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兴来听了秦皓白的话,竟面不改色,只道:“你说什么真正神医?郁某可听不明白。”
秦皓白冷笑更深了一层:“郁神医不愿承认,也在情理之中。你利用他人替你成就神医的名声,这欺世盗名的勾当又怎能当众直承?我倒想问你,若是我说,今晚要来取那天下第一神医的性命,你是情愿将真正的神医交出来给我,还是抵死不认,宁愿担着神医名声死于我手?”
他又扫了一眼其余侠客:“性命与名声,若只能保住一样,不知郁神医会如何抉择?”
郁兴来可以控制得住神情语气,却无法控制脸色变得煞白,一时无言以对。
周围众人也多为郁兴来那特异的行医方式心感奇怪,此时见他缄口不言,都开始暗暗猜疑,莫非秦皓白所言竟是真的?
秦皓白又道:“诸位有所不知,郁神医做的好事还不仅限于欺世盗名、冒名顶替,他为了不让这事败露,还将那位神医幽禁起来,多年来不许她见人。他这恩将仇报、冷酷无情的手段,可比医术高明得多了。”
众人更是震惊,有些年轻的门人弟子已在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紫曈依稀从这句话中,听出了些替她抱不平的意味,不禁茫然失措:怎地这个闯进家里来、妄图揭破爹爹秘密的魔头,还要摆出一副好人姿态?
郁兴来冷着脸道:“你说的是郁某的养女曈儿……”
紫曈惶然大惊,看看周围:莫非爹爹是要将她的事公之于众了不成?一眼见到赵锦絮站在不远处,有心过去向她求助,却无力挪开步子。赵锦絮此时同样惊得面无血色。
郁兴来依然镇定自若,继续道:“郁某终身未娶,曈儿是郁某收养的一名孤女。只因当年见她为家人所弃,又身染重病,命在旦夕,这才动了恻隐之心,将其收养,也为她医好了病症。她近年来仍然身体羸弱,郁某才将她养在深闺,从不让她出门见客。曈儿天资聪颖,受郁某启发,确实也会了一些医术。郁某有时接诊重伤重病的来客,便让她在一旁帮我。但若说什么由她待我行医,替我赚取名声,却绝无此事!”
紫曈看向秦皓白,暗中应和着:没错没错,爹爹收养了我,医好了我的重病,还抚养我长大,又教了我医术,我帮他行医,被他“幽禁”什么的,都是心甘情愿,毫无怨言,就不劳您老为我抱不平了。您……可以走了么?
秦皓白缓缓点头:“以退为进,先亮出养女身份堵了我的口,想不到郁神医这诡辩的本事,也比医术高明。既然你执意不肯引我去拜会那位神医,我只好失礼僭越,自行去找她了。各位还请稍待,我这就将那位真神医请出来,与你们当面对质,到时看看郁神医还有什么话说!”
紫曈气结,一颗心险些从嘴里跳将出来:这事究竟关你什么事了?要你如此揪住不放?怪道别人说你是魔头,这果然不是个讲道理的主儿啊,讲理讲不过,就要动手了!
赵锦絮这时才如梦方醒,惶惶然转头来寻紫曈道:“曈儿……”
这一声呼唤淹没于众人骤然大起来的议论声中,无论是紫曈,还是郁兴来和秦皓白,都未听见。紫曈这时终于想起了走为上策这一高招,扭头朝院门外奔逃而出。
玉柳苑之所以被定名为“苑”,都因这里比寻常山庄宅院种植了更多奇花异草。出了主院没多久,紫曈就再没见到一个人,却好几次都将这些花木错看成扑上前来的黑衣魔头,先自己将自己吓了个魂飞魄散。
她仓皇万状地逃出了园子后门。门外横了一片大屏风般的山体,紫曈轻车熟路地寻到一处极隐蔽的洞口,穿过一条曲折山洞,又提着裙角,跌跌撞撞地奔上一道石阶。面前是一方坐落于半山腰的平台,修葺成了一座篱笆小院,院中两间竹屋依山而建,青萝垂下屋檐,朝颜花爬满竹篱,景致清幽,宛似仙境。
紫曈正是在这个隐蔽难寻的地方生活了四年有余。自打她十三岁时偶然显露出医术天赋,郁兴来便将她安置在了这里,断绝了她与一切外人的接触,只许赵锦絮一人来往玉柳苑与这竹屋之间照顾她。有了重病访客上门时,她才会被接去前面玉柳苑后园行医。
秦皓白所谓的“幽禁”,确实毫不夸张。只不过紫曈感恩于郁兴来的养育,从不计较罢了。
紫曈一头冲进竹屋木门,扑倒在席地而铺的竹席上,大口喘着粗气。屋内陈设简单,竹席中间摆放一张乌木小桌,靠墙竖着几尊木架,上面摆满大大小小的药瓶药罐,另外放置着研钵药锤之类器具。药香味弥漫四处,熟悉的感觉稍稍安抚下心神,紫曈起身坐到乌木小桌跟前,点起烛台上的蜡烛,斟了杯冷茶一口喝下,极力让自己静下心来,梳理方才的见闻。
心头轰然一震,紫曈猛地意识到,她逃回这里是个重大过失,秦皓白既然将过来“请”她说得志在必得,说不定已然知道了这里。她逃回竹屋便是钻进了一条死胡同,前无出路后有追兵,成了被堵在圈里的猪。刚才真该直接逃出玉柳苑的大门啊!
她简直悔青了肠子。再有心逃出门去,又怕正与秦皓白撞在半路上,真是进退维谷。如热锅上的蚂蚁般转了两圈,紫曈先去将门窗一一关严拴好,又在屋中翻腾了一阵。可以寻得的器物中,仅有两样略有几分像是武器,一样是药锤,另一样是为伤者切割伤口用的钢制小刀。
紫曈斟酌了一下:那陶瓷制的药锤仅有几两重,拿去砸老鼠,怕也只能砸的死老弱病残;小刀虽然锋利,刀刃却仅有一寸长,只能用来对付喝了麻沸汤后躺卧不动的昏迷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