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也许是因为不舒服的睡姿,也许是因为黑暗里心中潜伏的梦魇会肆意袭来,左小蛮睡得极不安稳,时不时挣两下,她喃喃着,终究喊了一声,“不要……不要!”她的面色不太好看,额头冒出了虚汗,背上一双手轻轻地拍着,左小蛮这才回到了现实,她记起,自己和米富贵还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小屋子里。
“怎么了?”米富贵问,有些忧心。
左小蛮不禁好笑,似乎这个情景不久之前曾经发生过,只不过位置换了个,她成了被关怀的那一方。“没什么,只是做了个梦。”
“噩梦?”他拍拍左小蛮,“既然是梦,醒来就会过去的。”
左小蛮点点头,凝视眼前的美人,米富贵的确是很好看,外貌几乎是没的挑,可惜还是过于阴柔,更像女孩子了些,在如此视野并不明亮的地方,雪白的皮肤,淡粉的薄唇依旧漂亮,即使他身上没有多余的装饰物,却衬得那张琼花般的面容更加柔美和烂漫。
左小蛮又联想起米阿福,米富贵的爹爹,他们两个长相无一丝相似的地方,若不说是父子,定是没人猜得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她沉吟了会,拉着米阿福的袖袂,睁大好奇的大眼睛,仿若很天真的模样,左小蛮问,“过去吗?那么……富贵哥哥的过去是怎么样的呢?是不是很有趣?”
这个问题,别有深意。
米富贵呆住了,很快地恢复笑容,“没什么过去。我没有什么过去。”
“怎么可能呢,只要是人都会有过去,有故事哦。”左小蛮揉揉眼睛,稍稍挪了挪身体,这样子依靠在一起似乎也不怎么尴尬了。
“我没有。”
左小蛮没有想到一向温婉的米富贵会如此“激烈”地拒绝自己的要求,她一直以为像他这样温吞性格的人一定不会说“不”,左小蛮低着头,不说话了。
米富贵见她这幅似乎被自己欺负的模样,笑出声来,“给你讲故事吧,只是故事。好不好?”他一再强调是在说故事,故事,就是别人的事情,充其量只能去听,从来都难以感受。
“恩,好,我想听。”左小蛮微微闭起眼,静静地聆听耳边的声音传来,一个不知何年何月何人何地的故事渐渐铺展开来,仿佛接上了记忆的通道,走了很远很远。
“从前……有一对兄弟,一个叫小左,一个叫小右……”
左小蛮勾唇一笑,米富贵果真是个不善言辞的人,连故事的主角名都那么朴实可陈,她余光瞥见他的眼睛里有薄薄的月光,银亮银亮。
他没有察觉左小蛮在看自己,继而道,“那一年,小左三岁,小右二岁,他们的爹爹就在那一年出海捕鱼时被巨浪打翻了船,从此,没有回来……一个家里若是少了顶梁柱,瞬间就会被压垮了,小左、小右的娘亲除了抱着他们哭之外,没有别的办法。”米富贵的手指悄悄地蜷了起来,头发早已松散地由耳后向两边下垂,风,凉凉的。
“不久以后,他们的娘亲改嫁了,小左小右有了新的爹爹,家里的情况也有了好转,可是,那个新的爹爹对两兄弟很凶,小左、小右每天只能抱着碗,蹲在门外,扒着冷掉的饭,像乞儿一样,眼巴巴地望着屋内新的爹爹和娘亲、还有襁褓里的弟弟其乐融融。其实,那样的日子,对于两兄弟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他叹息,很长很长,“谁知连这么一点微薄的幸福也被夺走了,有一天,新的爹爹想出了主意,把小左、小右送到了山里头,说是那的亲戚想要孩子。”米富贵又是稍作停顿,他俯视闭上双眸的左小蛮,月光依旧那么轻柔,柔得没有一点重量,撒在他和她的身上,一点一点,汇成一条很长很长的牵扯。
谁说故事没有任何的力量,如果没有,为什么左小蛮的心还是会难受呢。
“小左和小右两兄弟终究是去了,去了那座不知名姓的山,他们早就猜到了,根本不会有什么好的日子可以过,所幸的是,他们只想活下去,并未曾奢望会有什么好运气降临。更何况,即使是天塌下来,他们还有彼此,小左和小右相互扶持、不离不弃,就这么平静地过着艰苦的生活。”
左小蛮不说话,屏息聆听,她能感受到身下那具胸膛不平静的起伏。
“两兄弟却只因为一餐饭,终于起了争执,小右没有想到,让自己一想到就会溢出无尽喜悦的哥哥,竟会为了饱腹,伤害了自己。那把剪刀从背后深深地扎进了小右的肩膀里,同时也扎进了小右的心里,他那时都傻住了,愣愣地一摸身上,全是血。他的哥哥丢掉剪刀,捧着饭碗就夺路逃走了,一字半句的关怀也未曾留下来。小右看着地上滴滴答答的血,却没有喊一声疼,他真正疼的是心,地上的血,像是碎了的感情,碎了的心,碎了的记忆。小右最终捂着伤口逃了,他哭着跑在山里,一遍一遍地喊着哥哥、哥哥,可是……哥哥没有来,却来了另一个人。”
