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钧,多吃点虾仁。”苏雅把自己便当里的虾仁几乎都拨到了他的饭里。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她在跟自己说话,一手拿着筷子悬在空中,一手拿着手机,把那条只有七个字的短信来来回回地看了好多遍。
“别看手机了,好好吃饭。”苏雅说着就要抢他的手机,他这回倒是反应敏捷地把手机塞回了口袋里。
“下午我要飞了,晚上不能看你演出了。”苏雅不无遗憾地叹气道,“还好早上来看了遍彩排。也算没白回来一趟。”
陈洛钧“哦”了一声,接着又摸出手机,琢磨了很久,写了很多字,再删掉重新写,写完又删掉,最后却只回了个“嗯”字。
苏雅见他对自己爱答不理的,咬了咬嘴唇,端起便当就往角落里的桌子走去。
他放下只吃了几口的饭菜,穿过半个剧场,找到管理员问:“师傅,剧场排练厅里怎么没移动信号啊。”
“谁知道啊,一直都没有。”管理员耸耸肩。
“那你办公室这里有吗?”他拿出手机看了看,随即把它交给管理员说:“师傅,我把手机放你这儿,待会要是有电话或者短信你用对讲机喊我一下行吗?”
“好好。”管理员满口答应下来。
往回走的路上,他看见苏雅一脸不快地站在排练厅门口,见他来了,愤愤地转过身去,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把她一个人丢在饭厅了。
他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走过去,有些僵硬地说:“时间这么紧,你下次不用特意赶回来。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戏。”
苏雅抬头看看他,欲言又止地纠结了半天,一张好看白皙的脸渐渐涨得红了。
她什么也没说,重重扔下手里一袋东西,一跺脚就走了,飞快地上了等在剧院门口的一辆房车。
陈洛钧捡起地上的那包东西,发现里面是一袋袋熬好的中药,专门用来清咽利嗓的。
他默默地抱着那几十包沉沉的药走进了排练厅,随手找了个角落一扔,便不再管它了。
“哎哟,洛钧,这可是好东西啊。”他的一个搭档正好看见他放下这包药,赶紧走过去,“你这两天不是正好嗓子疼嘛?我去热一下,咱俩一人一包啊。”
说着,他就拿出两袋药,找了个大杯子用热水泡热了,撕开一袋,倒进陈洛钧喝水的杯子里,递给他。
陈洛钧接过来,看着药汁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却不好意思驳了人家的面子,只得谢了一声,仰脖一口气灌了下去。
这药虽然有效,却苦到了极点,几乎令人作呕。他捂着胸口深呼吸了很多次,才强忍下了恶心。
放在角落里的对讲机响了,管理员的声音在那边喊:“男一号,你的手机响了,有短信。”
“麻烦你帮我念一下。”他快步走进无人的角落里。
“哦。是一个叫——容容的人发来的。”
他握着对讲机的手紧了紧,“她说什么?”
“她说,洛钧哥哥,如果有人问起来的话,我就说你是我表哥,行吗?”
他怔了怔,难以置信地看了看手里捏着的对讲机,下意识地想说声谢谢,开口的那一瞬间,刚才喝下去的药却突然全都涌了上来,浓黑色的液体一下子溅得满墙都是。他扶着墙吐了很久,把刚才灌下去的药全呕了出来,才渐渐平复了呼吸,随手拽了把椅子,重重地坐下了。
雪容发出了这条消息,久久没有等到陈洛钧的回复。
她坐在安迪的酒吧里有点着急,如坐针毡地东看西看。
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林晓琪心情不好,拖着雪容出来逛街,逛到一半非说要来安迪这儿吃东西,说什么这里晚上是酒吧,白天还有很好吃的西餐,是最近很火的一家店,上次来没吃东西,今天一定要补上,硬是把她连拖带拽地拉了过来。
她生怕被她看出什么来,一进门就给陈洛钧发了刚才那条短信,可他一直都没有回,她只好借着去厕所的名义,偷偷溜到吧台那边问安迪:“老板,陈洛钧他在不在?”
安迪瞄了她一眼,很不情愿地摇摇头。
她一颗心一下子就放了下来。还好还好,万一他真的在,万一她见了他,肯定又要表现失常,大白天的,肯定没有上次晚上那么好糊弄过去。
雪容从安迪那儿回来,心情明显放松了很多,“点点什么吃啊?酒吧能有什么好吃的啊?”
林晓琪翻翻菜单说:“我也不知道,不过你跟老板看起来挺熟的啊,没打听打听吗?”
