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5571700000006

第6章 墨斗剖明皮熊犯案乌盆诉苦别古鸣冤

且说酒保斟上一壶酒来。那人一面喝酒,一面带有惊慌之色,举止失宜。只见坐不多时,发了回怔,连那壶酒也未吃完,便匆匆会了钱钞而去。包公看此光景,因问酒保道:“这人是谁?”酒保道:“他姓皮名熊,乃二十四名马贩之首。”包公记了姓名,吃完了饭,便先叫包兴到县传谕,就说老爷即刻到任。包公随后就出了饭铺,尚未到县,早有三班衙役、书吏人等迎接上任。到了县内,有署印的官交了印信,并一切交代,不必细说。

包公便将秋审册籍细细稽察,见其中有个沈清伽蓝殿杀死僧人一案,情节支离。便即传出谕去,立刻升堂审问沈清一案。所有三班衙役早知消息,老爷暗自一路私访而来,就知这位老爷的利害,一个个兢兢业业,早已预备齐全。一闻传唤,立刻一班班进来,分立两旁,喊了堂威。包公入座,标了禁牌,便吩咐:“带沈清。”不多时,将沈清从监内提出,带至公堂,打去刑具,朝上跪倒。包公留神细看,只见此人不过三旬年纪,战战兢兢,匍匐在尘埃,不像个行凶之人。包公看罢,便道:“沈清,你为何杀人?从实招来!”沈清哭诉道:“只因小人探亲回来,天气太晚,那日又蒙蒙下雨,地下泥泞,实在难行。素来又胆小,又不敢夜行,便在这县南三里多地有个古庙,暂避风雨。谁知次日天未明,有公差在路,见小人身后有血迹一片。公差便问小人从何而来,小人便将昨日探亲回来、天色太晚、在庙内伽蓝殿上存身的话,说了一遍。不想公差拦住不放,务要同小人回至庙中一看。哎呀!太爷呀!小人同差役到庙看时,见佛爷之旁有一杀死的僧人。小人实是不知僧人是谁杀的。因此二位公差将小人解至县内,竟说小人谋杀和尚。小人真是冤枉!求青天大老爷明察!”包公闻听,便问道:“你出庙时,是什么时候?”沈清答道:“天尚未明。”包公又问道:“你这衣服,因何沾了血迹?”沈清答道:“小人原在神橱之下,血水流过,将小人衣服玷污了。”老爷闻听,点头,吩咐带下,仍然收监。立刻传轿,打道伽蓝殿。包兴伺候主人上轿,安好伏手。包兴乘马跟随。

包公在轿内暗思:“他既谋害僧人,为何衣服并无血迹,光有身后一片呢?再者虽是刀伤,彼时并无凶器。”一路盘算,来到伽蓝殿,老爷下轿,吩咐跟役人等不准跟随进去,独带包兴进庙。至殿前,只见佛像残朽败坏,两旁配像俱已坍塌。又转到佛像背后,上下细看,不觉暗暗点头。回身细看神橱之下,地上果有一片血迹迷乱。忽见那边地下放着一物,便捡起看时,一言不发,拢入袖中,即刻打道回衙。来至书房,包兴献茶,回道:“李保押着行李来了。”包公闻听,叫他进来。李保连忙进来,给老爷叩头。老爷便叫包兴传该值的头目进来,包兴答应。去不多时,带了进来,朝上跪倒:“小人胡成给老爷叩头。”包公问道:“咱们县中可有木匠么?”胡成应道:“有。”包公道:“你去多叫几名来,我有紧要活计要做的,明早务要俱各传到。”胡成连忙答应,转身去了。