狭窄的空间里,只有米富贵淡淡陈述的平静声音,他一停,唯剩彼此的呼吸,浅浅的,伤感的,米富贵眉间的绛红痣就如同一颗血红的泪珠,仿佛下一刻就会顺着脸颊滚过下来。
左小蛮后悔了,后悔同意他说故事了,她的心,那么的不舒服。
“小右再次张开眼睛的时候,看见陌生的人,陌生的脸,陌生的景象,眼前是一片海,波澜壮阔,彼岸灯火忽明忽暗,很美,小右几乎忘记了伤痛的时候,陌生人一把把他揪住扔进了一间严严实实的屋子里,从此以后,小右没有尊严地活着,每天,陌生人都会从小窗口丢进吃的进来,却从不打开门,他把小右囚禁在黑暗里,只有这样,小右的皮肤才会永远那么白皙。那个人,想要像瓷娃娃一样完美的玩具。”
左小蛮不敢猜想这个故事的主角是谁,触及米富贵的手背,风是那般冰冷,吹得人心都寒了。
“然……后,然后呢,那个小右后来是圆满的结局,对不对?”左小蛮期冀地问,与之眼光恰好相撞,米富贵笑了,很开心很开心似的笑了,他轻轻地答,“对啊……最后……幸福了吧。”
静默。
他笑得好假,米富贵是个可怜人,他连骗人都不会,明明说是讲故事,明明说是开心,明明如此,不是吗?
雨,下雨了,上苍无力,坠落成了雨。
两人兀自沉浸在迷思里,左小蛮首先敏锐地察觉到周遭的躁动,她提醒,“富贵哥哥,你听,是什么声音。”她怀疑自己是否出现了幻听,因为长时间的封闭,脑袋有些沉沉的,她巴着米富贵的肩膀,伸长脖子探向唯一的光明处,警戒地问。
米富贵摇摇头,“什么声音都没有?”
“不。”左小蛮这回听得清晰,明明是起了悉悉索索的异声,尔后,吱吱欢叫响了起来,她猜,会不会是老鼠?
左小蛮脸一白,并非因为害怕那小家伙,而是原本紧紧贴着墙壁的大木桩毫无预兆地就倒了下来,若是如此直直地掉下来,恐怕她和米富贵都是有苦头吃了。“小心。”米富贵比她更快地反应过来,他看了看从天而降的重物,又重新转过头,紧紧地环抱住左小蛮,保护她,不被砸伤。
“富贵哥哥……”左小蛮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睁大了眼,看着米富贵闭上了双眸,眉间绛红痣娇艳欲滴,如同一颗宝石。
这个人,在保护自己。
木桩终究没有坠落到他们身上,而是侥幸地擦身而过。
“撕拉”一声,米富贵肩膀处的薄衫开了口,露出雪白细嫩的肌肤,在此之上,留有一道旧伤。
那个故事里的场面在左小蛮的心里一闪而过,血迹斑斑的身体,残破褴褛的衣裳,肩膀受伤的少年在仿若走不到尽头的山谷里不停地追逐离去的亲人,他嘶声力竭地喊着,最终积郁的情感排山倒海地袭来,他哭了,伤口很疼很疼,他的心里也很疼很疼。
左小蛮一愣神,心道是自己眼花了,于是用力眨了眨眼,那伤口依旧存在。
原来,疤痕和记忆一样,是永远也抹不去的。
光明突至,有人破门而入,显得着急心切
左小蛮看着入口处,那个熟悉的身影,印入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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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左小蛮的视线望去,米富贵看见古沐风,他不知站在那里多久了,沉默着,神情是让左小蛮不熟悉的冷漠,那淡淡地扫视,令她的心为之一颤。
古沐风始终不语,只是看着左小蛮和米富贵仍是亲昵地拥抱在一起,眼波如同一泓波光潋滟的深潭,任何人朝他看一眼,情绪就会随之陷落,像是一枚羽毛飘落进了水里,没有起伏,却是触心。
“沐风哥哥。”左小蛮喊他,看他欲行的步子,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奈何空间太小,紧张之下,磕磕绊绊地再次摔倒在米富贵的身上,恰巧的是,朱唇轻点在他的面颊上,“啾”一声,空气瞬间冰冷到了极点。
糟糕。
左小蛮心里暗叫,再看看米富贵如雪玉般完美的皮肤上浮现了一抹可疑的粉红,急急地移开惹祸的嘴,
古沐风看着这一幕,眼无波,心底却是小小地一动,这种情绪,像是生气。
为什么他要生气?
