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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孟清

外面下着大雨,孟清没有办法出去找狗了。大雨已经耽误了孟清两天的工作。孟清在屋里整理着一张张狗照片。孟清的床头、墙上、门后,都是大大小小的狗照片。孟清对这些照片上的各种宠物狗已了然于胸,他就是闭上眼睛,也能知道这些可爱的小家伙的形象。孟清对他目前的职业还基本上满意。这是自由度很高的职业,可以说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连工商税务都不找他麻烦。只是这两天的大雨让他感到格外的清闲。他关了手机和传呼,和外界失去了联系。既然大雨阻碍了他的工作,他还开着手机和传呼干什么呢?但是,他的关机惹怒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你已经熟知的跳跳。跳跳打着一把伞,穿一件睡衣不像睡衣裙子不像裙子的衣服,胸部以下已经叫雨水湿透了,汤汤水水的衣服贴紧她浑圆的屁股。跳跳就是这样一脚踢开了孟清虚掩着的门。跳跳伞都没有收,她一眼就看到躺在床上的孟清。她看到孟清或者说确认孟清时,她长出了一口气,人好像也瘫了,胳膊无力地垂了下来,伞上的水流了一地。跳跳说,妈呀,叫我好找啊。

说实话,孟清被吓了一跳,当他看到进屋的是这么一个女孩时,又不免大吃了一惊。你怎么来啦?孟清疑惑地说,你怎么会找到这儿?

笑话,一个大活人,要想找,还能找不到。

那……

少废话,你为什么关机?跳跳几乎是怒斥了。

孟清从床上滑下来。孟清穿着一条大裤衩,光着上身。孟清说我,我……

我打你手机了,又打你传呼,你都关了机,你是什么意思啊?

我……下这么大雨,我不关机干什么?

下雨不下雨关你什么事!对你说,我家翠翠丢了……跳跳说到这儿,终于忍不住哭了,她泪如泉涌地说,你要帮我找到翠翠啊……

至此,孟清已经知道事情的原委,知道女孩雨天造访的原因——她那条宠物狗丢了。孟清找了一件衣服穿上,他觉得在女孩面前袒胸露背不好。孟清正正经经地说,你别哭,你别哭。孟清说,哎呀,我最不能看别人哭了。说说看,你家翠翠是什么时候走失的。

都两天了,我急死了,我家翠翠小胆,又娇气,这大雨天,还不是淋死啦?你说,会不会淋死?

淋死倒不会,凭我的经验,你家翠翠走失以后,并没有在雨地里挨淋受冻,而是被好心人领养了。你家翠翠那么漂亮,谁都会喜欢的。你不要急,坐下来,慢慢说,我做个记录。

跳跳显然还没有从失去狗的悲哀中走出来,她说,你拿纸拿笔干什么?你是要做记录啊?我也没犯什么错,还要口供干什么?跳跳说这话的原因是,她想起她在桑拿房做小姐时曾被派出所抓去过,审她的那个教导员就是吩咐一个小公安拿纸拿笔的。

不是要录你口供,我是要知道你家狗走失的全面情况,便于我掌握,便于我寻找。

我说不上来,我说不上来,我家翠翠你是看到的,你还说它是跳跳呢?你不要假装忘了,你看,就和你要找的跳跳一模一样。跳跳指着孟清床头的那张大照片,你就拿着那张照片找,你看到有跟它一模一样的,那就是我家翠翠。

孟清说,不行,那不是你家翠翠,那是我要找的另一条小狗跳跳。

跳跳听毕,又哭了,她自责地说,都怪我啊,我怎么那么笨啊,我怎么没把我家翠翠照一张照片啊。我要是有我家翠翠照片,我不是也能拿来找狗了吗?大哥,我家没有翠翠的照片,可你看到了,我家翠翠真的和它,就是和跳跳一模一样,你不是也把我家翠翠当成跳跳了吗?你说,你说是不是啊。

孟清说,你说的有点道理,万一我找到的要是跳跳呢?

不可能,你找到的一定是我家翠翠。

我是说万一,你想想,这是完全有可能的。要万一是跳跳,我五千块钱不就跑了吗?

