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月色悄悄,醉了,是心醉了。
古沐风睁开双眸,眼中流淌过温柔的波纹,这回,轮到他主动了,却是不再继续吻下去,而是侧过脸,伸出手,呵护着怀里呜咽的左小蛮慢慢地躺回了床榻上,担心还在病着的她会受了凉。
即使乖乖地任由古沐风摆弄,她的双手却依旧牢牢地环抱住他,一副怎么也不愿意撒手的模样。要不是知道这丫头真是病了,他还真会以为左小蛮是在故意“轻薄”自己。
而那厢,左小蛮似是不满那股香气的逃离,唇嘟得高高的,脸蛋因为热度红扑扑的,像只熟透了的小苹果,口中仍是支支吾吾不知在低喃些什么,但愿不是那些个富贵哥哥、皇甫俊的名字,否则叫古沐风听见了,脸色八成又得回归北极。
古沐风冰凉的手指轻轻地刮过她的眉、她的面颊、她的唇,小嘴上已是干燥得脱皮了,他试着挣脱左小蛮的束缚,去旁边桌上拿些茶水过来,奈何这小丫头就是打定了主意,怎样也不肯松开。
他好笑地摇摇头,看着左小蛮如同虾子一样的睡姿,不禁又漾起一抹温柔的笑容,宠溺地任由她扯着他的衣袂一同侧躺下来。
要知道,一个人的睡相若是无辜到让别人不忍叫醒,那是她的福气——有睡觉的福气。女人的睡相是很重要的,说不定,能带来好运气。
月凉如水,皎白的光洒出一层晕,两人面对面,一个执意拥抱,一个温柔凝视,气氛暧昧到了极致,左小蛮挨近了一些,依偎在古沐风的颈间,小手勾着他的身体,细细地说,“沐风哥哥……不要走……不要让小蛮离开……我不是弄影……我是左小蛮……可是……我也不要离开你……”说着,她抽抽搭搭地哭了,渐干的泪又浮上眼角,左小蛮一向是坚强的,坚强到令人以为是没有伤悲的,如今这样子脆弱的她是古沐风未曾见过的,而让左小蛮哭成如此的原因居然是为了他。
只有在病得那么厉害的时候,她才会把心底的秘密说出来,包括她不是真正的古弄影,譬如说她不能离开古沐风。
他不停地轻声安慰,手一下一下地轻拍,哄着左小蛮,一遍一遍,直至她安静下来。
左小蛮小小的鼻尖红彤彤的,一手微微地松开了牵绊,搭在被褥上,不安地辗转身体,锦被往侧面倾了倾,一双手替她重新覆上温暖,两人凑得那么近,呼吸毫不避免地流转在彼此的颊边。
古沐风绛紫色的清澈瞳仁里泛出迷蒙的光泽,怜惜地吻去她眼睫上的泪滴,自然而然的,薄唇再次覆上她的。此时的左小蛮像是有意识一般,勾起唇,很乖巧、很安静地承接古沐风的吻。
彼此间的甜蜜交换,即使隔了层暖被仍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温度,湿润的舌探进她的口中,左小蛮吐出来的气息有些热,小嘴里还有股淡淡的药味。心跳,一记一记,古沐风纵情地感受现下的温暖,开始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孩子,对于这个世界,这种悸动的感觉,一无所知,一切将重新开始。
自由,让白原本以为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现下却被眼前的小丫头轻而易举地改变了,三百年的困锢并不可怕,而感情,才是一把无形的锁,将九尾牢牢困住,离不开,放不下。
古沐风微扬起嘴角,眼神柔和,单手支起身子,把左小蛮往自己怀里更紧地搂了搂。左小蛮烫手的温度在静夜里偃旗息鼓,不再哭闹,也不再梦呓,她终于安稳地睡着了。
或许,醒来,她会以为这一切又是梦。
只是,古沐风还没有打算要离开。
夜风刮过,枕在同一张榻上,窗棂外星子仿佛满盘的珠子,眨着明亮的光芒,鼎炉中燃香香气飘摇在空中,此夜,千年妖狐的感情正悄然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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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门被撞开,这威力,足以把屋子弄出个窟窿。
“吱吱吱吱……”
“好你个负心汉!”
