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欣然报了一个数,林艾听了当场一阵肉疼,住院两天,这么贵,医院果真是白的掩藏不了黑心。
从钱包取出钱,数了数,她得不眠不休几个晚上才能挣回来啊!
“帮我把钱给许晔轩。”
“我不。我和他不熟。”她可不想蹚这浑水,虽然不知道中间事,大概也看得出两人之间的纠葛。
林艾撇撇嘴,她也只是随便说说而已,看沈欣然那副抵死不从纠结的表情,心中的阴霾一时消了不少。
夜,刚刚开始。这个晚上,酒吧里灯光委靡闪烁,调酒师手上上下下快速地晃动,五颜六色液体快速地溶解稀释。
趁着空闲,林艾站在大厅的角落里欣赏着舞池人群舞动,那种酣畅淋漓,她很是羡慕。
十一点左右,门口一阵骚动。林艾瞅了一眼,原来是昨晚的VIP8号房的那群人。
一会儿,经理找到她:“林艾,VIP8号房。”
还是VIP8号房,只不过,明明刚刚还是一群人,怎么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在里面?
钟朗淡淡地瞟了她一眼。今天她化了淡淡的妆,白衬衫,黑短裙,皮肤白皙,一双腿笔直修长,很美。
他开了瓶酒,深色的液体在玻璃杯里摇曳着,纸醉金迷。
林艾扬起笑脸:“先生,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她一进来就认出他了,那晚害她打破酒的人。
“我有什么需要,你都能做到?”他轻啜一口,挑挑眉。这几天他的脑海老是出现那双带火的眼睛,今天上午,他就拿到她的资料。
“林艾,树林的林,艾草的艾。”很简单的名字。
林艾一怔:“我们会尽力为您服务。”心里恨恨地诅咒着,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平时客人都有什么说什么的。
“过来,陪我喝一杯。”说着,他又倒了一杯酒。
林艾接过杯子,然后一口气喝了下去。这段时间,她的酒量也给练出来了。洋酒甜美香醇,一杯酒下肚,也没有什么眩晕,反而满口留香。
男人竟然颇有兴趣地扬扬唇,抽出了一沓红色钞票放到托盘上。出来时,林艾数了数,十张!她讶然,真是出手阔绰。
Jack看到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嘴角上扯:“这么快就出来了。林艾,8号那位可是位有钱的主。”
林艾微微蹙了下眉,不以为然:“那又怎么样,我只是挣我应得的钱。”
忙了一晚上终于熬到散场了。寒风呼呼地吹着,林艾紧了紧羽绒服,寒风似乎还是能透进去,又把厚厚的围巾裹好,冷啊——凌晨的温度让人瑟瑟发抖。
夜空中一轮皎洁的明月,清清冷冷。街上行人寥寥无几,身边不时有跑车风驰电掣地飞过,那速度,林艾看得胆战心惊。
她考虑着这个时候去哪儿合适呢?奢侈一下,去学校附近的小旅馆睡一觉,还是去网吧将就一下。想得入神,突然旁边一辆车飞快地从她身边擦身而过,她一个趔趄,“哎哟”一声,重重地摔在马路上,左手撑在地上,冻得僵硬的手擦破了皮。
车上的人探出头,瞥了她一眼:“你没事吧?”声音冷冷的,竟没有丝毫的歉意。
林艾挣扎着站起来,一双清冽的眼睛对上了肇事者,原来是他。她心里哼了一声,有钱跩什么。
她拍拍身上的灰尘,若无其事地站起来。
“上车!”
林艾愣了下,惊讶地瞪着眼睛,心里一惊,深更半夜的,面对这么个人心里还是隐隐不安的。
“不用了。”林艾垂下头,脑海里蓦地浮现了一句话: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钟朗像盯着猎物一般,灼灼地看着她。林艾慢慢地慌张起来。
车门忽地打开,林艾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钟朗走近她,清冷的月光下,他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她浑身裹得像粽子一样,鼓鼓的大红色羽绒服,厚厚的格子围巾,唯有一张小脸露出来,脸冻得发红。走近了,鼻尖传来淡淡的红酒香。
