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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神箫

一个本领超群的人,必须在一群劲敌之前,方才能够显出他的不同凡俗的身手。

从前有个箫翁,他的真实姓名没人知道,人们只知道他从小就喜欢吹竹箫,很早就离开家乡,到处拜师学艺,二十年后回到家乡时,已是满头白发。

那一天,他缓缓来到坐落在小镇中心的聚雅茶楼,登上二楼,径直在靠窗的一个雅座落了座。这聚雅茶楼坐落在一片青翠竹林之中,楼前花草吐艳,禽鸟鸣啼,向来是小镇文人雅士聚会的好地方。茶楼二层靠窗的这个雅座,桌上摆设着紫砂茶具,墙上挂着名家字画,按着茶楼里的规矩,谁的才艺最好,谁才有资格在这个雅座安然落座。

所以那箫翁刚在雅座上坐下,茶楼里正在喝茶的那帮文人们便都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毕竟是一个吹箫的,竟敢如此大模大样?有人甚至忍不住走过去,抱拳说:“这位兄台,雅座早已有主人了,请你换个座位如何?”

那箫翁淡淡一笑,回敬道:“我就喜欢在这里坐!”说着,他举起竹箫,凑近嘴边,就吹了起来。那箫声回环流泻,清脆悦耳,时而如潺潺流水,时而似飘飘细雨,一下子把茶楼里的客人们都吸引住了。一曲奏完,人们都围上来啧啧夸赞:“好箫声,好箫声!”

“箫声虽好,能比得上我的山水画吗?”说话的是一位长须书生,大家见他到来,纷纷让路。原来他就是大家公推的茶楼雅座的主人,小镇上有名的山水画家。

箫翁知道,茶楼里除了比艺论雅座主人外,还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后来者谁想坐雅座位置,就必须要应对完成前任主人出的考题。所以,箫翁抚摸着晶莹如玉的长箫,直截了当地对山水画家说:“请出题吧!”

山水画家想了想,说:“若你能凭箫声擒住北山中的猛虎,我就自愿让位,从此不上茶楼。”众人一听这题目,都暗暗替箫翁捏了把汗。原来最近镇外北山上有一头猛虎频繁出没,袭击行人,弄得小镇上人心惶惶,官府招募猎户,结队上山捕杀,可这猛虎十分狡猾,大队人马来时它便躲藏起来,等大队人马回去休息,它又伺机出击,官府对它毫无办法。

箫翁沉默良久,站起身来,朗声说:“好,这个考题我接下了。我就凭我这支箫,再加上两位勇士,就能降伏恶虎。有谁愿意随我同去?”

大家面面相觑。这时,正在茶楼喝茶的两个猎户站了出来,他们都有亲人死在恶虎的虎爪下,听箫翁神情如此坚定,猜想他或许会有什么神法,便把心一横,道:“我们跟你去!”

三个人立即出发了。到了山上,只见草木深深,耳闻林涛阵阵。走了一阵,两个猎户指着地上的一堆粪便,对箫翁说:“看,这正是恶虎的粪便,这么新鲜,它一定就在附近!”“好!”箫翁说,“你们做好准备,我一把它请出来,咱们就一起把它干掉!”两名大汉笑道:“好啊,你有本事,就把它请出来吧!”

箫翁二话不说,拿起箫来就吹。只听那箫声时而似呜呜虎啸,时而似低唤撒娇,又似在柔语催促,原来箫翁模仿的竟然是母虎寻找伴侣时的声音。很快,树丛里就有了响动,好像有什么庞然大物匆匆越过树丛冲过来。箫翁说:“你们做好准备!”接着又不断地吹箫,两个猎户也提足了精神。

一阵腥臊风过,突然,一头花斑大虎随着呜呜箫声出现了!它圆睁着铜铃大眼,原本是寻觅母虎来的,可出现在它眼前的是三个人,哪有母虎的影子?它顿时气得竖起了全身的硬毛,作势就要猛扑过来。两个猎户虽然都握紧了长矛,但心里其实已经慌了神,看这花斑大虎的气势,只怕是制不住它!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这时候箫翁运足中气,猛地把箫贴近嘴边,长箫立即发出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好似天地间突然轰隆隆炸响了一声惊雷!顿时,那花斑大虎惊得一下子缩退了身子,不敢动弹。箫翁趁此大吼一声:“上!”两个猎户相跟着就扑了过去,两支长矛几乎是同时狠狠刺进了花斑大虎的身子,只听它狂吼一声,纵身跃起,旋即就重重地落了下来,污血飞溅。

