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理由勉强过关,下一个问题——”卫矛朝地上的东西努努嘴,“那是‘可回收废品’吧?我知道它们应该价值不菲。但放着口口声声的复仇梦想不去完成,立刻直奔战利品,太心急了吧?”顿了顿,“还是说,一开始就没有什么仇要复呢?”
气氛越发凝重,骆丘冷道:“封印师先生,请你小心说话。”
“假设,如果,我幻个想。”卫矛摊着手,像个脱口秀主持人,“当初‘不知火’来到这里后,发生了一些严重的意外。而你背叛了同伴,带着一身伤回到不知镇……以后的日子,你一直思念着没来得及带走的‘可回收废品’,渴望故地重游又忌讳活尸,于是你一边累积实力,一边等待一个组团的机会,等待一群实力足够的炮灰,陪你一起再去尸地。”
卫矛说的每个字都令彩子的脸更白一分,玉萝则一脸不耐烦。
“你的想象不错,但缺少一个站得住脚的地基。”骆丘冷笑,“身为佣兵,追求利益有什么不对?只是因为这样,就必须被脑补成一个欺世盗名的阴谋家?”
“真希望是我想多了。”卫矛拍拍手,“那就让各位观众看看导致我那样幻想的东西吧。”
他对彩子与骆丘伸出手,手心里什么都没有,但只是一转眼的工夫,赫然浮现出一副纸牌,那个时代最流行的“钢&焰”。
一张牌被弹了起来,牌面上的图案,是一只活尸——那只曾在风海里袭击他们的,尸王。骆丘脸色一变。
“以吾之名,解开封印。”
只是轻轻一弹牌面,图案具象化为了立体,尸王单膝跪地,站起后茫然四顾,似乎想不起发生了什么。
可当他的视线对上骆丘后,他便不顾一切地想要冲上去,却被卫矛拦住。
“放开……”尸王沙哑着嗓子道。
“少安勿躁。”卫矛说着对彩子道:“刚才我跟你说,活尸身上感觉不到杀气,说得有点满了。至少这位的杀气是货真价实的,所以我特别在意他,在意到终于收藏了起来的地步。”
“……”彩子完全不知卫矛卖的什么药。
“记得彩子你说过,会给喜欢的人编花带,对吧?”卫矛说着指指骆丘——火铳上的花带已经在战斗中失去了,他只好改指玉萝,她发梢的花带倒还是扎得好好的。
“那又怎样?”彩子莫名其妙。
“我是不知道,有多少人让你喜欢到想搞这些小浪漫。不过,昔日的‘不知火’里,有没有第二个人拥有你的花带呢?”
“不要说了!”尸王发出一声凄吼,摧枯拉朽,悲伤莫名。
卫矛猛地把背对彩子的尸王扳过来,拉起他那身破衣服的长袖,他的手腕上,赫然绑着一条陈旧的花带!
“阿骑?”彩子失声尖叫的瞬间,骆丘猛然举起火铳。
子弹连续发射连续发射连续发射!卫矛却眼疾手快地舞起那张“钢&焰”,像舞着一面细小却坚固的盾牌,将所有子弹挡了下来。
“这几枪直接把谜底透光了。”卫矛用冒烟的牌遮住一边眼睛,啧啧,“确定不是我想太多,这可真叫人失望。”
【伤城】
七岁。三个孩子在山上嬉闹,皮肤黝黑的男孩跑快一步,抓住女孩的头发害她摔倒了,他大笑着跑开后,瘦弱的男孩把女孩扶起来。皮肤黝黑的男孩悻悻站在一边,看瘦弱的男孩安慰女孩。
十二岁。两个男孩用木棍练剑,皮肤黝黑的男孩三两下就打得瘦弱的男孩丢盔弃甲,获胜的他洋洋地对观战的女孩挥手致意,女孩却瞪他一眼,帮瘦弱的男孩包起伤口。皮肤黝黑的男孩无趣地把木棍折断。
十五岁。两个男孩成为了佣兵,出发去执行第一次的任务。女孩追来说了一堆励志的话然后给瘦弱的男孩绑上花带。“这次没有我的吗?”皮肤黝黑的男孩开玩笑道。“没——有。”女孩对他做鬼脸。
十九岁。皮肤黝黑的男孩已经是个男人了。他搂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醉醺醺地从酒馆出来,撞见了女孩。女孩已经亭亭玉立,白他一眼时却犀利如初。“你啊可别把阿丘教坏了。”“嘿嘿还用我教?”“滚啦!”女孩气呼呼走后,他不客气地把浓妆女子一把推开。
……
二十三岁。
看不出肤色的活尸,与不再瘦弱的骆丘,与他们的女孩彩子,在尸地重逢。
“你真的是阿骑吗?”彩子终于有勇气正视尸王,她努力辨认着老朋友的轮廓。
尸王——铁骑,回避着彩子的目光,像是羞涩,却更多痛苦。
“你真的活下来了,铁骑。”骆丘一刻不放松地握着火铳,“以这种耻辱的形态……啧,堂堂‘不知火’团长,怎么沦落成这样?但有些地方你还是没变,一面对她就婆妈起来!”
