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奶奶白事上用过晚饭,万椒还没有回家的意思,和另一些妇女聊的火热,竟然提出要留下来守夜,在一旁默默待了一天的我瞬间瞪大了眼睛,你要守夜没关系,我怎么回家?
当然我只能无声地抗议,不敢失礼。
整个院子里点起了大大小小的灯笼,守夜就这么拉开了序幕。
守夜的亲友一簇簇拥坐着热聊,深夜时分也不见疲倦。
子时又开始了一项仪式,十多个青壮年举着火把在庭院中列长队,然后向外面冲去,万示炎也在其中。
我问了旁人才知道这叫“夜送”,这些人会以最快的速度跑到荒无人烟的野地里去,再迅速跑回来。
登上二楼看着那条由火把组成的火龙,颇具气势地冲破绝对的黑夜,带着死亡的气息,又充满生的活力。
我敛敛神,转身正好撞上老妈,她把我拽到一边说要去解手。这大晚上的,除了办丧事的这家,其他地方都黑秋秋的,那茅厕还在旁边的小树林里,我妈真能添麻烦。
我无奈,找来了一个不太亮的手电,挽着我妈就朝树林方向走。
左方这里的人认为茅厕污秽,得建在偏远处,幸好白天我已经让太奶奶的小曾孙给我指了茅厕的路。
万椒进了茅厕后,我就在外面守着,四周黑洞洞的,还有悉悉索索的声音,蚊虫也察觉到我的存在,开始咬我的胳膊。
这手电真没什么亮度,我向四周照,只能看到最近的几株树木。万椒关切地问我:“有没有蚊子咬你?”自己呼呼地用茅厕里备有的蒲扇赶蚊子。
我拍了拍胳膊说:“还好。”
悉悉索索的声音依旧传来,估计是什么动物,或者风吹着树叶了。
我竖起耳朵听着,慢慢地觉得不对经,因为在那些无规律的声音中有一个轻稳的缓慢的人的脚步声,我问我妈:“你还要多久?”
“还要一会儿,你可别走。”
果然,我们说话时,在暗处的他或者她会动得快一点,我哼起了歌,判断加快的脚步声来自左手边树林深处。
我把右手塞进口袋里,左手拿着手电向左扫去,手电太暗了,第一次没有看到什么,第二次依旧没有看到什么,第三次,我看到了白色的东西,第四次我看到那是件白色长衫,似乎缓慢地向我逼近。
我确定那只是件空荡荡的衣服。我这时候尖叫的话,马上就能把葬礼上守夜的人们引过来,他们将看到一个吓得面如土灰的——魏白。
我沉默地后退,靠到最近的树上,心想没办法了,同时从口袋里摸出了随身携带的一支飞镖,努力让自己镇定起来,回忆平常怎么练习的。
人在极限情况下力量会被激发,当我用力扔出飞镖时,意识到以这力度要是不幸扎到谁的要害,我就要负法律责任了。
我平时飞镖玩的多,扔飞镖还是挺准的,但这次手有点抖,歪了不少,从我瞄准的白衣正中歪到了边缘。虽然看不清,但能判断出白衣被飞镖划过,飞镖没有落地,而是扎到了什么。
一声闷沉的喊声响起,飞镖扎到人了,原来真是有人要吓唬我。
那件白衣轻动了一下,退后了。它这次不是一步一步地走动,而是急急忙忙地撤离。
“你在干什么?”我妈终于说了句话。
我愣了半晌,这句话才从声波转为语义传到大脑里,我警觉地环视了一下周围,说:“扔飞镖玩。”
“你带飞镖干什么?”
“我怕无聊,就带了。”
我拉着我妈快速出了树林之后,发现前前后后不过十五分钟,我却以为过了半个小时。
虽然我吓的不轻,但被一个问题占据了思维——这次是冲我来的,还是冲我妈来的。
我也开始明白一个道理,恐惧并没有什么力量,当真正害怕的时候,面对,反抗,保护自己,保护别人,这些东西将战胜恐惧。
但我还是后怕,后半夜就守着万椒直到天空摆脱了严丝合缝的黑,有了点彩色,像紫又像青。
绝对的黑夜总算过去了,我十分困倦,不禁哈欠连连。这时却起了骚动,里面的人慌慌张张跑出来,拉外面的人进去看什么,奇怪的是并没有人喧哗。
我注意了一下,猜想可能是葬礼出了什么差错了,不管不顾扑在一张桌子上,打算补点睡眠。
过了一会儿,竟有位奶奶晃醒了我,拉我去看热闹。我睡眼惺忪地跟着去了,一看就懂了大家为什么慌乱又不敢声张。
那一幕着实诡异,安放太奶奶的冰棺上赫然写了两个血字,其中一个字是“火”,另一个字比较难认,因为字写在了透明棺盖的内部,从外面看是反的,但我还是认出来了,“風”——“风”的繁体。
所以冰棺内部的血字是“风火”,很传统的词语,好像有点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如果这是谁的恶作剧的话,可以肯定,其一这个人胆子大,其二这个人没技术含量。
天色依旧是黑中透着复杂的青紫色,二叔和小叔招呼了一群人去了财务室,二叔是这场葬礼的总管,小叔是昨晚从市里赶回来的。
我带着看热闹的心情,朝财务室方向走去,所谓财务室就是太奶奶家的一个侧厅,临时用作这次葬礼的财务室。
门关着,我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反正要么是在找事件元凶,要么就是在找解释这件事的方法——因为传出去影响不好。
没一会儿,二叔跑了出去。小叔也出来了,看我在外面晃悠,拉住我胳膊说:“诶,你在,你也进去,我再去叫个人来。”
小叔是个律师,虽然长年不在家,但经常和我联系,叔侄俩比较谈得来。
我探头一见财务室里全都是些糙汉纸,神态各异,我都不知道他们在盘算什么,就向小叔表示我要陪他去找人。
小叔轻拍了一下我的高马尾,表示十分乐意。
出了门才觉四围暗沉沉的,凉丝丝令人发毛,我问:“去找谁?”
“去找示炎。”
“他好像去他表哥家睡觉了,找他干嘛?”
“出大事了,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你待会就知道了。“小叔明显自己都有点懵,我自觉地不再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