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薇出差十七天了。十七天不见人影。她在我一点也不熟悉的云南大地上奔走。我梦见她长出翅膀,飞越万水千山之后化做一阵青烟,消失了。
我的腰伤疼过一阵子,但很奇怪,当你准备上医院拍片子做检查,疼痛立即缓解。过了三五天,它又回来了。我索性不搭理它。管它三七二十一,有种你就疼死我。医生劝我别再上场踢球。好吧,我把每周一场减到每月一场,这样总可以吧?我妈让我别老惦记赵薇,可是太难了。我说过,你还能返回无牵无挂的从前吗?我四处溜达,买东西,用购物打发白天和傍晚,幻想赵薇就在我身旁鼓励我挥金如土——这把年纪的七零后总向往一点小资情调和好逸恶劳,我爹我妈却把安逸、物质和浪漫视如陷阱,面对肯德基麦当劳王府井惶惶不可终日,他们似乎早被甩出生活之外,犹如脱轨的绿皮火车;他们的想法多简单——生活就是生活,被柴米油盐塞满的生活,还能是别的什么?爱情无非两个人呆在一起慢慢损耗,犯不上使出吃奶的力气轰轰烈烈。我爹常说,细水长流,大概就这意思。
可总该不一样吧。我和赵薇不打算细水长流。我们热衷花钱,像老鼠爱大米一样热爱媒体、网络营造的中产白领幻觉,不再把艰苦朴素、勤俭持家当回事;我们的愿望说来简单:基于物质保障的身心自由,尽管这自由要靠透支信用卡去实现简直像天方夜谭——但它至少是自由的幻象吧?
我想我老婆。因为她是我老婆。第十七天夜里我下楼在小区里溜达,寒风料峭但天空明净,昆明的深冬像诡异的童话,空气中到处是炒栗子、炸洋芋的香气,四处跑动着牛一样庞大的宠物狗,很多女人上身棉袄下身短裙,在水果店里笑得瑟瑟发抖;小区麻将室生意火爆,像我这把年纪的老女人是赌博挣钱的主力;碟店的生意不错,烂俗的国产剧音乐嘶声扩散。我期待手机突然响起来。这玩意儿像焦灼的手雷,随时静候赵薇的来电引爆它。等待的饥渴大概和濒死的挣扎差不离,你总觉得你需要她的出现(至少是声音),像苦盼之水为沙漠提供补给,否则你将被沙子和烈日折磨死的;你的身体将出现巨大的空洞,冬天的寒风穿透它,发出哭丧般的喧响。
我走了十多分钟就感到腰部隐隐作痛。它又来啦。我去三九药店买张膏药贴上,整个后背又硬又凉。似乎好些了。队友来电话问我周末还上场吗,我说到时候看吧,拜托,我差不多是个残废啦。事情不太对劲。赵薇出差没准是故意的,她似乎急于躲开我。哪有新婚燕尔就出差一个月的?即便不是躲我,一个新婚妻子拖着大箱子就出了门至少说明什么?我可有可无?是不是有了别的男人,别的什么足以扰乱一个三十四岁二婚女人心神的男人?
手机发出挨揍似的尖叫,我一阵战栗,站在花园边上接听赵薇的电话,寒风在提前降临的黑暗中嘶吼。她说两天后将从大理回一趟昆明,大概呆一天,可能回家也可能不回。如果我不介意,那就跟她和剧组同事们共进晚餐吧。我本想拒绝的,却迫不及待地答应了。
没别的,我实在太想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