因为他真的把自己当作了古沐风,把左小蛮看成了自家的妹妹,还是,别的呢?
“我们回家。”古沐风心中幽幽叹息,决意不再多想,对着有点红了鼻子的左小蛮终是不忍说出什么狠话,毕竟,这只是个意外,让他心里也起了异想的意外。
古沐风走过去,伸出手,搀她起来,顺便拉了一把米富贵,众人稍整理衣物,除了掸尘土的声音,别无其他。
左小蛮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垂着头不像平时那样缠着古沐风说东说西,只敢偷偷地观察他的面色,抿紧唇。
还是由古沐风先行开口了,他说,“米公子,我与舍妹先行回府了,今日唠扰了。”他只告别,却也没有多余地客套,甚至连邀请米富贵上门的意思都没有。
米富贵微微笑了,拨平整耳畔散乱的发,回道,“古兄不必客气,照顾弄影是我应尽的事情。”他的话倒是无任何双关的含义,只是听在古沐风的耳里,分外刺耳。
应尽?他守护的孩子何时易了主,他怎么不知。
想罢,古沐风眉一挑,“看来……米公子真是喜欢我家弄影。”他瞧见米富贵的脸又是红了一分,继而道,“你们两个的喜事,恐怕不远了。”
此言一出,左小蛮刷地抬起头,愈发委屈地不可收拾,今天的事情原本就不是她的错,却未曾料到会弄成了这个田地。她更没有没想到,心目中的沐风哥哥竟然会一手把她往外人怀里推,难道,他真的一点点都不喜欢自己吗?
她已经很努力了。
她为了不让古沐风生气,天天被庄生揪着学那些枯燥的之乎者也;她为了不让他担心,即使喝着苦到令人眉头打皱的汤水也不喊一声;她为了给古沐风生辰的惊喜,连夜刺绣了一只荷包,上回送他的实在是太丑,她还想着拿新的与他换,可是,古沐风分明是不喜欢自己。
怎么喜欢呢?
她是他的妹妹,古弄影是古沐风的妹妹,而左小蛮替代了古弄影的位置,喜欢上了不是哥哥的古沐风。
左小蛮还不知其中更深的缘故,已是黯然不止,“我先回去了。”她头也不回,不喊古沐风,只是朝米富贵点点头,小小的身影朝外走去。
她第一次感到那么失落。
古沐风没有喊住她,更没有跟上前,静静的,在后看着她走远,眼底沉淀的心绪,分不清是烈焰还是海水,不过,终究起了波澜。
月色下,左小蛮的袖中有东西悄然跌落,坠到黑暗里,无声无息,她浑然不知。
古沐风走到荷塘旁,拾起她掉落的失物,原来,是荷包,和上回一样的款式,只不过精致了许多,桃花,花瓣,还有“古沐风”三个字,他小心翼翼地拨开线缝里的尘土,放进袖囊里。
古沐风抬头,看着月亮,它还是那么静默,淡黄色的光泽素裹着他。
他在看月亮吗?
好像不是。
他像是透过月光,想起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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