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白衣公子却坦然答道:“在下雨纷扬,江湖散人一个,来到府上为的是向郁先生恭贺寿辰。今日偶然闲步走来了这后园,并未留意这里是主家不许人来的地方,实有些失礼。待我回去,自会向郁先生致歉。”
他嘴里说着致歉,却没一点赧然。这人身上天然有着一份高华气度,令人觉得,似乎他生来就高人一等,他去到哪里,言行如何,都是天经地义,无可指摘。
紫曈为这气度感染,立时不再想去追究他闯进后园的责任了。在心中默默写出“雨纷扬”三个字,觉得这名字与方才他收了掌力、任花瓣雨滴纷扬飘下的情景太过合拍,倒像是他即兴起的假名,便问道:“这是你的真名么?”
“不错,这是真名,不是即兴起的假名,你可满意了?”雨纷扬竟看穿了她的心思,还一语点破。
紫曈不禁脸上一红。
“现在可以来回答我那问话了么?”他竟没有因为紫曈打岔,就忘了探究她的身份。
紫曈怯生生地答道:“我名叫曈儿,是这里的丫鬟。”
雨纷扬微微颌首:“丫鬟……那我倒要问问,姑娘你平素住在哪座房头?又负责哪些活计?”
紫曈一时无言以对。她已四年没有接触过玉柳苑的下人,早已记不起丫鬟们住在哪个房头,负责哪些活计。
雨纷扬显然早料到她会如此反应,又笑道:“我自问还有几分相人的本事,看得出姑娘你绝非那做粗活的下人。另外,玉柳苑的丫鬟都能认得出‘顺水行船’,还有个会武功的爹爹,这事也未免离奇。更何况,姑娘方才不也亲口说了,这后院是连丫鬟仆人都不许进来的么?我这位客人尚可厚着脸皮四处乱闯,丫鬟又怎会有这个胆量?”
紫曈曾无数次地想象,若有朝一日与陌生人在玉柳苑中偶遇,就谎称自己是这里的丫鬟,与对方攀谈上几句,再向其问询江湖故事。哪知道这头一次实践,对方就居然不信。第一步行不通了,也就无从攀谈和问询。她从未有过思辨的锻炼,着实有些慌神。
“我可不是个好骗的人,姑娘若想另寻一个理由来搪塞我,可要编个像样点的才行。”雨纷扬悠闲地抱起了双臂,仿佛是下出了一步棋,有恃无恐地静待紫曈还招。
他虽面色温和,一双眼睛却闪着犀利光芒,似能一眼看穿了紫曈,将她藏于心中的秘密看个通透。紫曈开始心慌意乱不知所措,甚至琢磨着:“或许我这会儿应该扭头逃跑,只是不知这人会不会追上来抓我。他有那么高的武功,若真来抓我,我可没法抵御。”
总算这时事情来了转机,赵锦絮疾步奔来紫曈身旁,向雨纷扬施了一礼:“雨公子好,这是我的娘家侄女,不懂什么礼数,若是唐突了你,还请你多多包涵。”
“原来是赵管家的侄女。”雨纷扬点点头,“赵管家客气了,令侄女没有唐突我,倒是我唐突了她,还请你代我向她说几句好话,别让她记恨我才是。”说罢又望了紫曈一眼,脸上含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转身绕过了她们,走出了月洞门。
紫曈见到他那笑意,就明白,他并没相信赵锦絮这个“侄女”的托词,不禁想道:“这人的头脑真聪明,武功极高,长得又好看,声音也好听,简直……是个神仙般的人物。”
没错,只有神仙才合适拿来形容这样的人。
虽然方才被他挤兑得窘迫不堪,此时见他离去,紫曈反而感到一阵失望,倒有些怀念起被他挤兑的时候了。
那次替郁兴来诊治过了病人之后,紫曈就在回来的路上向赵锦絮急急打听雨纷扬的身份来路。赵锦絮却也说不清,这里的人都只知道他是个武功奇高又籍籍无名的富贵公子,是跟随某位掌门大侠同来贺寿的客人,至于师从何人,身份怎样,都没人说得出来。
等到了寿宴当晚,紫曈扮作丫鬟,依照赵锦絮的吩咐在主庭院外的甬道等她,听到来往的丫鬟无一例外都在谈论“雨公子”,都以能替他斟一回酒、照一次面为荣。赵锦絮曾告诉紫曈,虽然雨纷扬行事低调,对周围女子不假辞色,这两日玉柳苑上下的年轻姑娘,无论是丫鬟还是宾客,却几乎都为他害了相思病。紫曈也因为总来打探雨公子的事,成了赵锦絮眼里对他一见钟情的傻丫头之一。
紫曈生性多思,往日又有大把的时间来胡思乱想,也就养成了剖析自己心理的习惯。那会儿站在甬道边,她就琢磨起自己是不是真对雨纷扬动了情。尚未得出一个明确结论,忽又见到那白衣身影出现在了面前,依旧是那暗藏锋芒的微笑,一双深邃幽黑的眼睛看在她身上,等着她先开口说话。
紫曈费力地掩饰下心中慌乱,学着丫鬟的模样敛衽为礼道:“雨公子好。”想起他上次对自己身份的怀疑,就又不放心地加了一句:“我是赵管家的侄女。”
雨纷扬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点点头道:“你是赵管家的侄女,那我来问你,她是你姑姑,还是你婶婶?”见紫曈发着呆,他又说:“我来为你解释一下,她若是你姑姑,你便该与她同姓,若是你婶婶,你便不与她同姓。你总该知道自己姓不姓赵吧?”
“那就是……就是婶婶吧……”紫曈犹犹豫豫地说完,立时察觉到这回答笨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