了口气,真也罢,假也罢,都已不重要了。
“韵棋,扶我上轿。”
当迎亲队伍走出竹林,一名青衣男子抱琴踏雪而来,驻足于那方已被刨空的笋洞,抚雪叹息。
“芮儿,等青言哥哥三年,三年之后,青言哥哥一定去龙吟山庄亲自迎娶芮儿为妻。”
掌中雪早已融成一汪寒水,清冽的眼眸闪烁着无法动摇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