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天就要结婚了,今天左邻右舍都来帮着做准备,有的扎彩车,有的布置洞房,更多的人则在灶房里准备明天待客的酒菜,欢声笑语此起彼伏,满屋子都透着婚庆的气息。
突然,东屋里的电话“嘀铃铃、嘀铃铃”急促地响了起来,正在东屋门上贴“喜”字的爹接了电话就朝我直喊:“小志,快来,是找你的。”我赶紧奔了过去,爹把听筒递给我的时候嘀咕了一句:“什么人,口气硬硬的。”
爹继续贴他的“喜”字去了。我抓起听筒“喂”了两声,就听对方在电话里问我:“你是刘明志吗?”
这是一个操着生硬普通话的男人的声音,我一时想不起是谁,就问他:“不好意思,你是哪一位啊?我听你的声音挺陌生的,我就是刘明志。”
可奇怪的是对方并不理睬我的问话,口气生硬地说:“听说你明天要办喜事了,你的媳妇叫金玲,对不对?我告诉你,我和你这个媳妇原来在一个地方打工,关系好得很哪!”他把“关系”两个字咬得紧紧的。
我一听,心里顿时就紧张起来:金玲出去打工整整两年了,我们是在她回来之后才定的亲,莫非这里真有什么事儿?我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往头上涌,捏着听筒的手直抖。我朝电话里喊:“你是谁?你告诉我你是谁!”
“我?我也是个年轻人,”对方在电话里说,“请原谅,我难免会做出出格的事,我……”他按着他自己的思路,把话说到这里时突然打住了。
我拼命提醒自己,一定要沉住气等着他说下去。过了一会儿,只听对方喃喃道:“对不起,我和金玲已经有了一个女儿,都一周岁了,孩子现在在老家,跟着她奶奶过……”
什么?我脑子里“轰”地一下头就胀大了:“你说什么?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
对方沉默了一阵,话语里带着哭腔:“我想请你劝劝你的媳妇,让她回来吧,她本该是属于我的,孩子需要娘啊!再说,我娘年纪也大了,照顾不了孩子了。”
天哪,难道他说的这一切会是真的?金玲不可能是这样的人啊!我恨得牙齿咬得“格格”响,冲着他就骂:“你胡说,你这是存心要破坏我们的婚姻。”
可对方却不以为然,在电话里“嘿嘿”冷笑了两声,说:“你不信我的话?那我只好直说了:你媳妇身上是有记号的,她……”
这混蛋!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冲口就吼他:“住口,不准你这样污辱她。你说,你到底是谁?你现在人在哪儿?我马上就去见你,咱们见了面再谈。”
可对方支吾了一阵,“啪”的一声就把电话挂了。听着听筒里传来的一阵阵“嘟嘟嘟”的忙音声,我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我的身后,在爹的一再追问下,我只好把对方在电话里说的事情告诉了他。爹没吱声,蹲在地上好半晌,才黑着脸憋出一句:“去,把你顺叔叫来。”顺叔是村里的“智多星”,平日谁家有了点麻烦事,都找他拿主意。
不一会儿,顺叔就来了,爹让我把事儿一说,顺叔的脸比爹更黑。顺叔压着嗓门说:“其实,这两天村里人都在传这事儿,只是背着你们罢了。现在的闺女呀,说是出去打工,一走就是二三年,天知道她们都在外面干了些啥。”
看着爹和我愁眉苦脸的样子,顺叔说:“我给你们出个主意。你们不是已经给了金玲五千元彩礼钱,还另外给了她五千元买摩托车吗?如果今天退亲,这两个五千元你们肯定拿不回来了。再说了,你们明天喝酒的喜帖都送出去了,如果今天突然退亲,脸面上怎么挂得住?就是对亲朋好友也不好交待。我看,你们不如今天先稳住她,等明天办了喜事,过一夜,后天把她送回娘家去,啥都别说,只给她一句话:‘你这辈子就别再回来了。’”
唉,谁让我们家碰上这么倒霉的事呢?虽说我和爹心里别扭,可也只能按顺叔的意思这么做了。
第二天,婚礼如期举行,我尽量装出笑脸,鞭炮声、锣鼓声、欢笑声声声震耳,可在我听来却是显得那么悲凉。我由着那帮年轻人闹,送走最后一批客人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多钟了。
常听人说,女人最漂亮的时候就是当新娘子的这一天。这话果然不假,当我送客回来跨进洞房时,猛看见金玲正端坐在床头,那张俏丽的脸在满屋子金灿灿的灯光映照下更显得妩媚动人。我心里不由一颤,头上冒出了冷汗:糊涂啊,我怎能因为这两个五千元的彩礼钱而再让她今晚蒙羞?我不能泯灭自己善良的本性,毕竟我们相恋过,我得尊重她。
我想了想,走过去对她说:“你回家吧,我送你。”
金玲惊得脸刷白:“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强忍住心头的愤慨,把昨天那个男人打来电话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金玲听完后,冷笑了一声,说:“你也不想想,一个你连问三遍都不敢说出自己是谁的人,他有胆量跟我做这种事吗?不过即使你昨天提出退婚,我也一个子儿不会少还你,你小瞧我了!”
