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帽子可是很危险的哟。”卫矛的语气依然处变不惊。灰翼直觉到了危险的气息，他迅速撤回爪子，向后疾退，被吞没的手臂又恢复了。
就在灰翼恍若隔世般看着自己的手臂时，卫矛大喝一声：“雷莉！”同时将帽子用力掷出。
帽子犹如飞轮般旋转着冲向人质集团，雷莉默契地从地上弹起，不偏不倚地让帽子的冲击力将捆绑她的山藤割断。然后她二话不说地冲到了灵剑旁。
“她要拔剑！”有蝙蝠发现了。
洞中形势并不乐观，卫矛和小玉已经被分别包围了。雷莉毫不犹豫地双手握住剑，霎时剑身发出强盛至极的光华，雷莉只觉得全身的力量彷佛决堤般离体而去。
“不要碰！”卫矛高叫着冲过来，他想将雷莉拉开，谁知雷莉被这么一带，竟将剑——拔了出来！
古兰之剑被拔了出来！在场的全都震惊了！黑胡子更发出意义不明的号叫。
“还是晚了一步。”卫矛扶着雷莉，遗憾地摇摇头。
“什么……晚了啊？”雷莉依偎在卫矛怀里，一只手仍握着剑。她现在没有惊喜或自豪，只觉得异常疲累。
下一秒钟，变故发生了。
洞里忽然响起一阵无中生有的笑声。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
与此同时，开始地动山摇。洞穴塌方，很快顶缝与入口都被堵住了。但变成密室的穴内反而比原来更明亮，方才插着剑的那地方，不断涌出诡异的光华……
“封印，解开了。”
【式神】
“……封印？”雷莉重复着这两个字。
“恐怕你们所谓的‘古兰之剑’，并不是什么降妖伏魔的兵器，而仅仅是一样封印道具吧。”卫矛拿过那把剑，撇撇嘴，“这个牌子我还很熟悉呢，错不了。况且这阵惊人的妖气已经很能说明问题啦。”
蝙蝠与人质早在这超展开面前傻眼了，他们呆呆地看着，一个魁伟的人影具象显形……
浓烈的草木气息逐渐弥散，四壁不知何时爬满了光亮的苔藓。那苔藓让雷莉联想起古兰之剑上曾经的攀附。
“拔出灵剑却放出一个木妖？”黑胡子用智障的口吻说，“什么继承英雄，都是假的？！”
“但把这家伙封住的，应该还是你们的古兰先生吧。”卫矛淡定地说，“可惜他选的道具不够给力。那把剑所能提供的，是最简单的‘蛮勇封印’——只要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便能强制将它破解。”
“小伙子懂得不少。”一头乱发犹如枯草的木妖，腔调怪异，“但我不喜欢你说那封印‘简单’——真是那样，我也不必被一封十年。”
灰翼忽然怪叫：“等等！这么说我们拔剑时所感受到的力量流失……”
“感谢你们的无私赞助。”木妖邪魅地笑着，“古兰的力量加上那把剑本身的力量，形成的封印我怎样也无法冲破。幸好地震让这个山头裂开，阳光能照进来……对我们植物系妖魔来说，那是最好的生命之源，勉强让我将封印解开了一点点。”
“不用谦虚。‘一点点’不也让你伸出了触角么？每一个试图拔剑的人都会碰到你蔓延在剑身上的苔藓，他们以为气力流失是‘不被剑所承认’，怎知道是在提供能量助你更壮大？”卫矛继续说。
在座的股东纷纷牙关打战，黑胡子咆哮：“到底是谁他妈的制造了继承古兰之剑的谣言？！”
“应该是他自导自演的吧。”卫矛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叠人形的树叶。
“这是什么？”雷莉不明白。
“是酒吧的老板哦！”小玉邀功似的跑过来，木妖出现后，众蝙蝠已经不再拿她当回事了，“还有镇子上的其他人！反正一打，他们就变这样啦！”
众皆恍然大悟：“式神！”
混迹超自然领域的人不会不知道。式神，就是受法力高强者驱使的下仆。低级式神为符纸所幻化，高级式神则是需要缔结契约的大妖。
失去自由的木妖，透过封印的罅隙送出少少魂力，以木叶造出了式神——他们的能力非常有限，却可以四处散播假新闻，并在荒废的角马镇上制造“有人烟”的假象，引不明真相的群众前往拔剑……