到了次日,胡成禀道:“小人将木匠俱已传齐,现在外面伺候。”包公又吩咐道:“预备矮桌数张,笔砚数分,将木匠俱带至后花厅,不可有误。去罢。”胡成答应,连忙备办去了。这里包公梳洗已毕,即同包兴来至花厅,吩咐木匠俱各带进来。只见进来了九个人,俱各跪倒,口称:“老爷在上,小的叩头。”包公道:“如今我要做各样的花盆架子,务要新奇式样。你们每人画他一个,老爷拣好的用,并有重赏。”说罢,吩咐拿矮桌笔砚来。两旁答应一声,登时齐备。只见九个木匠分在两旁,各自搜索枯肠,谁不愿新奇讨好呢!内中就有使惯了竹笔,拿不上笔来的;也有怯官的,战战哆嗦画不像样的;竟有从容不迫,一挥而就的。包公在座上,往下细细留神观看。不多时,俱各画完,挨次呈递,老爷接一张,看一张,看到其中一张,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那人道:“小人叫吴良。”包公便向众木匠道:“你们散去,将吴良带至公堂。”左右答应一声,立刻点鼓升堂。

包公入座,将惊堂木一拍,叫道:“吴良,你为何杀死僧人?从实招来!免得皮肉受苦。”吴良听说,吃惊不小,回道:“小人以木匠做活为生,是极安分的,如何敢杀人呢?望乞老爷详察。”老爷道:“谅你这厮决不肯招。左右,尔等立刻到伽蓝殿将伽蓝神好好抬来。”左右答应一声,立刻去了。不多时,将伽蓝神抬至公堂。百姓们见把伽蓝神泥胎抬到县衙听审,谁不要看看新奇的事,都来。只见包公离了公座,迎将下来,向伽蓝神似有问答之状,左右观看,不觉好笑。连包兴也暗说道:“我们老爷这是装什么腔儿呢?”只见包公从新入座,叫道:“吴良,适才神圣言道,你那日行凶之时,已在神圣背后留下暗记。下去比来。”左右将吴良带下去。只见那神圣背后肩膀以下,果有左手六指儿的手印;谁知吴良左手却是六指儿,比上时丝毫不错。吴良吓的魂飞胆裂,左右的人无不吐舌,说:“这位大爷真是神仙,如何就知是木匠吴良呢?”殊不知包公那日上庙验看时,地下捡了一物,却是个墨斗;又见那伽蓝神身后六指手的血印,因此想到木匠身上。

左右又将吴良带至公堂跪倒。只见包公把惊堂木一拍,一声断喝,说:“吴良,如今真赃实犯,还不实说么?”左右复又威吓,说:“快招!快招!”吴良着忙道:“太爷不必动怒,小人实招就是了。”案房书吏在一旁写供。吴良道:“小人原与庙内和尚交好。这和尚素来爱喝酒,小人也是酒鬼。因那天和尚请我喝酒,谁知他就醉了。我因劝他收个徒弟,以为将来的收缘结果。他便说:‘如今徒弟实在难收。就是将来收缘结果,我也不怕。这几年的工夫,我也积攒了有二十多两银子了。’他原是醉后无心的话。小人便问他:‘你这银子收藏在何处呢?若是丢了,岂不白费了这几年的工夫么?’他说:‘我这银子是再丢不了的,放的地方人人再也想不到的。’小人就问他:‘你到底搁在哪里呢?’他就说:‘咱们俩这样相好,我告诉你,你可不许告诉别人。’他方说出将银子放在伽蓝神脑袋以内。小人一时见财起意,又见他醉了,原要用斧子将他劈死了。回老爷,小人素来拿斧子劈木头惯了,从来未劈过人。乍乍儿的劈人,不想手就软了,头一斧子未劈中。偏遇和尚泼皮要夺我斧子。我如何肯让他,又将他按住,连劈几斧,他就死了。闹了两手血。因此上神桌,便将左手扶住神背,右手在神圣的脑袋内掏出银子,不意留下了个手印子。今被太爷神明断出,小人实实该死。”包公闻听所供是实,又将墨斗拿出,与他看了。吴良认了是自己之物,因抽斧子落在地下。包公叫他画供,上了刑具,收监。沈清无故遭屈,赏官银十两,释放。