“哦,这个老板啊,就上次来的时候在厕所门口聊了两句。”雪容糊弄说,“我要一个牛油果色拉就好了。”
“切。”林晓琪合上菜单,笑眯眯地对雪容说:“上次从这儿回去你就怪怪的,昨晚回去也怪怪的,孟良程说,昨晚你们看的话剧票是这里老板给的。说吧,你跟这酒吧老板有什么奸情,每次扯到他你就魂不守舍的?”
雪容低头假装整理餐巾,“胡扯什么啊,我都不认识他。”
“哼。”林晓琪抬头往吧台张望了一下,“别当我啥都不知道,你大学的时候不是有个神秘男友,一到周末你就溜出去,谁也找不到你吗?就是他吧。”
“我保证,绝对不是我。”安迪走到桌边,笑眯眯地说,“请问两位小姐要吃什么。”
“一个牛油果色拉。”雪容赶快说。
“真的不是你?”林晓琪怀疑地看着安迪。
“我可以对灯发誓。”安迪举起手说,说完了,又看了看雪容,一副了然于心又不肯说破的样子。
林晓琪将信将疑地瞄了瞄他,点了份意大利面。
“不是他是谁?肯定跟他有关系对不对?”林晓琪等安迪走了继续拷问雪容。
“拜托你别瞎想了。”雪容哀求道。
“我失恋了,只好通过八卦你来缓解一下心情了。”林晓琪的眼睛还有点肿,看得雪容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只好低头下去,在大腿上叠着自己的餐巾玩。
“你不喜欢孟良程,是因为你喜欢这个神秘男友吧?”林晓琪凑过来问,“说嘛,到底是什么人?跟我都不肯说。”
雪容摇了摇头。
“我保证不跟孟良程说嘛。”林晓琪晃晃她的胳膊。
雪容还是摇头。
“你不说我去问老板,他肯定知道。”林晓琪说着就站了起来。
雪容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按回到座位上。
“那你快说嘛。”林晓琪继续催她。
雪容咬着嘴唇,思索了很久,才茫然地看着桌面,轻声地说:“我早就不跟他在一起了。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
她停了停,接着一字一句,努力地说:“没错,我是喜欢过一个人,喜欢了好多年,可光喜欢又有什么用呢?他跟我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们想要的也根本不一样。我从认识他开始,就好像是在做一场梦。十年了,我不想再像做梦一样活着了。我只想跟孟良程好好地在一起,像所有人那样,攒钱买房生孩子,天天守在一起,有一个平平凡凡的家。他才是最适合我的人,晓琪,你明白吗?”
她说完这么长一段话,似乎整个人的力气都耗完了,虚弱地抬头看林晓琪,却发现她死死盯着自己的身后,像见鬼了似的,一脸惊讶莫名的表情。
雪容回过头去,看见陈洛钧站在她的背后。
他似乎没打算说什么,连表情也是漠然的,静静地站在那儿,眼里看不见一丝神采,却站得笔直,像是动用了全身的力气,让自己不至于倒下。
雪容动了动嘴唇,什么也没说出来,眼眶却忽然红了。
他们就这样隔着一张桌子默默地对视着,似乎谁都不知道该怎样打破这样的僵局。
安迪走过来拽陈洛钧问:“你怎么中午回来了?下午不排练了?晚上不是还要演出吗?”他拉了拉陈洛钧的胳膊,似乎想把他拖走。
陈洛钧却毅然甩开了他,赌气似地快步往酒吧深处走去。
路过雪容身边的时候,他眼睛都没眨一下,仿佛坐在那儿的是一团空气。
再出来的时候,他换了件衣服,走到雪容的座位上,扔下一个信封,还是一眼也没看她,一言不发地走了。
雪容来不及看林晓琪惊诧的脸色,抓起那个信封打开,抽出两张信纸。
第一张信纸很薄,上面只写了很短的一段话:容容:爸爸最近一切都好。勿念。有洛钧在你身边我很放心。希望你好好生活,不要挂念我。
落款日期就是前两天。
信封里的另一张纸是写给陈洛钧的。
“洛钧:你拜托我照顾的江先生最近身体和精神状况都不错。我跟他提过他女儿想见他的事情,但他说对不起她女儿,没脸见她,劝了一年才肯写了封短信给她。有事情的话你随时跟我联系,我能做到的一定尽力帮忙。”
雪容又拿起前面那封爸爸写给她的短信,反反复复地看了很多遍,直到手心里的汗水把短短的两行字洇得一片模糊。她攥着这封信冲到酒吧门外,在梧桐树下片片飞落的黄叶里仓皇四顾,却再也找不到陈洛钧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