“彼时的我，只能制造出那种程度的低级式神。”木妖怀念地说，“他们无法战斗，一动手就会被打回原形。好在大部分的傻瓜只需要他们带路就行，轻易不会识破。”
“大家同是妖魔，你耍花招骗人类来救你也就算了，却没想过让你的式神跟我们打声招呼？！”一只蝙蝠愤怒地指责。
“不好意思。妖魔的力量我也需要啊，他们有些比人类还强呢。”木妖道，“况且，我有什么必要跟你们这些底层的存在讲道义呢？”
这话伤害了所有蝙蝠，灰翼怪叫一声，不顾一切地朝木妖进攻，木妖却纹风不动，只是随意地摘下几根头发。
树叶般的头发，到了他手中就成了人形，木妖将树叶朝众蝙蝠掷去，口中念念有词。
他又一次使用了“式神”！只是今次这批与先前的质量不可同日而语，他们个个精悍强壮，果断与众蝙蝠战成一团，且稳居上风！
“呃啊啊啊啊！”
“呱嘎！嘎嘎嘎嘎——”
“饶、饶命……”
蝙蝠军团死伤惨重，就连灰翼也被割裂了一边翅膀，血如泉涌。
亲眼见证了木妖的实力与邪恶，所有人似乎都可以了解，为什么古兰要费那么大力气将他封印了。
这悬殊的差距让人类战士们裹足、战栗。洞内不缺氧气，人人却都有窒息的预感。
木妖看到一把剑举了起来。锋刃粗砺，却那么坚定不移地瞄准他。
“它已经被我破坏，现在就只是把单纯的剑，想再封我一次是不可能的了。”木妖看着紧握古兰之剑的雷莉。
“古兰先生真是你杀的？”雷莉问。
“他用一条命换我十年自由，不算亏。”木妖冷笑，“你想做什么？替他报仇？你……”他的口气变得暧昧，“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雷莉深吸了一口气。
没忘。这个局面是她一手造成的。
以为自己是被选中的，不料只是正好提供了木妖冲破封印的最后一笔能量。
那么尊敬的古兰先生，他豁出性命才困住的大妖，却被她亲手放了出来。想到这个雷莉就恨不能给自己两巴掌。
但在那之前，更早举起来的，却是古兰之剑。
“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木妖重复，“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我简直不能理解。”
雷莉开始听不懂木妖的话，卫矛却沉声道：“不理解就不要勉强自己。”
“但我还是忍不住想知道，”木妖抚摸着下巴，“区区一个式神，要怎样才能进化到像你这样？”
雷莉的大脑，在听见木妖那句话时瞬间短路了。
“想起你的主人来吧。我们已经分别了太久啦。”
【进化】
藏剑穴内鸦雀无声，安静得能听见血液的奔流。
“你在说什么……”雷莉的声音完全变了，“我是……你的式神？”
“虽然暌违了十多年，但我不至于记错自己的作品。”木妖道，“更何况你还是我放出去的所有式神中，唯一去向不明的。”
“别说笑了！”黑胡子大叫，“这家伙是人类！怎可能是什么式神？”
木妖完全不理会黑胡子，仿佛他是一只苍蝇，他只是高傲地看着雷莉：“式神不过是受役使的下位灵，思考模式简单，你若一直没察觉自己的身份，我也不奇怪。”
他的眼睛里闪烁起妖异的光芒：“……但真把主人忘得这么彻底，也还是让人很火大啊。”
雷莉的身体开始莫名颤抖，忽然，她放开了手中的剑，双手抱头双膝跪地，冷汗不断涌出，整个脑袋仿佛要爆炸一般！
“雷莉！”卫矛喊了一声。
雷莉却充耳不闻，一些沉淀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在那一刻翻涌了上来。
啊啊……原来是这样啊。
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她作为木妖的部下与古兰冲突的情景。她和许多式神一起进攻，古兰大幅运剑，同僚逐一中招，变回人形叶片。
然后轮到了她。当剑架上脖子的时候，大英雄的动作却慢了下来。
也许因为她是式神里唯一的女性？
也许是大英雄忽然感到厌倦了。
他没有对她痛下杀手，他问了一句：“做别人的傀儡，有意思吗？”