刚要退堂,只听有击鼓喊冤之声。包公即着带进来。但见从角门进来二人,一个年纪二十多岁,一个有四十上下。来到堂上,二人跪倒。年轻的便道:“小人名叫匡必正。有一叔父开缎店,名叫匡天佑。只因小人叔父有一个珊瑚扇坠,重一两八钱,遗失三年未有下落。不想今日遇见此人,他腰间佩的正是此物。小人原要借过来看看,怕的是认错了。谁知他不但不借给看,开口就骂,还说小人讹他,扭住小人不放。太爷详察。”又只见那人道:“我姓吕名佩,今日狭路相逢,遇见这个后生,将我拦住,硬说我腰间佩的珊瑚坠子是他的。青天白日,竟敢拦路打抢。这后生实实可恶!求太爷与我判断。”包公闻听,便将珊瑚坠子要来一看,果然是真的,淡红,光润无比,便向匡必正道:“你方才说此坠重够多少?”匡必正道:“重一两八钱。倘若不对,或者东西一样的极有,小人再不敢讹人。”包公又问吕佩道:“你可知道此坠重够多少?”吕佩道:“此坠乃友人送的,并不晓得多少分两。”包公回头,叫包兴取戥子来。包兴答应,连忙取戥平了,果然重一两八钱。包公便向吕佩道:“此坠若按分两,是他说的不差,理应是他的。”吕佩着急,道:“嗳呀!大爷呀!此坠原是我的,好朋友送我的,又平什么分两呢?我是不敢撒谎的。”包公道:“既是你相好朋友送的,他叫什么名字?实说!”吕佩道:“我这朋友姓皮名熊,他是马贩头儿,人所共知。”包公猛然听“皮熊”二字,触动心事,吩咐将他二人带下去,立刻出签,传皮熊到案。包公暂且退堂,用了酒饭。

不多时,人来回话:“皮熊传到。”包公复又升堂:“带皮熊。”皮熊上堂跪倒,口称:“太爷在上,传小人有何事故?”包公道:“闻听你有珊瑚扇坠,可是有的?”皮熊道:“有的。那是三年前小人捡的。”包公道:“此坠你可送过人么?”皮熊道:“小人不知何人失落,如何敢送人呢?”包公便问:“此坠尚在何处?”皮熊道:“现在小人家中。”包公吩咐将皮熊带在一边,叫把吕佩带来。包公问道:“方才问过皮熊,他并未曾送你此坠,此坠如何到了你手?快说!”吕佩一时慌张,方说出是皮熊之妻柳氏给的。包公就知话内有因,连问道:“柳氏她如何给你此坠呢?实说!”吕佩便不言语。包公吩咐:“掌嘴!”两旁人役刚要上前,只见吕佩摇手,道:“老爷不必动怒,我说就是了。”便将与柳氏通奸,是柳氏私赠此坠的话,说了一遍。皮熊在旁听见他女人和人通奸,很觉不够瞧的。包公立刻将柳氏传到。谁知柳氏深恨丈夫在外宿好,不与自己一心一计,因此来到公堂,不用审问,便说出丈夫皮熊素与杨大成之妻毕氏通奸。“此坠从毕氏处携来,交与小妇人收了二三年。小妇人与吕佩相好,私自赠他的。”包公立刻出签,传毕氏到案。

正在审问之际,忽听得外面又有击鼓之声,暂将众人带在一旁,先带击鼓之人上堂。只见此人年有五旬,原来就是匡必正之叔匡天佑,因听见有人将他侄儿扭结到官,故此急急赶来,禀道:“只因三年前不记日子,托杨大成到缎店取缎子,将此坠作为执照。过了几日,小人到铺问时,并未见杨大成到铺,也未见此坠,因此小人到杨大成家内。谁知杨大成就是那日晚间死了,也不知此坠的下落,只得隐忍不言。不料小人侄儿今日看见此坠,被人告到太爷台前。惟求太爷明镜高悬,伸此冤枉!”说罢,磕下头去。