跳跳恍然大悟了,她说,噢,对了,我还没说价钱呢?你不要怕,你找到我家翠翠,我也给你五千!你笑什么?好吧,一万,你找到我家翠翠,我给你一万块钱。

孟清说,你就是给我十万,我也要讲职业道德不是?这样吧,你说说你家翠翠的体重、身高、颜色、食量、胃口、毛发长度、出生日期,有什么技能等等。你天天和你家翠翠生活在一起,这个你能知道吧。

我家翠翠体重我不知道,身高我也不知道,颜色你看到了。我家翠翠喜欢吃火腿肠,喜欢吃黄瓜炒鸡蛋,喜欢吃牛奶。我家翠翠不喜欢吃鸡肝,不喜欢吃海鲜,它一吃八带鱼就吐,吃羊肉也吐。我家翠翠不知道什么时候出身的。我家翠翠是春节时候抱来的,刚来时才这么一点点,大概有一个半月吧,今天是多少号?你算算它有多大吧。我家翠翠没有什么特别的技能,它不会吹口哨,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它连做爱都不会。你不要笑,我知道你没笑。有一回,我在楼下和翠翠玩,跑来一条西施犬,那简直是一个美人啊。当然当然它不是人,它就是一条西施犬。它跟我家翠翠卖弄风情。我家翠翠太不给我面子了。我家翠翠当时就扑它一下,只扑那么一下,别的就不会了。我真为翠翠着急啊。不过,我家翠翠喜欢我。它喜欢抚摸我。它两只小手又轻又温柔。它的小舌头舔在我身上……我都不好意思说了。它有一回,差点把我乳房咬下来,我去打了狂犬疫苗,花了二百八十块钱。

孟清并没有记录。孟清听到她说到小狗咬她的乳房时,眼睛不由自主就滑到她乳房上了。孟清看见她的胸部和她的屁股一样浑圆。孟清没有移开目光,他说,好吧,我看差不多了,你家狗的形象和特点我基本上掌握了。你可以先回去,等雨停了,我就去帮你寻找。

为什么要等雨停呢?这点雨算什么?我都能冒雨来找翠翠,你就不能去?这雨要是再下两天,要是再下一个星期,要是再下一个月,难道你就不找我家翠翠啦?我又不是不给你钱,难道我给钱还少吗?

孟清说,跳跳,叫你跳跳没错吧?现在时髦话叫与时俱进,你得让我一步一步来啊,我不是那种见钱不赚的人,我也不是不负责任的人。我还要跟你签份合同的。

跳跳说,好吧,我相信你。不过,你手机不要关了,我要随时跟你联系。

有消息我会告诉你的,你不用打我手机,我手机一般都不开。要不,你打我传呼吧。你打我传呼,要是有消息我就回,要是没有消息我就不回。

孟清好不容易打发走了跳跳。孟清觉得这女孩真是没心没肺,是不是有钱人都这样呢?孟清觉得事情真是好笑。十天前,它帮一个叫翠翠的女孩找一条叫跳跳的小狗。现在,它又帮一个叫跳跳的女孩找一条叫翠翠的小狗,而且小狗的长相竟是那么的相像。而且这两桩事情也有那么相像的地方。那个叫翠翠的女孩小模小样很秀丽,而这个叫跳跳的女孩丰满而高挑,特点都是那么鲜明。孟清躺在床上时而看屋内形形色色的照片,时而看外面如线的雨,他觉得生活中的某些巧合真有意思。孟清肚皮上放一本翻烂了的小说。他觉得小说家的故事比起生活中的故事真是差远了。如果让小说家们也来干干找狗的职业,说不定能写出更好的小说。为此他真想打电话告诉小说家毕飞宇,或者韩东,或者李洱,或者张者,或者东西,相信他们一定对这个故事感兴趣,说不定还能就此编排出许多妙趣横生的枝枝叶叶来。孟清想到这里,突然有一种兴奋。他发现这两桩事件之间有了某种联系,或者阴谋,或者别的什么。总之,他现在更加满意找狗这个职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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