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话,他还期待的看着她,等着她欣喜若狂。毕竟,一个掖庭罪女能够脱离掖庭进入王府,是极有运道的。
忆及当初,秦婉妍却只觉屈辱,她在掖庭操持贱役十年,无意中遇到这个谈论颇为投契的男子,虽无男女之情,却也是引为知己的,谁知此人却以妾位辱她。
此时秦婉妍渐渐平复了心情,懒怠看他一眼,只是尽量平静道:“王爷,奴婢当初便回答过你了。”
梁王身子一僵,他当然记得,那晚这个荆钗布裙的女子一字一句告诉他,“我虽在掖庭,却也是秦家女。门庭未败前,秦家亦是满座簪缨。”
清冷月光下,女子言辞刚烈,带着一往无回的傲气,“我不做妾,要做,也只做这世间最尊贵之人的妾!”
梁王咬牙盯着她,面如冠玉的脸庞带着灰败之色,“所以你宁愿做陛下的低等嫔妃是吗?”
秦婉妍淡淡看着他,没有说话。梁王便接着道:“以太后厌恶秦家的程度,你即使入了承乾宫,也得不到高的位分。这便是你要的吗?”
这当然不是她要的,她本没想过要嫁给谁,她心中唯一的念想也不过是实现祖父的遗愿,匡复门庭罢了。她心内不由叹息一声,这个与她诗书投契的人尚不懂她要什么,为何陛下只见过自己几面,便知道呢?
此处虽无什么人,但到底久待不好,秦婉妍目光飘向远处,悠悠道:“王爷,我已不是那个和你谈古论今的掖庭罪女,王爷便也忘了罢。我的得失成毁,本与王爷无关,不是吗?”
说完这话,她便福了福身,果决转身离去。身后是何风景,与她何干呢?
待秦婉妍回到承乾宫,站在外面的下等宫女见到她便喜笑颜开的奉承道:“恭喜姑娘,贺喜姑娘。”
“是啊,姑娘日后可要多多照顾奴婢们呐。”
闻言秦婉妍即使再聪慧也愣住了,“敢问各位为何贺我?”
见她是真的不知道,那些宫女怔了一下又笑道:“姑娘升官了呢,陛下封姑娘为承乾宫夫人。”
秦婉妍是熟悉宫律的,礼部议定的承乾宫女官品级正是:夫人一员,秩一品;淑仪一员,二品;婉侍六员,三品;柔婉二十员,芳婉三十员,俱秩四品。没想到刘胤金口一开,便让她当了一个一品的女官。
心内虽疑惑,但是她面上依旧含笑对恭贺的各人称谢。
刚踏进承乾宫正殿,便看到高无庸正站在门口急切地踱着步子,似乎在等什么人。她走过去玩笑道:“高公公在等谁呢?什么人这么大面子让总管大人你等啊。”
高无庸看见她脸色稍霁,“姑娘哎,你可终于回来了。快些进去吧,陛下要见你呢。”
秦婉妍一脸莫名,“您专程在这等我啊?”
“可不是嘛,那位爷今儿个心情可不好,你小心伺候。”由于二人同受陛下信任,高无庸对秦婉妍颇为照顾,想了想,又小声提点了她一句。
秦婉妍应了一声,同样小声地问道:“高公公,陛下为何突然想要封我为夫人啊?”
高无庸眼神颇为奇特的看了秦婉妍一眼,犹疑了半晌,方苦笑道:“说真的,我也不知道。”
见问不出什么,秦婉妍也只能无奈的进了正殿,因为记着高无庸提醒她陛下心情不太好,进去后便直接恭谨的行礼,“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起来吧。”刘胤的声音懒懒的,完全听不出心情不好。只是目光幽幽自秦婉妍身上扫过,让秦婉妍莫名有些紧张。
“奴婢去了一趟玉堂宫,所以才回迟了。请陛下恕罪。”秦婉妍垂眸思索了一下,解释道。
刘胤的目光一直盯着她,但是却没有理会她的解释,只是径直道:“朕方才下了旨,封你为承乾宫一品女官。”
“奴婢谢恩。”秦婉妍复又跪下道。
“高无庸能够继任六宫都总管,你功不可没,本也该赏你。”刘胤淡淡道,“朕原想封你为昭仪的,但受封妃嫔须于后宫择殿而居,于你行事不力。”
听到昭仪二字时,秦婉妍已经忍不住心中的愕然,抬头看着刘胤。
刘胤歪头打量着她,脸上的笑意浅薄而冷淡,“很奇怪吗?后宫中的女人,只要朕想要,便都是朕的。封你昭仪有什么不对?”
霎时间,秦婉妍脑中火光一闪,已然明白了刘胤的反常为何,她端正跪着,道:“陛下,奴婢和梁王并无私情。”
“哦?”刘胤只意味不明的发出一个音节。
“秦氏门庭蒙羞,奴婢心中绝无私情。”秦婉妍目光沉静的盯在身前一尺之地,语气决然。
刘胤再冷淡的表情听到这句话也不禁震了一下,神色有些迷离,喃喃道:“原来不是对梁王无私,而是秦家未复,心中无私。”语气说不出是了然还是失望。
心中无私情,有什么不对吗?秦婉妍有些莫名其妙,稍稍抬头看了刘胤一眼,见他自嘲一笑,又恢复了以往的高深莫测,“罢了,朕并无他意。封你为夫人也不过是提一下你的身份方便你行事罢了。你下去吧。”
秦婉妍明显感觉到加诸在自己身上的压力消失了,虽然心头依旧觉得莫名其妙,但是也立刻福身告退。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殿门之外,高踞龙椅的刘胤才一手扶额,连连叹道:“真是疯了,她和梁王说几句话罢了,有什么好酸的。”
眼见秦婉妍出去,高无庸才进了正殿伺候,见陛下的心情似乎又好了起来,也不由好奇,秦姑娘到底说了些什么。
不管刘胤封秦婉妍夫人的初衷是什么,反正旨意已经晓谕六宫了。
后宫嫔妃们纷纷从六宫都总管换人的事件上转开了目光,一介掖庭罪女,进了承乾宫才几天就当了承乾宫一品女官,这不能不让她们忌惮。
一时之间,明里暗里打听秦婉妍的人不计其数,当然,更多的是试探陛下对秦婉妍的态度的。就连云贵妃,亦会在和陛下的闲谈之间提到秦婉妍,不过陛下从不接这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