包公闻听,心下明白,叫天佑下去,即带皮熊、毕氏上堂,便问毕氏:“你丈夫是何病死的?”毕氏尚未答言,皮熊在旁答道:“是心疼病死的。”包公便将惊堂木一拍,喝声:“该死的狗才!她丈夫心疼病死的,你如何知道?明是因好谋命。快把怎生谋害杨大成致死情由,从实招来!”两旁一齐威吓:“招!招!招!”皮熊惊慌,说道:“小人与毕氏通奸是实,并无谋害杨大成之事。”包公闻听,说:“你这刁嘴的奴才!曾记得前在饭店之中,你要吃酒,神色慌张,举止失措,酒也未曾吃完。今日公堂之上,还敢支吾!左右,抬上刑来!”皮熊只吓得哑口无言,暗暗自思道:“这位太爷如此明察,别的谅也瞒不过他去,莫若实说,也免得皮肉受苦。”想罢,连连叩头,道:“太爷不必动怒,小人愿招。”包公道:“招来!”皮熊道:“只因小人与毕氏通奸,情投意合,惟恐杨大成知道,将我二人拆散。因此定计,将他灌醉,用刀杀死,暗用棺木盛殓,只说心疼暴病而死。彼时因见珊瑚坠,小人拿回家去,交付妻子收了。即此便是实情。”包公闻听,叫他画供。即将毕氏定厂凌迟,皮熊定了斩决,将吕佩责四十板释放,柳氏官卖,匡家叔侄将珊瑚坠领回无事。因此人人皆知包公断事如神,各处传扬,就传到了行侠尚义的一个老者耳内。

且说小沙窝内有一老者姓张行三,为人耿直,好行侠义,因此人都称他为“别古”。(与众不同谓之“别”,不合时宜谓之“古”。)原是打柴为生;皆因他有了年纪,挑不动柴草,众人就叫他看着过秤,得了利息大家平分。这也是他素日为人拿好儿换来的。

一日,闲暇无事,偶然想起:“三年前,东塔洼赵大欠我一担柴钱四百文,我若不要了,有点对不过众伙计们;他们不疑惑我使了,我自己居心实在的过意不去。今日无事,何不走走呢。”于是拄了竹杖,锁了房门,竟往东塔洼而来。

到了赵大门首,只见房舍焕然一新,不敢敲门,问了问邻右之人,方知赵大发财了,如今都称“赵大官人”了。老头子闻听,不由心中不悦,暗想道:“赵大这小子,长处掐,短处捏,那一种行为,连柴火钱都不想着还。他怎么配发财呢?”转到门口,便将竹杖敲门,口中道:“赵大,赵大。”只听里面答应道:“是谁,这未‘赵大’、‘赵二’的?”说话间,门已开了,张三看时,只见赵大衣冠鲜明,果然不是先前光景。赵大见是张三,连忙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张三哥。”张三道:“你先少合我论哥儿们。你欠我的柴火钱,也该给我了。”赵大闻听,道:“这有什么要紧。老弟老兄的,请到家里坐。”张三道:“我不去,我没带着钱。”赵大说:“这是什么话?”张三道:“正经话。我若有钱,肯找你来要帐吗?”正说着,只见里面走出一个妇人来,打扮的怪模怪样的,问道:“官人,你同谁说话呢?”张三一见,说:“好呀!赵大,你干这营生呢,怨的发财呢!”赵大道:“休得胡说,这是你弟妹小婶。”又向妇人道:“这不是外人,是张三哥到了。”妇人便上前万福。张三道:“恕我腰疼,不能还礼。”赵大说:“还是这等爱玩。还请里面坐罢。”张三只得随着进来,到了屋内,只见一路一路的盆子堆的不少。彼此让座。赵大叫妇人倒茶。张三道:“我不喝茶。你也不用闹酸款,欠我的四百多钱总要还我的,不用闹这个软局子。”赵大说:“张三哥,你放心,我哪就短了你四百文呢。”说话间,赵大拿了四百钱递与张三。张三接来揣在怀内,站起身来,说道:“不是我爱小便宜,我上了年纪,夜来时常爱起夜。你把那小盆给我一个,就算折了欠我的零儿罢。从此两下开交,彼此不认得,却使得?”赵大道:“你这是何苦!这些盆子俱是挑出来的,没沙眼,拿一个就是了。”张三挑了一个趣黑的乌盆,挟在怀中,转身就走,也不告别,竟自出门去了。