两个猎户兴高采烈地扛着花斑大虎的尸体,跟着箫翁凯旋而归。整个镇子都轰动了,人们朝箫翁一阵狂呼:“神箫!神箫!”从此,箫翁就坐稳了聚雅茶楼的雅座位置,只要箫声响起,总会吸引一大批人在楼下静静地聆听。

可是渐渐地,人们发觉越来越少听到箫翁吹箫了。是啊,神箫怎么能随便吹给人听呢!箫翁每天只是在茶楼的雅座里坐着,慢慢地品茶,品完茶,再慢慢地回去。很多慕名而来的人想听听他那神奇美妙的箫声,可他总是摇头;很多年轻人想拜他为师,学习箫艺,他也总是婉拒。时间长了,众人一提起他,都摇头。

忽一日,茶楼里来了一位少年,客气地向众茶客打听:“听闻有位箫翁,吹箫如神,不知哪一位才是?”有人指给他看,他便走到箫翁面前,深深作了一揖:“箫翁,您好!”

箫翁抬眼打量了他一眼,“唔”了一声。

少年说:“在下姓杨名生。久闻箫翁大名,今日特来相会,想请箫翁赐教一二!”

箫翁鼻子里“哼”了一声:“哦,你也会吹箫?”

杨生恭敬地说:“不敢当,皮毛而已。还请箫翁吹奏一曲,能让我听听神箫之声!”

“哈,”箫翁傲慢地摇摇头,“我的箫声你听得懂吗?”

杨生笑着点点头:“能不能听懂,得听了再说。不过,我这次来,其实就是想和您比一比的。如果您输了,这雅座以后就该我坐了!”说着,他解下肩上背着的包袱,从里面取出一支箫来。这箫比箫翁那长箫要短小得多,是一支精致的瓷箫。

箫翁一看杨生这气势,气得脸上泛起了红晕:“你小小年纪,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好,比就比!我不出题,免得你说我欺负小辈。你自己说,怎么比吧?”

杨生顺手一指窗外竹林中婉转鸣叫的鸟儿,说:“我们各自吹箫,看谁的箫声能把这些鸟儿引到茶楼里来,就算赢。怎么样?”

箫翁大笑道:“这有何难?哈哈,我还以为你要出什么难题呢!”

这时,茶楼里已经挤满了人,但都鸦雀无声,只见箫翁举起长箫,缓缓吹奏起来,顿时,洪亮的箫声就在茶楼里飞扬起来,从窗子里直向外飘去。窗外的鸟儿们都被惊动了,随着箫声飞鸣不已,但是却没有一只飞进茶楼的窗口。

轮到杨生吹奏了,他微微一笑,把瓷箫贴近嘴边。只听一缕尖细的声音袅袅传出,顿时,那窗外的鸟儿们就欢跃起来,应和着箫声仿佛在一问一答。此时,杨生的箫声更加细腻了,逗引得鸟儿们一只只从窗外直飞进茶楼来,绕着杨生旋转飞舞,曲终乐止,鸟儿们这才四下散开。茶楼里的人们如梦初醒,轰然击掌大叫:“好!”

箫翁羞得脸红耳赤,把长箫往地上一丢,欲踩个粉碎。杨生慌忙拦住,捡起说:“您老请千万别介意!”他扶箫翁重新落座,自己一头跪倒在地,说,“请您老听我把话说完……”

原来杨生也酷爱箫艺,认真学过很多年,他一直想拜箫翁学艺,但知道箫翁不会收下他,便想法设计了这场比试。论箫艺,杨生其实并不如箫翁,但他会动脑筋,特地选用短小的瓷箫,发声细腻,与鸟鸣相差无几,自然比箫翁那发声洪亮的神箫更能吸引鸟儿了。

杨生恳切地求箫翁说:“师傅,您就收下我这个学生吧,我一定要好好地把您的这一门绝艺传承下去。”

在场所有的人都为杨生的求学精神所感动,一起替杨生向箫翁求情。箫翁从杨生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初拜师学艺的情景,不禁愧疚不已,连连点头说:“好,好,我答应你,收下你这个徒弟!”

从此,茶楼上时时飞出悦耳的箫声,小镇上的人们大饱耳福……

(马大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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