金玲的这番话,让我觉得心里很空。那男人说的话到底该不该相信呢?可毕竟事情关系到我自己的将来,宁可信其有!我低着头喃喃道:“我送你回去吧!”
“不必了,我自己认识回家的路。”金玲说完就站起身来,大步向外走去。
望着她跨出门去的背影,我突然醒悟过来: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深更半夜的,我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回去?我忙喊住她:“你别想不开乱跑呀,我明天不好向你家里人交待。”
金玲回过头来,一字一顿地看着我说:“我不会让你为难的,天亮了我一定会再回来,然后你把我送回去。若是现在回家,我爹娘都睡下了,会惊扰他们的。”
我有些于心不忍,提醒她说:“可是……可是你现在回去与过一夜明天再回去是不一样的,你……你不怕人家笑话你吗?”
金玲却显得非常坦然:“身正不怕影子斜,人家爱怎么说怎么说去吧。”说罢,就出门而去。
我独自在床头坐下,心里却越发不能平静:这是个怎样的姑娘啊,对自己的事情连一个字都不解释。是啊,以她这样的个性,咋会看上一个敢做不敢当的软蛋?这一夜,我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天刚刚亮就急着去开门,等着金玲再回来,谁知我把门打开一看,她正坐在我家门外的石凳上,见我开门,没打招呼就进了屋,默默收拾她昨天带来的衣服。
这时候,我爹我娘放不下心也早早起来了,我把他们拉到一边,说:“金玲不是那样的人,她是个好姑娘。”
娘一听就乐:“我说哩,生没生孩子咋能一样,看肚皮不就全知道了?”
听我这么说,爹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就故意沉着脸数落娘:“少说几句吧,没人当你是哑巴。”
我的脸却红了:我一个毛头小伙子,哪知道姑娘家的肚皮该是个啥样子?只是辗转一夜让我想明白了一件事:不用去追究那个男人电话里说的事是真是假,凭着我亲眼看到的金玲的那份刚强和坦然,我相信她绝不是作假伪装出来的。
我走到金玲身边,说:“你收拾完了吧?你不是说这刚买的床罩不合适吗,咱们去县城换吧!”
金玲抬起头来,吃惊地看着我。
我不顾爹娘在场,附在她耳边轻声说:“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喜欢你!”
金玲拼命咬住嘴唇,没说一句话,眼睛里却盈满了泪水。
一刻钟以后,我骑着那辆崭新的摩托车,载着我的新娘金玲直奔县城。一路上,金玲才给我道出事情的真相。原来打工这两年,那个打电话的男人一直在追金玲,遭到回绝后依然纠缠不休,即使金玲回了家乡,他还不死心。后来知道金玲要结婚了,他觉得自己的希望彻底落了空,就拼命乱往村里打电话,一来继续打听金玲的情况,二来借机散布金玲的谣言,以发泄自己心里的愤恨。
我嗔怪金玲:“傻丫头,咋不早说哩?”
金玲两只手紧紧搂住我的腰,高兴地嚷着:“为什么要早说?现在这样不更好?”
此刻,我心中不觉涌起一股暖流,眼睛也潮湿起来:是啊,若按顺叔说的意思办,以金玲的个性她是绝不会再走回头路的。我真替自己庆幸,一时的善良,让我找回了一个多么好的姑娘!
(王瑞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