这东塔洼离小沙窝也有三里之遥。张三满怀不平,正遇着深秋景况,夕阳在山之时,来到树林之中,耳内只听一阵阵秋风飒飒,败叶飘飘,猛然间滴溜溜一个旋风,只觉得汗毛眼里一冷。老头干将脖子一缩,腰儿一弓,刚说一个“好冷”,不防将怀中盆子掉在尘埃,在地下咕噜噜乱转,隐隐悲哀之声,说:“摔了我的腰了。”张三闻听,连连唾了两口,捡起盆子往前就走。有年纪之人如何跑的动,只听后面说道:“张伯伯,等我一等。”回头又不见人,自己怨恨,道:“如何白日就会有鬼?想是我不久于人世了。”一边想,一边走,好容易奔至草房,急忙放下盆子,撂了竹杖;开了锁儿,拿了竹杖,拾起盆子,进得屋来将门顶好,觉得困乏已极,自己说:“管他什么鬼不鬼的,且梦周公。”刚才说完,只听得悲悲切切,口呼:“伯伯,我死的好苦也!”张三闻听,道:“怎么的竟自把鬼关在屋里了?”别古秉性忠直,不怕鬼邪,便说道:“你说罢,我这里听着呢。”隐隐说道:“我姓刘名世昌,在苏州阊门外八宝乡居住。家有老母周氏,妻子王氏,还有三岁的孩子乳名百岁。本是缎行生理。只因乘驴回家,行李沉重,那日天晚,在赵大家借宿。不料他夫妻好狠,将我杀害,谋了资财,将我血肉和泥焚化。到如今闪了老母,抛却妻子,不能见面。九泉之下,冤魂不安,望求伯伯替我在包公前伸明此冤,报仇雪恨,就是冤魂在九泉之下,也感恩不尽。”说罢,放声痛哭。张三闻听他说的可怜,不由的动了他豪侠的心肠,全不畏惧,便呼道:“乌盆。”只听应道:“有呀,伯伯。”张三道:“虽则替你鸣冤,惟恐包公不能准状,你须跟我前去。”乌盆应道:“愿随伯伯前往。”张三见他应叫应声,不觉满心欢喜,道:“这去告状,不怕包公不信。言虽如此,我是上了年纪之人,记性平常,必须将他姓名住处记清背熟了方好。”于是从新背了一回,样样记明。

老头儿为人心热,一夜不曾合眼,不等天明,爬起来,挟了乌盆,拄起竹杖,锁了屋门,竟奔定远县而来。出得门时,冷风透体,寒气逼人,又在天亮之时。若非张三好心之人,谁肯冲寒冒冷,替人鸣冤。及至到了定远县,天气过早,尚未开门;只冻得他哆哆嗦嗦,找了个避风的所在,席地而坐。喘息多时,身上觉得和暖。老头儿又高兴起来了,将盆子扣在地下,用竹杖敲着盆底儿,唱起什不闲来了。刚唱一句“八月中秋月照台”,只听的一声响,门分两扇,大爷升堂。

张三忙拿起盆子,跑向前来喊“冤枉”。就有该值的回禀,立刻带进,包公座上问道:“有何冤枉?诉上来。”张三就把东塔洼赵大家讨账,得了一个黑盆,遇见冤魂自述的话,说了一遍。“现有乌盆为证。”包公闻听,便不以此事为妄谈,就在座上唤道:“乌盆。”并不见答应。又连唤两声,也无影响,包公见别古年老昏愦,也不动怒,便叫左右撵去便了。

张老出了衙门,口呼:“乌盆。”只听应道:“有呀,怕伯。”张老道:“你随我诉冤,你为何不进去呢?”乌盆说道:“只因门上门神拦阻,冤魂不敢进去,救伯伯替我说明。”张老闻听,又嚷“冤枉”。该值的出来,咳道:“你这老头子还不走!又嚷的是什么?”张老道:“求爷们替我回复一声:‘乌盆有门神拦阻,不敢进见。’”该值的无奈,只得替他回禀;包公闻听,提笔写字一张,叫该值的拿去门前焚化,仍将老头子带进来,再讯二次。张老抱着盆子,上了公堂,将盆子放在当地,他跪在一旁。包公问道:“此次叫他可应了?”张老说:“是。”包公吩咐:“左右,尔等听着。”两边人役应声,洗耳静听。只见包公座上问道:“乌盆。”不见答应。包公不由动怒,将惊堂木一拍:“我骂你这狗才!本县念你年老之人,方才不加责于你,如今还敢如此。本县也是你愚弄的吗?”用手抽签,吩咐打责了十板,以戒下次。两旁不容分说,将张老打了十板。闹得老头儿龇牙咧嘴,一拐一拐的,挟了乌盆,拿了竹杖,出衙去了。

