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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断线风筝

一念之差还是一念之好,三思而私还是三思而善,因人而异。但其实,孰是孰非,即便是在最初,人们也是了然于心的。

食品加工厂有个采购员叫刘杰,是个心眼儿特活的小伙子,再难的采购任务也难不倒他,所以厂里上自领导、下至职工,大家都很喜欢他。

这一天,刘杰出差回来,屁股在椅子上还没坐热,王厂长就把他叫去了,对他说:“我这两天快急死了,就等你回来,有件事交给旁人办我不放心,只有交给你去做。”说着,王厂长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包,推到刘杰面前。

刘杰打开一看,包里一叠一叠全是百元大钞,不由疑惑地问:“厂长,你是让我带着这些现金出去采购?厂里不是有规定,采购的钱一律从银行转账,怎么现在用现金了?”

王厂长朝他点点头,解释说:“厂里正在开发一种新产品,要用到铁岭深山里的一种野菜,那里的山民认死理,一定要现钱交易。我哪里犟得过他们,只好把这些钱都从银行里提出来,一共是12万,你点点。”王厂长信任地看着刘杰,又说,“这么多钱带在身边,路上万一碰到点什么,厂里也就你会有办法对付。小伙子,辛苦点,今天就出发,去帮厂里把这件事办了,厂里等着货呢!天冷,多带点衣服!”

既然领导对自己这么信任,刘杰于是清点了一遍钞票,就坐上了去铁岭的长途汽车。

刘杰还是第一次带这么多现钱出差,整整12万呀!坐在车子上,他老是会不放心地去摸摸装钱的挎包。摸到后来,他居然脑子里蹦出一个念头来:这么多钱,如果都是我自己的,该多好!可惜不是啊!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可是这口气刚叹完,他就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大跳:我这是怎么啦?我怎么能这么想啊?领导这么信任我,我怎么能……该死!我真是该死!刘杰在心里狠狠地将自己骂了一顿。但奇怪的是,他的心就此却安宁不下来了,直到车子进了铁岭车站,他脑子里依然一团乱麻,12万钞票一直在他眼前晃个不停。

去山区还得再转车,这时已是下午4点,刘杰去售票处买票,售票员告诉他,去山区的末班车已经开走了。没办法,他只得在县城一家旅馆住下来。

早早吃过晚饭,刘杰就坐在床沿上发呆,那12万钞票还在他眼前跳哩!足足12万呐!他想:老天爷把它们送到我面前,可是我能用什么办法把它变成自己的呢?总不至于携款逃跑吧,再说跑又能跑到哪里去?

这时,客房电视机里正在播本地新闻,说昨晚有个歹徒在路上拦截一名下班回家的妇女,抢走了她身上的现金、耳环、金戒指等物。新闻里说,最近本市这类抢劫案件有所增加,希望广大市民在积极协助警方破案的同时,注意加强自身安全……

看着电视上的新闻画面,刘杰眼前一亮:我何不先把钱藏起来,然后制造一个被抢劫的假象?只要伪装得像,厂里谁会怀疑这钱是进了我的腰包?

这么一盘算,刘杰不觉兴奋起来。可是再仔细一想:毕竟这么多钱,藏哪儿合适呢?放家里?万一领导怀疑是监守自盗,那到家里一搜不就搜出来了?去存银行?现在银行存钱实行实名制,也不是办法。左想不行,右想不行,刘杰烦躁地关掉电视,打开窗户,望着窗外出神。

窗外不远处是一个公园,这天晚上有月光,所以公园里的水池和假山隐约可见,刘杰一下子就来了灵感:我为什么不可以把思路打开,把钱藏到那儿去?他直捶自己的脑袋: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铁岭自己不是第一次来啊,对面那个公园去过一次,记得好像还不收门票,里面人很少。对了,好像那里一个水池中央还有一座假山,现在天这么冷,谁还会下水池去趟水?如果把钱藏在那里,应该是万无一失的啊!

