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厂长刚上任，需要配个秘书，厂办公室的关主任立刻张罗开了。
关主任心里有个小算盘：如果我推荐的秘书成为厂长的心腹，那不就等于在厂长那里为自己留了一扇后门吗？所以他对这件事特别卖力。
没几天工夫，关主任就物色到两个人选，一个是小张，一个是小孙。两个人条件都差不多，到底选哪个呢？关主任决定找机会考查一下。正巧，厂里让关主任去郊县一家联营厂联系工作，关主任便通知小张和小孙与自己一同前往。
第二天一大早，小张就到关主任这里来报到了，可等来等去，就是不见小孙的人影，有人说，看到小孙早已经开车走了，关主任的脸顿时就黑了下来：这小子什么意思？做不做得成秘书还不知道哩，就想跑到我前面去？他心里一百个不爽，闷着头带着小张出发了。
联营厂在偏远的秀水县，路上要花费将近两个小时。路上的时间本来是最无聊的，可小张却很会利用，车子一开，就开始向关主任讨教业务问题，后来看主任精神不佳，便讲起了时下最流行的笑话来活跃气氛，最后看关主任靠在座位上打起了盹，便一再让司机把车开稳些，还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轻轻地盖在关主任的身上。
车子继续向前开着，关主任睡熟了，正做着梦呢，只听车子“吱——”一声突然刹住，停了下来。关主任惊醒了，睁开惺忪的睡眼，就看见小孙从前面三岔路口跑过来。
他顿时火气冲天，推开车门跳下去，指着小孙的鼻子就训斥起来：“你小子什么意思，走了也不和我说一下，你眼睛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头子？”
小孙虽然跑得气喘吁吁，可说话却细声慢语：“对不起，关主任，没提前和您说，您一定生气了。其实我一直有个习惯，如果跟随领导出门，那么这条路我一定要自己先走一下，这样可以做到心中有数。这是我给自己定下的一条工作原则，归结起来就是一句话——”
“什么话？”关主任气呼呼地瞪着小孙。
小孙恭恭敬敬地回答道：“领导未行我先行，看看路面平不平。”
关主任鼻子一哼，说：“这条路我走过多少回了，从来就没出过事！”
小孙说：“关主任，可现在是汛期，昨晚又下过暴雨，早上起来我心里不托底，所以先出发一步来探路，果然前面有一段路面塌陷了，现在正在抢修。咱们绕道走吧，那条路我熟，虽然远点儿，但安全多了，还可以省了等修路的时间。关主任，您看——”
关主任这才注意到小孙满脸的汗水和满裤腿的泥迹，不由点头道：“也行，那你就在前边带路吧。”
一行人终于赶在午饭之前到了联营厂。联营厂的胡厂长赶紧把他们请到县城里最气派的野玫瑰大酒店，先在休息室落座。一转眼，关主任发现小孙又不见了，他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走出去一看，果然在贵宾厅里发现了他，正指着一桌子美味佳肴在对服务员指手画脚。
看到关主任过来，小孙解释说：“关主任，我听你们办公室的人说你有胃病，血糖也比较高，所以我先来检查一下，看看这些菜是否合乎你的身体要求，有些我还尝了尝，看看是不是过咸。另外，我已经和厨师打过招呼了，让他们多为你准备一点青菜，还有你最爱吃的野菜馅饺子。”
“你……”关主任一听小孙这番安排，不由对这年轻人产生了好感，“看你年纪轻轻的，考虑问题倒挺周全。”
小孙脸上立刻闪过一丝笑意，谦虚地说：“其实，这也是我信奉的一条工作原则。也是一句话……”
“什么话？”
“领导未尝我先尝，看看饭菜好不好。”
关主任一听乐了：这年轻人，不简单啊！
这时，小孙又凑上来，压低嗓音对关主任耳语道：“还有一件事我也自作主张了，关主任，你可别批评我啊！我听说那个胡厂长是海量，所以我已经吩咐服务员了，让他们在你的酒杯里掺上矿泉水，等会儿你就一百个放心，尽管喝。”
小孙正说到这里，胡厂长带着一行人走了进来，于是宾主纷纷入座。胡厂长为尽地主之谊，频频向关主任举杯，关主任心里有底，手到杯干。结果没到席散，胡厂长就撑不住了，可关主任依旧面不改色，谈笑自若。大家都说，关主任原来是真人不露相啊！
烂醉如泥的胡厂长被抬走了，关主任神气活现地来到胡厂长事先为他们预定好了的客房，不但不觉得累，反倒精神更爽。只是，他发现那个小孙又不见了踪影。这小子，还有什么新花样？关主任心里猜测着。
正在这时，客房门被推开了，小孙神采奕奕地走了进来。关主任跳起来道：“好你个小子，又去搞什么鬼名堂了？”
小孙笑嘻嘻地说：“刚才我看你和胡厂长拼酒果然占了上风，就偷偷溜回来先泡了一回澡。”
关主任伸手捅了小孙一拳，他现在已经把小孙当“自己人”了：“你小子古怪精灵，不会就这么简单吧？准又有什么新点子了！”
小孙立刻夸张地叫起来：“关主任，你可真是慧眼如炬啊！”他解释说，“我猜想你坐车肯定累，中午这顿饭吃得也辛苦，这会儿如果有人能来给你按摩一下，一定特别解乏。所以我提前回来……我让服务员给你找两个出众点的按摩小姐，现在就在门外等着呢！你先看看满不满意，不行我就再去别的酒店找。”
关主任听得心花怒放：“小孙啊，泡澡找小姐，这又是你哪条工作原则啊？”
小孙回头看了看门口，压低了嗓音道：“一句话：领导未泡我先泡，看看小姐俏不俏。”
关主任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便爆发出一串大笑，一直到笑出了眼泪，这才拍着小孙的肩膀夸奖道：“小孙啊小孙，我看你不但是个称职的秘书，简直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孙行者嘛，简直都能钻到别人肚子里去了！”
从联营厂回来，关主任立刻向梁厂长推荐小孙，还把小孙在考查过程中的种种表现添油加醋地描绘了一番。他满以为会得到梁厂长的赞许，谁知梁厂长沉吟半晌，道：“老关，我看这个年轻人不适合当秘书，你还是让他回原来的部门吧，我要的是一个踏踏实实的人。”
关主任的如意算盘落了空，很不甘心，他觉得小孙是个人才，浪费了可惜，于是就把他留在自己身边当助理。两个人从此成了莫逆之交，经常在一起沆瀣一气，用公款挥霍潇洒。
可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不到半年，小孙就因为贪污受贿挪用公款，被检察院逮捕了。厂里贴出了小孙被捕的通告，一大群工人都在看，议论纷纷。
关主任缩着脑袋，战战兢兢地从人群背后走过，有人看到他这副样子，朝他打趣道：“领导未捕你先捕，看看监狱苦不苦……”
眼下正是三伏天，可关主任的后脖颈却“嗖嗖”地直向外冒凉气。
（张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