转过影壁,便将乌盆一扔,只听得嗳呀一声,说:“碰了我脚面了!”张老道:“奇怪!你为何又不进去呢?”乌盆道:“只困我赤身露体,难见星主。没奈何,再求伯伯替我申诉明白。”张老道:“我已然为你挨了十大板,如今再去,我这两条腿不用长着咧。”乌盆又苦苦哀求。张老是个心软的人,只得拿起盆子。他却又不敢伸冤,只得从角门溜溜秋秋往里便走。只见那边来了一个厨子,一眼看见,便叫:“胡头儿,胡头儿,那老头儿又来了。”胡头正在班房谈论此事说笑,忽听老头子又来了,连忙跑出来要拉。张老却有主意,就势坐在地下,叫起屈来了。

包公那里也听见了,吩咐带上来,问道:“你这老头子为何又来?难道不怕打么?”张老叩头道:“方才小人出去又问乌盆,他说赤身露体,不敢见星主之面。恳求太爷赏件衣服遮盖遮盖,他才敢进来。”包公闻听,叫包兴拿件衣服与他。包兴连忙拿了一件夹袄,交与张老。张老拿着衣服出来,该值的说:“跟着他,看他是拐子!”只见他将盆子包好,拿起来,不放心,又叫着:“乌盆,随我进来。”只听应道:“有呀,伯伯,我在这里。”张老闻听他答应,这一回留上心了,便不住叫着进来。到了公堂,仍将乌盆放在当中,自己在一旁跪倒。包公又吩咐两边仔细听着,两边答应“是”。此所谓上命差遣,概不由己。有说老头子有了病了的,有说大爷好性儿的,也有暗笑的。连包兴在旁也不由的暗笑:“老爷今日叫疯子磨住了。”只见包公座上呼唤:“乌盆。”不想衣内答应说:“有呀,星主。”众人无不诧异。只见张老听见乌盆答应了,他便忽的跳将起来,恨不能要上公案桌子。两旁众人叱喝,他才复又跪下。包公细细问了张老。张老仿佛背书的一般:他姓甚名谁,家住哪里,他家有何人,作何生理,怎么遇害,是谁害的,滔滔不断说了一回,清清楚楚。两旁听的无不叹息。包公听罢,吩咐包兴取十两银子来,赏了张老,叫他回去听传。别古千恩万谢地去了。

包公立刻吩咐书吏办文一角,行到苏州,调取尸亲前来结案。即行出签,拿赵大夫妇,登时拿到,严加讯问,并无口供。包公沉吟半晌,便吩咐:“赵大带下去,不准见刁氏。”即传刁氏上堂。包公说:“你丈夫供称陷害刘世昌,全是你的主意。”刁氏闻听,恼恨丈夫,便说出赵大用绳子勒死的,并言现有未用完的银两。即行画招,押了手印。立刻派人将赃银起来。复又带上赵大,叫他女人质对。谁知这厮好狠,横了心再也不招,言银子是积攒的。包公一时动怒,请了大刑,用夹棍套了两腿,问时仍然不招。包公一声断喝,说了一个“收”字。不想赵大不禁夹,就呜呼哀哉了。包公见赵大一死,只得叫人搭下去,立刻办详,禀了本府,转又行文上去,至京启奏去了。

此时尸亲已到。包公将未用完的银子,俱叫他婆媳领取讫;并将赵大家私奉官折变,以为婆媳养赡。婆媳感念张老替他鸣冤之恩,愿带到苏州养老送终。张老也因受了冤魂嘱托,亦愿照看嫡居孤儿。因此商量停当,一同起身往苏州去了。

要知后事如何,下回分晓。

同类推荐
  • 叱咤风云(中国现代军事文学丛书)