“你这人渣懂什么?!”铁骑抡起一拳,拳压竟将墙体震裂,“如果她喜欢的是我,如果我早知道你对她的温柔都是假的,我又怎会,又怎会……”
“因为我无论如何也希望有一件事能赢过你啊。”骆丘冷笑,“从小到大我一直活在你的阴影中,除了她的感情,有什么是你没有我有的?啊,你还拉我加入了‘不知火’,让我在里面当个垫底,真是谢谢你了!”
彩子忽然抱紧了双臂,面露疼痛,竟昏厥在地。铁骑忙将她扶住。卫矛和玉萝对视一眼,竟也双双腿软。
“糟……”铁骑大惊,“我竟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卫矛艰难地问。
“尸地不是人类可以随便到来的地方。”铁骑语气沉重,“来到这里的人,就会遭遇‘尸变’的命运!”
“真抱歉,封印师。”骆丘将火铳扛在肩上,“并不是‘来到尸地会遇到活尸’,而是‘来到尸地会变成活尸’!这是一片被诅咒的土地,打从到来的那一刻起,你便已经拥有了永久居住证!哈哈哈哈!”
铁骑紧抱彩子,怒视骆丘:“你亲眼目睹过我们的尸变,你不是不知情的,为什么还要让这些人来?为什么要让彩子来?”
“我不在乎别人怎样。只要他们能为我争取时间,让我拿走东西就好……至于彩子,怪只怪她太矫健吧。”
“我不知道你有多恨我,但彩子一直对你……”
“换了你,会跟讨厌的家伙喜欢同一样东西吗?”
玉萝已经趴在了地上:“……为什么你不会尸变?”
“呵……”骆丘将外套撕开,露出一件漆黑的紧身衣,“要多谢队长大人送我的这份礼物啊。”
“结界服……靠,真是赚到了。”卫矛嘀咕。
“赚到的不止这些。”骆丘的面容已被邪恶吞噬,他继续撕着外套,结界服完全暴露,可以看见腹部有缝补痕迹,他对铁骑道:“这衣服挡得住‘诅咒’,却挡不住你的愤怒一击,穿了一个口子。因祸得福的是,当我带着你造成的伤回到不知镇,人们反而更不怀疑我。养伤期间,我发现‘诅咒’仍从创口渗入、将我的身体部分侵蚀,但却不是将我的外形改造得跟活尸一样,而是强化了我的运动神经,令我实力突飞猛进!哈哈哈哈!谁能想得到呢?”
铁骑恨不能立刻将骆丘撕碎,彩子的呻吟又令他动作一滞。
“顾好你的暗恋对象先吧。”骆丘说,“根据抵抗力的不同,每个人的尸变时间也不同。就她来说,应该快了。”
然后骆丘将火铳对准了玉萝的脑门。
“没想到能不费吹灰之力解决妖狐。啊,‘可回收废品’外加一只高额悬赏的妖怪,这趟收获太大了!”
“不费吹灰之力?”玉萝媚笑了一下,纤纤玉手抚上了铳管,“你在做什么梦呢。”
说着她猛然站起,将火铳连骆丘一道狠狠抡向一堵墙!墙身粉碎的同时,骆丘火铳脱手,被玉萝轻易拧成了麻花。
铁骑吃惊地看着玉萝,背后一个声音说:“双尾级的妖狐,妖气若连区区‘诅咒’都防不住,岂不是弱爆了吗?”
卫矛一边拍身上的灰一边站起来,爽朗地宣布:“当然,卫矛选手也平安无事。”
“为什么……”铁骑喃喃。
“封印师一族向来体质特殊,因为我们经常要以自己为容器、封禁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呀。”卫矛笑,“所以抵抗力强是必需的。”
“不,我是说既然没事,为什么还要装出一副伤很大的样子?”
“啊咧,魔术的世界里,故弄玄虚是把胃口钓向更高潮的奥义啊!”卫矛脱帽致礼,“在此我要感谢拍档的配合——还真没想到她会配合。默契超好的!”
铁骑黑线,玉萝则尖牙菜刀眼叫道:“谁跟你之间有那种东西啊?”
“表演看过了,该收观赏费了。”卫矛指着骆丘,“这位客人,盛惠一件结界服——你脱还是我脱?”
骆丘勉强站起来,试图反抗却力不从心,他忽然飞快地脱下结界服,揉作一团贯力抛出,自己一瘸一拐地朝另一个方向跑了。
铁骑迅速接住那结界服,给彩子穿上。
“那小子跑啦,追不追?”玉萝问。
“没了结界服,他只能尸变。不用我们操心了。”卫矛道,“还是干正事去吧。”
【白爵士】
“……尸变刚发生时,我们也像现在的彩子一样,短暂呈现死相。那小子因为穿着结界服逃过一劫。他以为我们命不久矣,竟把所有的不满一股脑儿发泄出来。就在他想带走‘可回收废品’时,我们作为活尸再生了,他在遭到重创后离去。”
铁骑背着彩子,一边奔跑,一边对卫矛与玉萝道。
他们沿途看见巨斧汉、蜘蛛头等佣兵的惨况。他们有的已经发生了尸变,有的则已回魂乏术。
“救不了了。”卫矛凝视了这些旅伴片刻,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