古沐风还没有睡下多久,只听门外一阵骚动,原来是不速之客不请自来,并且来人还捎带了一只硕大的老鼠,那只老鼠就像一只鼓足了气的球,圆滚滚的,它不停地在云斑手里挣扎,吱吱叫,喊着救命。
一阵冷风灌入,古沐风看了一眼怀中依旧沉睡的左小蛮,似乎没有受外界的惊扰,为她捻了捻被角。方看向唬着脸的云斑,古沐风不急,慢慢地起了身,不轻不重地先发制人,“云斑,你和这只老鼠,出去。”
“我……”云斑一副抓到奸情的恨恨样,却因为古沐风的话一下子窘了,不知道该进该退,在那边你你我我的,其实他是想说,你调戏良家妇女,背叛雾姬,支吾了半天,没骨气地退了出去,捎带掩上了门。
老鼠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转,瞄了瞄云斑丧气的脸,又探长了脖子看里边,他看明白了当前的形势,至少,凶残的云斑莫名害怕屋里头那个抱着小妞的少年是毋庸置疑的事实,而那个温润的人看上去好说话多了,想毕,硕鼠忙又叫了起来,“吱吱吱吱……大侠救命啊……”
云斑闻言,正愁没地方撒气,伸出大掌,狠狠地敲了敲硕鼠的脑门,“傻子。那是九尾让白!救你?剁了你差不多。”
“吱吱……吱吱……”硕鼠疼得头晕眼花,忙抱头抗议,眼前金花四溅,凶神恶煞的云斑说什么,他说了什么?“吱…………”他又长叫一声,彻底昏了过去。
天啊,地啊,子啊,他宁愿没有来过七夜城,更没有去过米家粮仓偷粮吃,更加更加不该惹来融仙的悍将云斑,最最该死的是,他居然还顺道惹到了最强的妖魔九尾。
降个雷下来,劈死他吧。
这是硕鼠昏迷前的唯一愿望。
云斑把晕过去的硕鼠丢在石桌上,气闷地踱步,他没想到让白竟会与人那么亲密,还像情人那般亲密相依,如果让白要与“人”在一起了,那雾姬怎么办,那个为了让白不惜付出生命的雾姬怎么办。
雾姬,怎么办?
云斑是个鲁莽性子,想到雾姬却是柔肠千千结,他从来没有正视心里那份感情,也不敢去想,因为雾姬不管是前世花妖,还是今生人身,都没有说过喜欢他,云斑挠着发鬓,焦躁不已,心又是沉了一分。
“坐吧。”古沐风不知何时来了,邀云斑坐下,他只披了件白色的裘毛披风,上边的绒毛随着风轻轻抖动,泛出白雪一般的光芒,整个人看上去雍容华贵,古沐风显然不想多谈,眸子懒洋洋地瞧着云斑,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石桌面。“想说什么?”
“我……”云斑顿了顿,想了想,才道,“雾姬要嫁人了。”
古沐风眉一挑,有些不以为然,“很好啊。不是么。新郎不是你?”他以为这呆头鹅早晚也该表明心意了,谁知这一拖竟拖了三百年,不知该笑他傻好,还是叹他痴情。
“新郎当然……不是我……”云斑攥紧了拳头,伤心地不说话,却正巧瞥见硕鼠贼溜溜地从石桌上爬了起来,狡猾地想趁人不备逃走,他眉一横,一掌拍了上去,无辜的硕鼠又被擒住了,吱吱地叫着疼啊疼,救救人家。
“什么时候恢复了老本行,开始捉老鼠了。”古沐风心情不错,打趣云斑,随即又仔细打量了眼前身材巨肥的老鼠,它尖尖的鼻子不安地到处嗅,双足作揖,不断地乞求云斑放他一条小命。
“你不知道,这厮把整个米家粮仓都吃空了。”云斑一想,似乎自己有些走题了,接着有些懊恼地说,“雾姬要嫁人了,哎……”
“恩。”古沐风微笑,没有去看云斑,他能猜得到对方脸上现下的落寞,他继而激将云斑,“雾姬嫁为人妇,做别人的妻子,为别人生孩子,你……就一点都不难过?你不喜欢她么?”