她那时呆了一呆。她的生命是木妖赋予的，“自我”与“傀儡”的区别，她不懂。她甚至是第一次听到。
“做你自己吧。你可以成为英雄的。”
那仅有一次的邂逅，发生在古兰与木妖的决战之前。
古兰牺牲了。也成功了。木妖被封印。原本直接受他操纵的雷莉，一下子进入了六神无主的状态。
但木妖加诸在她身上、促使她能够活动的魂力却仍然有效。于是接着的漫长岁月，雷莉鬼使神差地走上了“英雄”的道路，古兰那句给她留下太深印象的遗言成为她的本能指标，让她在脱离木妖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原来不愿随便取妖魔性命，是因为潜意识也知道自己“非人”，因此对异类，总怀有一份同病相怜的包容。
原来看到古兰之剑的刹那涌上心头的触动，是来自被自己刻意忘却了的故主的威压……
原来，是这样的啊！
雷莉完全失去了战斗的欲望，她艰难地看向卫矛，想起他说过的一些话，雷莉问：“……你是知道的？”
“……”卫矛犹豫了一下，“一点点吧。”
“你是怎么知道的……”
“还记得小玉怎么评价你的气味？像枯草一样……那本来不值得在意，但就在我们解决化身为老板的那些式神时，小玉又说了同样的话。”
“是吗……同样是式神，我们有着一致的气味吗？”雷莉悲哀地摇着头，甚至没心情对小玉的嗅觉表示惊讶。
“该说的都说完了。”木妖似乎很享受目前的发展，“那么，雷莉，回到我身边来吧，与你的兄弟姐妹们一起，继续为我效力——我从未见过能够脱离宿主独立进化的式神，你会是我最好的帮手。”
方才幻化出的式神们纷纷冲雷莉狞笑，似乎是欢迎回归祖国大家庭的意思。
雷莉不语，还沉浸在三观坍塌后的废墟中不能自拔。
忽然她感到一只温暖的手按在肩上，转过头，她看见了古兰。
只在十多年前见过一面的古兰，对她动了动嘴唇，好像很多话想说，但又都没有说，只是简化成一个鼓励的微笑。
雷莉眼睛一阵模糊，赶快擦掉，然后发现眼前人不是古兰，是卫矛。
“你的感动我完全理解，不用害羞。”卫矛笑着说。
“不是……”雷莉有些哭笑不得，“我刚才把你看错成古兰先生。”
“也未必是看错了啊，当年他不就是葬身在这里？”卫矛眨眨眼，“关键是这个错觉背后的意义。你懂的。”
雷莉用力地点了点头。失焦的瞳孔重新变得清澈。名为勇气的花朵，再度于她的胸腔开放。
“……咦？”
从胸腔里伸出来的，是宛若利爪的树枝。
“既然执意要做叛徒，我也不需要你了。”隔着一段距离发动攻击的木妖缓缓道。他的身子与土地结合，洞内所有的错节盘根，均是他的分身。
“不过在你坏掉之前，还是把我送给你的以及你这些年来修得的力量都交出来，作为分手费吧……呵呵呵，别怕寂寞，今天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你上路时的旅伴。”
式神们不失时机地怪笑起来，笑声在洞内循环播放，听众无不面色惨白。而雷莉的身影在笑声中渐渐溃败，开始还原木叶的本体……
但，数秒之后，木妖的魔爪忽然从雷莉的身体里弹了出去，她涣散的形体重又聚拢清晰，胸口的大洞急速收缩。
雷莉已经昏厥。卫矛的手紧紧地贴在她背上。
【封印师】
“我也有一件事很不理解。”卫矛看着木妖，一旁的小玉则做出把麦克风递给他的动作，“在你放出的虚假广告里，古兰是跟一只九尾狐同归于尽的不是吗？为什么是九尾狐？”
“因为世人实在太愚蠢了。”木妖奸笑，“强如妖狐也能诛杀的剑，更能引起他们的兴趣不是？”
“原来如此。看来你对跟妖狐之间的等级差，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嘛。”
木妖脸色一变，忽然恶狠狠地咆哮道：“轮不到你这无名小卒说话！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阻止我吸收这叛徒，想要离开这里是办不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