    叱咤风云(中国现代军事文学丛书)

    这是一部反映西安事变的历史小说。它描写了中国共产党以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为法宝,争取了以张学良、杨虎城为首的国民党东北军和十七路军,发动西安事变,以兵谏逼迫蒋介石停止内战,掀起了神圣的抗日民族解放战争。主人公是流亡关内的东北青年白山、洪燕等。小说生动地描绘了他们从“一二·九”爱国学生运动到西安事变风暴中的战斗历程。他们有生离死别的苦难,也有梦幻一般邂逅相逢的欢乐。
  • A只是一个代号

    A只是一个代号

    我和A,我们管玩杀人游戏叫“进去收尸”。这意思并没有半分托大,如果你参加过我们的杀人游戏,就知道为什么在大半个H市.只要有我和A在场.这游戏就得多加一条规则:我和A不得首刀首验。此条规则凌驾于一切规则之上,包括天黑请闭眼。A只是一个代号,你可以认为他是任何人。为了方便讲述故事,我们就暂时称呼他为A。实际上只要你进入这个圈子,就一定听说过A的名字。A风趣幽默,机智过人,在游戏过程中,往往是场上气氛的调节者,只要有A在场,游戏必定是欢声笑语,紧张且有趣。在这方面,A是当仁不让的主角。
  • 渡鸦之死

    渡鸦之死

    伦敦的雾无孔不入。说来就来。它从冰冷的、长着暗绿色青苔的石块上滑下,顺着灰黄的泰晤士河绵延向前,飘上伦敦塔褐黄色的屋檐后,惊飞了一群黑色渡鸦。这是一群居住在伦敦塔附近的渡鸦。尽管塔的结构让它们垂涎,适于居住,它们还是不敢涉足半步。因为,任何进入伦敦塔的渡鸦,都会被剪去翅膀,永不能飞翔。是历史决定了渡鸦剪翅的命运。数百年来,在这座塔内,曾经绞死谋杀过不少人。这里是整个伦敦城最为阴魂不散的地方。人们提心吊胆地相信,只要渡鸦一走,伦敦塔就会倒塌,所有的阴魂便会倾巢而出,英格兰将永无宁日。
  • 证据游戏

    证据游戏

    来自英国的畅销小说:萨拉·纽比系列第一部《证据游戏》,为你解开一个个悬而未决的疑团……
  • 间接叙述

    间接叙述

    陈集益,70后重要作家。曾就读于鲁迅文学院第七届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浙江省作协签约作家。在《十月》《人民文学》《中国作家》《钟山》《天涯》等大型文学期刊发表小说六十万字。2009年获《十月》新锐人物奖。2010年获浙江省青年文学之星奖。
热门推荐
  • 参天台五台山记

    参天台五台山记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残暴霸王柔情爱

    残暴霸王柔情爱

    笑到你岔气的搞笑文http://m.wkkk.net/info/m.wkkk.net两年父皇说只要两年!漫漫的两年,她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半年,她用泪眼承受他的残忍嗜血,恨不得手起刀落将他弑之!半年,她无故迎来他的缠绵对待,日日与他缱绻同床而眠!花开花落的一年,多么快,又是那么的慢。直到他温柔的进驻到她体内,她才知道,爱也依依,恨也依依。属于他的那天,竟是离开他的那天,但离了他,自己还是那个自己吗?伸出手,一寸一寸,穿越国恨如山,穿越两军对垒的烽火。穿越不知是谁辜负谁的思念之情。她只道自己真越过了那烽火,真越过了那不能越过的国恨如山痴情若遇家国事。竟真无一寸缠身之处举首,凝望天边她轻声呢喃真在喝孟婆汤后,全遗忘了前世的深情,所以才会有今生的冷酷无情或是前世奈何桥边天涯的等待不够长久还是我今生走的太匆忙忘了聚拢飘散在风中的誓言才会有我们之间这样无情的互相伤害他是草原上的雄鹰,旷世枭雄,天降之神,立于天地之间她是天地间最柔情的儿女,纤纤素手会抚琴,会抚去他的暴虐从伤害到相爱,从分离到厮守,不变的是他们那份永恒的爱
  • 天下珍藏