云斑呆了,从来没有一个人会如此直面地问自己这个问题,所有的人都对云斑的爆脾气有所顾忌,故都不敢谈及此事,“我……我……我……”云斑的表情开始错愕,无所适从。
古沐风见他还是一副木讷的样子,摇首,“看来……你不是真的喜欢雾姬呢。”他的眼看向天空,微微亮了,古沐风记起左小蛮说过自己最喜欢的颜色是白色,她那么喜欢白色,白色的天,白色的云,也喜欢白色的衣服,左小蛮有一天神神秘秘地告诉化身为白狐的他,她说,“之所以我那么喜欢白色,是因为沐风哥哥最喜欢的颜色是这个。”
傻瓜,在不知不觉中,她的心意,他全然收到了,或许就在这种朝夕相处中,他才渐渐地被感动了,初认识,只是同情和利用,现在还多了一分喜欢。
一段感情,若是只有同情或者只有喜欢都还好,而既喜欢又同情,才是最要命的。
一旁的云斑仍在踟蹰,眼神飘忽不定,古沐风勾起唇边的弧度,打算最后一击,若是他还不醒悟,那任谁也是没有办法了,“云斑,你连生气都不会了吗?在我面前,连生气都不会了?你连自己心里要的是什么都不敢承认?生气吗?生气为什么还面无表情,你真想如此置身事外,还是你跟一个死人,别无差异,即便是自己喜欢的人就要另嫁他人?你,不会后悔吗?”
云斑浑身一震,眉宇高昂,胸口剧烈的起伏,像是在平息紊乱的心绪,他的唇撇了撇,终究什么都没有说,云斑的心,也乱了。
“害怕吗?”严肃威严的声音钻进云斑的耳朵里,“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古沐风说完,倏然站起身来,最后看了一眼云斑,叹息一声,就想离去。
背后很静,很静。
久到古沐风以为云斑不会醒悟时,那个浑厚而有力的嗓门大大咧咧地贯入他的耳里。云斑三步并成两步,脸上有种欣喜莫名的高兴,仿若捡到了多珍贵的宝物,他顾不得眼前的古沐风是自己一向敬畏的九尾让白,激动地一掌拍在他的肩膀上,豪迈地撂下话,“我懂了,老子这就回去抢亲!”
言毕,全然不理会古沐风愕然的神色,把那只肥胖的老鼠“好心”地塞进他的手中,“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别看这只很蠢的样子,其实很有用,做什么都好使!我赶着回去抢亲了,让白兄,改日再来拜谢。”
云斑,一阵风的来,一阵风的离去。
看来,雾姬的婚宴恐怕是要泡汤了。
清晨的阳光洒了下来,纷纷扬扬,深紫色的双眸眯了起来,完美的脸被勾勒出柔和的线条,恍若出尘的仙。
如此完美的画面里,可惜有只煞风景的小东西,硕鼠在古沐风的指尖先是蹬着四肢,惊慌地吱吱狂叫,等了半天见他没有把自己杀掉的意思,不屑地嘟哝,“臭猫,下次非拿砖头砸死你,哼。”
“什么?”古沐风低下头,朝硕鼠很温柔地笑。
硕鼠想起跟前的无害少年是哪尊妖魔了,“吱”一声,双眼一翻,又昏厥了过去。
天啊,地啊,子啊,他的命真的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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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小蛮还没有醒来,她还沉浸在香甜的梦中,好久好久,她都没有做过一次美梦,这一回,她不想那么快醒来,因为这个梦,真的让她好眷恋。
七色的花朵,梦里开放,花瓣打着转儿,纷纷落落,即要飘向沧海。那个绝色的男子又再出现,他说,“总有一天,你会来这里的。”
“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融仙。”
“你在那里吗?”左小蛮见梦里的男子又要远走,立刻喊住他,莫名地心跳加快,也许,这种感觉就叫做预感。
他回头,笑了,声音如同山涧里最干净的水,婉转、空灵,“是的。我在那里。你会来的。我等你。”
左小蛮安心了,继续抬头看着满枝头的奇异花朵,她心中浮现了怪树的名字,它,叫做七止烟花。
她的梦还在继续,在古沐风与云斑走开后,屋里来了陌生人。
他笑着,抚摸左小蛮的唇,晨曦的光一下子凝聚到他俊美的五官上,这个人的眼睛,是海蓝色的,一望无际的蓝,全身散发出冰冷而张狂的气息,他说,“我真想看看你这样一个普通的女人有什么魅力,可以吸引我的弟弟让白呢……”
佐殿笑了。
有趣,真是有趣。
左小蛮也笑了。
唇上的甜,如同梦境里的七止烟花,短暂、消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