林艾还没反应过来,钟朗的手已经抬起她的脸,他的手上带着淡淡的烟草味,她着实吓了一跳。
“林艾,”醇厚的声音顿了顿,“记住,我叫钟朗。”
这一年N市的雪终于在圣诞夜的晚上姗姗来迟,天空飘起绵绵的雪花,大街上人来人往,在飘雪中追逐。
第二天起来后,从阳台上向下望去,雪茫茫的一片,整个世界好像都静止了。林艾想到小学语文课本的一个成语“银装素裹”,真真切切的描述。
她迫不及待地穿上羽绒服,依旧是那件大红色的羽绒服。那是去年夏天妈妈带她狂商场时无意间看到的,反季节大促销,妈妈挑的大红色。林艾皮肤白,身材纤瘦,穿上去很衬,当时也就毫不犹豫地买下了。套上了厚厚的雪地靴,虽然笨重,倒也温暖。
雪中的校园,一派寂静,路上都是积雪,一脚踏上去,雪已经盖过了鞋面。百年松树上也披上了一层雪,偶尔寒风一吹,大片的雪就会坠落下来。
路上往来的男生,有人调皮的团起雪球,趁同伴不注意,嗖地向同伴扔去,一脸小人得志,然后快速地跑了,被击中的男生骂了一声,立刻团起一个雪球,追了上去。
鹅毛般的雪花一片又一片纷纷扬扬地飘着。林艾此刻想大喊一声,不知道能不能把雪震落下来。
她最喜欢下雪了,雪,能让人静下来,踩在雪地上咯吱作响,大地好像在歌唱。走了一路,回头一看,留下一串串深深浅浅的脚印。
路上的人渐渐多了,她一看表,七点四十八分,上课的时间快到了,她快速地向教室走去。
到教室时,今天的人果然比平时少了很多。这堂是外国语言史。老师扫了一下教室,也是体恤民生就没有点名了。老师在讲台上专注地讲解,幻灯片一张一张地闪过。那些地方是林艾从小憧憬的,怕是现在对她来说已是奢望。
后门不时地有人进来,寒气断断续续地窜进来。三十多人的教室里,大家依旧冻得手脚冰凉。
南方的冬天潮湿阴冷,又没有暖气,对于林艾这种体寒的人来说,每一年的冬天都是一种煎熬。
手指僵硬地握着笔,不时地来回搓搓手,放在嘴边吹一口气。原本一到冬天她就会生冻疮,这两年却奇迹般没有了。
课间的时候去了趟茶水间,小小的茶水间,人满为患,队伍都排到门口了,看着那阵势,林艾无奈地退回去了。没办法,天太冷,真正喝水的人少,接水焐手的人倒是一大堆。
走廊上人来人往,有的人手里还拎着早饭,行色匆匆,有的人手里拿着伞,伞尖不断地往下滴水,水泥地留下了一连串的脚印,是潮湿的一片。
人生处处有狗血,这狗血让她的心莫名一惊,隐隐疼痛。
明明知道要小心走路,可脚底仍是打滑,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倒。手里的杯子在空中甩出一条抛物线,啪地落在地上,幸好是塑料的。那一刻她以为自己会和杯子一样,一屁股坐到地上。可是并没有,她的腰上有一个温暖的臂膀扶住,让她幸免了。
她舒了一口气,正准备说“谢谢”,一抬头,一张明媚的笑脸映入眼帘,左脸的小酒窝若隐若现。
林艾的“谢谢”卡在喉咙里。
“学姐,小心啊。”
“你认识我?”
“我们院的名人哪有人不识的。”
梁雨陵穿着红色格子大衣,毛毛的领子看上去温暖又贵气,脚蹬黑色高跟皮靴,整个人显得更加高挑,身上有种淡淡的香水味,不浓烈,像是哪种花的味道,沁人心脾。
林艾近距离地看着她,白皙的皮肤,一双眼睛清亮而又明媚,似曾相识。
梁雨陵笑容晏晏地朝林艾挥挥手走进教室,林艾木然地蹲下身子,捡起地上的杯子。杯子沾了地上的泥水,脏兮兮的,她酸涩地扯扯嘴角。
第二节课,老师说的她什么都没有听进去,眼睛直直地望着窗外,雪依旧漫天飞舞。
后面两节课,沈欣然和薇薇都来了,大四的课本就少,临近学期结束现在是上一节少一节了。
中午三个人去了常去的一家火锅店,大冷天学校附近的火锅店生意都非常红火。选了一个靠窗的座位,点了一个鸳鸯锅底。大家一边放菜,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锅底的汤咕噜咕噜地滚着,挑起煮熟的菜,辣辣的,更够味。
林艾是彻底的南方人,吃起辣来,却毫不逊色。嘴巴被辣得透红透红,不时“嘶嘶”抽气,吃得却是不亦乐乎。
又在碗里倒了一些醋,周薇薇看着嘴里就酸了。她倒是吃得不亦乐乎。
“这个味道很好的,酸酸辣辣的。”
周薇薇经不住诱惑,也倒了点醋沾菜吃,只是一点点,她的眉头就被酸得连在一起:“林艾,你真能吃醋的?”