    天下珍藏

    地球至今,已经有四十六亿年历史,而人类文明的起源,有文字、图画记载,只不过七八千年而已,只占人类史的百分之一。在这漫长的岁月中,一些神奇的东西,一些神秘的宝藏,一些或许存在又莫名消失的辉煌文明,在茫茫的时间长河掩埋下,只留下一鳞半爪,若隐若现。你所知道的,未必就是真相!总而言之,这是一个探索与冒险与收获的故事!天下藏珍,等你来发现……
  • 联剑风云录

    联剑风云录

    本书继续讲述了于承珠、叶成林、铁镜心、霍天都、凌云凤步入成年之后用心感受着人生,各有各的选择、各有各的快乐、忧伤和愁怀,在悲喜间见证着那份生命中的“不得不”,从而活出更为多彩多姿的人生,“中年情怀浓如酒”,严格而言,在本书中,他们都尚未步进中年,然而解读他们各自的人生之路,却仿如品尝着一杯杯醇酒,让人平添几多感叹和唏嘘。
  • 尘封的夏

    尘封的夏

    她,一个内心极其孤独,外表的淡然,然而这样的性子促成了她注定的只会一辈子活在失去当中。他,阴晴不定的性格,做事从不带有一丝的犹豫,可当他在不断的接触她的时刻,从来只会不断的压制自己对她的情感,除去外因,剩下的是不确定。两个人都将对彼此的心压制着,直到最后,除去的一抔黄土,就只剩下的是那心中永被埋没的情感,就像夏天一样,来了去,去了来,可永远不是当年的那个夏天。
  • 许多张脸,许多种情绪

    许多张脸,许多种情绪

    《许多张脸,许多种情绪》内容有“好的时候非常好”、与中国有关的、不曾苟且、重读韩素音、焚烧舞台的演员、新井一二三眼中的八十年代、读董小记、香的文化史、谈笔记、岭南故纸寒香、活埋八卦里、管风琴,书生活等。本书为戴新伟先生近年文化随笔文字的结集,系“独立阅读书系”第三辑之一。
  • 沙沟行

    沙沟行

    街头显得潮湿、泥泞,他们经过的地方到处有蔬菜腐烂的叶子。两只灰溜溜的鸽子飞过县城雨雾笼罩的上空向下跌去。环绕四围的山冈若隐若现。汽车呜呜吼叫着,驶过古老的土街,溅起雨点般的泥水。
  • 书法:书法历史传承

    书法:书法历史传承

    汉字经过了6000多年的变化,其演变过程是:从甲骨文、金文、小篆、隶书、楷书、行书、草书,以上的“甲金篆隶草楷行”七种字体称为“汉字七体”。汉字的产生,有据可查的是在公元前14世纪的殷商后期,这时形成了初步的定型文字,即甲骨文。甲骨文既是象形字又是表音字,至今汉字中仍有一些和图画一样的象形文字,十分生动。
  • 灰姑娘的恋爱式青春

    灰姑娘的恋爱式青春

    有点毒舌有点坏的狼犬男孩夏泽,妖精一般的美丽少年吴忧,还有贴心小可爱夏临川,万星遥该如何选择?如题,这是一个灰姑娘的青春恋爱故事。学神女主因为家教误入高富帅的世界,从此过上了哭哭笑笑疯疯癫癫潇潇洒洒的高中生活......灰姑娘没太大的野心,能找到为她穿上水晶鞋,和她一起幸福跳舞的王子,青春足矣!
  • 凤唳九天:极品废柴小姐

    凤唳九天:极品废柴小姐

    穿越到无瀚大陆,华白芷成为了鼎鼎大名的废柴小姐。一朝翻身,华白芷绝美的容颜震惊天下。未婚夫家敢背信弃义,那就让他们知道什么是亮瞎他们的狗眼。家族族长毫无担当,那就自己旁支重振家风!找回妹控哥哥,让自己更添风华!只是,她到底解封了一只怎样妖孽的上古神兽啊!神兽都这么腹黑痴情的吗?【情节虚构,请勿模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