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几个楼盘转回来,我去了一趟银行。天热得我不想说话。
说实话,这个夏天真没怎么热过,感觉从端午过来一直阴雨,阴雨,阔绰得很,把夏天浸泡得臃肿不堪,很不像样。然后某天突然一放晴,一下子像被泼了热油,也是阔绰得很,烧得到处热浪滚滚。好在,烧起热浪时,已经过了处暑了,刚刚开始奋力起跑,就到了陡峭的悬崖边,立秋在望,再嚣张的闷热都要夹起尾巴了,就像我刚刚夹着尾巴从楼盘出来一样。
当然,看着我夹着尾巴的人很少,几乎没有。偌大的几个楼盘销售处,还真没什么人。这一会儿的气温或许太高,不太有人出门。也有可能是这几个楼盘基本已告售馨。反正我没见着电视广告上看房买房摩肩接踵的场面。
进去,我随便逛了逛,这地儿有空调,而且空调温度开得低。这一点他妈的我真喜欢,我所在的单位就没有空调,只有老板的房间有,一到夏天,真他妈的想辞职不干。好在我是一直喜欢跑的人。一个喜欢跑动的人就不可能随时享用空调。我要跑广告,我要四处游走,看人看物,寻人寻物,找我想找的广告,找我想找的做广告的人,或者其他。那当然是不可能坐在空调底下的。
当然,这么说,并不是我不懂得享受,只是我没办法享受罢了。
售楼处与打得凉的空调相反的是,倒过来的茶,很烫。
我说,那个一万二价格的我看看,售楼小姐说,那个没了。
我说,那个一万五价格的我看看,售楼小姐说,那个也没了。
我擦,我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说,你们不是发传单贴小广告么?不是说价格一万二、一万五的么。售楼小姐说,是的,一万二起步,总体上均价一万五六的样子,不过,现在一万二的早就没有了,一万五的也没有了。
你们这一万二起步的广告才这两天散出去吧,怎么这么快就没有了?
哎呀,我们房子畅销啊。
畅销个屁,鬼才知道这一万二的房子有没有,或是本来就只有那么一两套。不过,我没说出来。没关系,一万二的没有,一万五的没有,咱就索性看好的,咱不能让人家把我们狗眼看人低看到尘土里去了。这点我不仅自己这样,平时也跟马小剑这么说,这个笨女人一跟人家说话就掏心掏肺的,这怎么行。凡事都得悠着点。我说,给我挑层好的吧,采光,户型,绿化,结构,都要好的,复式也可以,屋顶花园也行。
好好好,售楼小姐忙不迭地递过来一朵又一个朵花,那花开得,艳丽得花瓣直抖,艳出声了都,嘿嘿,呵呵,哈哈,好的好的,这一套是复式的,两万一一平米,整个屋顶花园,有三百多平方米,如果你要的话,我们可以考虑打折,给个整数,给个整数哈。
整数是多少?
两万一平方米!
我擦,我刚刚吸到嘴里的茶一口喷了出来,而且,我看见,还有一片黄黄的茶叶从我嘴中飞奔而出,奔到了售楼小姐的裙子上,她手一盖,唉,那部位真让人不好说话。我一连呛了好几声,脸上有点拧巴,囧了!当然,这囧仅仅是嘴上的茶叶飞到了不该去的地方而已,所以我说对不起,然后我又马上说,你把这一套屋顶花园的材料全拿来给我看看,最好要送给我,我要带回家让我老爸参考一下。
售楼小姐的脸色在这几秒钟里过了山车,瞬间地下天上,嘴上跑出一圈没关系没关系,然后她一定明白了,这是个拼爹的时代,人家呛了一口水那仅仅是呛了一口水,人家有钱,人家有爹。买这大套房的可能性很大,那就说明她卖了这套房的可能性也是很大。她说,好好好,好好好,您尽管带去尽管带去。
我出门的时候,给了售楼小姐一个漂亮的背影,我还冲她打了个响指,吹了声口哨,我说,你等着!我本来后面还有一句,那就是,你等着,爷会来的。后来想想不妥,就把爷会来的咽了下去。
路上我简单算了一下,不用说两万,就算一万,一百平方米就是一百万,我的乖乖,这不是要我老命啊!好你个马小剑,一天到晚不是说房就是说车,老子也没让你离,老子不就是是开句玩笑嘛,老子上了你的贼船,总得允许我说两句贼话吧,你妈的说离就离了,你是成心找了坑为我留的么。
回头到银行,我把手上所有的卡全插进了自动取款机。我当然没有取钱,我只是看看。农业银行,交通银行,建设银行,中信银行……娘的,这么多银行的卡,愣是没有一张卡里超过10万的,只有农行有5万块,其他都只是几千块。几千块就几千块吧,我得算算看,加一加,总共有多少。于是我就插了这张插那张,插了那张再插这张。
我正插着,旁边保安上来说,老师傅,你这卡别乱插,老是这张那张地重复插,其他银行的卡这样乱插搞不好要吞卡的。
我正眼一瞧,这张圆脸怎么这么有那么一种怪怪的感觉,我快速地在脑中搜索了一下,一片空白。这个脸型让我恍惚,那双眼睛让我感觉那么像我想找的人,在我看来,那就是双恶毒的眼睛。瞬间,我雷霆大发。
我擦,你新来的吧?我从来没有被吞过,取款机就是插卡机,什么别乱插。
这圆脸保安一下子火了,说你这什么人啊?
这时的我已经是火蹿太空了,我才28岁,你就叫我老师傅。
马上,我们就扭打在了一起。最后的结果是我的脸肿了破了流了一鼻子血,他呢成了国宝熊猫,两眼黑黑的煞是可爱。我说今天算你运气好,在你的大本营有一帮臭皮匠帮你,下次别让老子碰上,再碰上老子就废了你。我是看着他的背影骂的,这时候他的背影有点虾的样子了,只是我没想到,我的话音刚落,却突然发现这只虾不再弓着身,而是站直了,拿着一根棍子又大叫着冲了过来。
奶奶的,虾站直了不就死了么,这厮居然还能冲过来!
我终于还是跑掉了,我跟马小剑说,这是我人生里的奇耻大辱,从小到大,发生任何事我都没有跑过,今天跑了。马小剑一边用棉签蘸着酒精小心翼翼地擦我的伤口,一边心疼地说,你这个人真是没事找抽型,人家好好地劝你,你跟人家打什么架么,弄得皮疼肉疼,还要破了相呢。
我说,男人的事情你不懂。
马小剑说,什么我不懂,你就是没事逞强呗,能有什么事啊。
我说我不跟你一般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