林艾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错,本姑娘向来喝醋,不吃醋。”
三个人听了笑成一团。
沈欣然眯着眼,笑着笑着就停了下来,很突兀。林艾和周薇薇顺着她的眼光看去,一回头就看到在距离他们不远的一桌,许晔轩正和一个女孩子坐在那边,女孩子是背对他们的,但是看着衣着,林艾也知道她是谁,上午她们刚刚见过。
“许晔轩对面的女生是谁?”沈欣然弱弱地问着,咬着筷子。
林艾没有理会,在锅里放了羊肉卷、鱼丸、菠菜,又给锅里添了开水。一会儿,水又咕噜咕噜地滚起来,林艾笑着:“熟了,快点开动——”只不过,在她夹羊肉卷时还是泄露了她的情绪,夹了两次都没有夹住。
“太滑了。”林艾嘿嘿地笑了一下。
第三次,刚夹起来,悬在半空中,她正端起碗去接,“啪”一声又掉进锅里,汤汁四溅,好几滴溅在她的手背上,麻麻的几点。她也不甚在意,随意地用纸巾擦了一下。
一顿饭原本轻轻松松、热热闹闹的,最后也只变成默默无语。
吃完饭,三个人沿着生活区几家店逛一逛,淘了不少小东西。
林艾看中一对四叶草的手机挂坠,她的名字就含有一个草,她很喜欢。不过老板开价太高,一对小挂坠竟然要一百多,她有些不舍。
沈欣然和老板东拉拉西扯扯,最后老板一脸沉痛,一百块卖给她。林艾还是觉得心疼,然而难得遇上这么喜欢的挂件,也就忍痛买下了。
找到四叶草就能找到幸福,年少时她和朋友曾在一大片三叶草中傻傻地找了几个小时,结果一片四叶草也没有找到。
她把这对四叶草挂在手机上,成双成对,她微微一笑。
四叶草,希望你真的能让我遇见幸福。
傍晚,林艾收拾好东西准备去迷瑟,匆匆下楼。天已是黑漆漆的一片,大雪已经停止,现在地上满是厚厚的积雪,泛着荧光,昏暗的路灯孤清的亮着,她小心翼翼地走着。
刚出宿舍铁门,走到宿舍楼对面的篮球场路口,就看到许晔轩立在路灯下,低着头好像在等人,灯光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在雪地上。
寒风呼啸,他的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身形挺拔,却带着淡淡的萧瑟。
林艾加快步伐,希望快点走过去。谁知刚刚走过去,就听到许晔轩在身后叫她:“林艾!”声音不大可是很清晰。
“等一等。”
林艾停下脚步,抬起头凝视着他的脸,她呼了一口气,面前凝起了一团白雾。
许晔轩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细长的纸盒子,递给她。
林艾看了眼,没有接。
许晔轩固执地拉起她的右手,看了一下,放到她手中。
“这个是烫伤膏。”他的眉头一皱。
林艾冰冷的心顿时塌陷了,缩在羽绒服的左手轻轻地颤抖了一下,原来中午他都看见了。手背上起了两三个水泡了,她也没在意。
“谢谢。”她收过药膏,“我——”
话还没有说完,“啪”的一声,一个拳头大的雪球抛了过来,伴随着一个欢快的声音:“晔轩,看球!”
许晔轩没有躲闪,雪球落在他的肩上。
林艾垂下眼,只见梁雨陵轻快地走过来,温柔地替他把雪拍干净。转过头来瞧见林艾,甜甜地笑着:“学姐,你好。”
林艾扯了扯嘴角朝她轻轻一笑,有些急促地说道:“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聊。”说完仓促地转身。
许晔轩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身影。
“晔轩。”梁雨陵拉拉他的手臂,“我们走吧,太冷了。爸爸给我买的新鞋子怎么一点都不保暖呢?我的脚指头都没有感觉了……”
林艾渐行渐远,身后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了,她的眼睛涩涩发痛,吸了口气,她告诉自己这是冷风吹的。
天气太冷,连酒吧的客人都受到影响。林艾来的时候,心里有些忐忑不安,怕遇见那个人,他强势的眼神让她莫名地感到害怕。
左顾右盼了半天,她暗自庆幸,也许今晚他不会来了。可她没暗喜多久。经理走到她身边,朝她一笑,在她耳边轻声诉说。她的脸色慢慢地沉下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也只是这里的小小服务员而已。
依旧是那个包间,林艾昂首阔步地走进去,静静地站在桌边。敌不动我不动,她现在还不知道他到底什么目的。
钟朗右手夹着烟,左手轻轻地叩着桌角。那双手很干净、很厚实,指甲修得圆圆的。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就像敲在她的心上。他双脚交叉着跷在水晶茶几上,好不自在。橘黄的灯光照耀着,更增添了几分缭绕。
这几天林艾也见多了公子哥的风流韵事,向来对这些人没什么好感。现在自己遇上这么一个,真实体验更加深恶痛绝,在心里不知道骂了钟朗多少回。
时间一秒一秒地走过,林艾的耐心也给磨得差不多了,烦躁不安地看着他。只见他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放在茶几上,推倒在林艾面前。
林艾不明白这人到底要做什么,疑惑地看着他:“先生,不知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钟朗懒懒地笑笑:“没什么,送给你的。”
林艾一惊,有句话不是“无功不受禄”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难道在他们眼里,她们这些人就该被这些东西打发的吗?
“那晚不小心撞翻了你的酒,当做赔罪。”
“不用了,经理没有要我赔偿。”
钟朗把盒子打开,递到她的面前,示意她看看。
林艾敷衍地打开一看,眼前一亮,竟然是一条链子,坠着漂亮的叶子,中间镶嵌着一颗闪闪的钻石,顿时心底一凉。
“这片叶子叫——艾草。”钟朗右手转动着酒杯,眼睛看着她。
林艾的手指一颤,眼睛却装作波澜不惊,心越发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