说干就干,刘杰立即提着那只装了12万的挎包走出旅馆大门,去了公园。果然,公园的门敞开着,里面一个人影儿也没有。他来到水池边,这时候也顾不上冷了,脱下衣裤,哆哆嗦嗦趟着齐腰深的水,来到水池中央的假山上。这回他看仔细了,发现假山四周全是垒起来的石块,中间凹下去,即使将钱包扔在里面,不加任何掩饰也不会有人注意。但为了小心起见,他还是用水果刀在假山中间的泥地里挖了个坑,把包用土埋起来。

干完这一切,刘杰赶紧趟水返回,围着水池转了一圈,没看出丝毫破绽,他心里得意极了:嘻嘻,这事儿除了我自己,就只有老天知道了!

随后,刘杰便离开公园,走进一个小巷,看看前后没人,他突然用力将自己的头往墙上猛撞,痛得直吸冷气也咬牙忍着,直到额头真撞出血了,才放声大喊:“抢劫啦!抢劫啦!”然后,朝地上一倒,装着昏迷过去的样子。

躺了大约有两分钟,刘杰听到有脚步声过来了,接着一个人在探他的鼻息,问他伤得怎么样——是个男人的声音。刘杰紧闭着眼睛,不动,也不出声。那男人见他没反应,抱起他就朝大街上跑,一边跑一边喊:“车!停车!有人受伤了,要去医院!”

刘杰心想:这下好了,戏演得到位了!可谁知就在这时,只听一声刺耳的刹车声,他感觉有股巨力朝自己猛压过来,还来不及睁开眼睛,就真的一下子失去了知觉。

刘杰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他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王厂长就坐在身边。看到王厂长,刘杰张了张嘴:“钱……我……”他很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躺在医院里,所以定了定神,就装作满面愧疚的样子说,“厂长,我对不起你,我真没用,没能保住钱……”

王厂长见刘杰醒过来了,终于松了一口气,握着他的手宽慰说:“傻小伙子,钱丢就丢了,只要你人在,这就比什么都强啊!”

刘杰一听王厂长这么说,心里不禁也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的骗局成功了!

这时,一名警察走进来,要对刘杰做笔录。

警察问刘杰:“你能向我描述一下昨晚的经过吗?”

刘杰于是便将自己早已在肚子里复述了多遍的被劫经过,向警察正式讲了一遍。他描述得很像回事儿,末了还愤愤地说:“现在的人心哪,真是坏透了!”

警察却纠正他道:“同志,话可不能这么说。现在坏人是有,但好人毕竟是多数!你看人家李大伯,不就是个好人吗?”

刘杰问:“李大伯是谁?”

王厂长不由在旁边插嘴说:“就是当时要送你上医院的人,他急着拦车,对方车子开得太快,结果你们俩都被车撞了。”

刘杰没料到事情竟会是这样,忙问:“那李大伯……他伤得怎么样?”

王厂长摇摇头,叹息着说:“医生说是严重的脑震荡,恐怕会留下后遗症,说不定今后脑功能的恢复有问题。”

刘杰一听李大伯为自己受了这么重的伤,心里觉得很愧疚,挣扎着要从床上起来去看他。王厂长硬是把刘杰按住了,劝他说:“李大伯现在需要静养,他家人陪着,这会儿你就不要去打扰他们了。”刘杰这才作罢。

十来天后,医生说刘杰可以出院了,王厂长特地来接他,并提议去看看李大伯,于是两个人一起来到李大伯的病房。可却不见李大伯人影,护士说来了两个警察,说是要带李大伯去公园。

刘杰一听护士这话,脑子里不由“嗡”地一震:警察带李大伯去公园干什么?莫不是那天李大伯一直就跟在我后面,发现了我的秘密?做贼心虚,他不由害怕起来,隐隐觉得自己有麻烦了。

王厂长建议说:“要不,我们也去公园看看吧?”

“为什么要去公园?”刘杰说,“我不想去。”

王厂长奇怪地看了刘杰一眼:“你……不行,你不想去也得去!人家李大伯是为了你才这样的,你不去看看人家,说得过去吗?”

刘杰一时实在找不出理由回绝,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跟着王厂长去公园。

可是才进公园大门,刘杰的两条腿就软了。只见一名警察用轮椅推着李大伯站在大水池旁边,而李大伯举着右手正朝水池中间的假山上指指点点。顺着李大伯的手势看过去,另外一名警察已经趟水到了水池中央,正要往假山上爬。刘杰的脸霎时变得惨白,脑子“嗡”地一下,瘫软在了地上。

“你怎么了?”王厂长赶紧拉住他。

这时,推轮椅的那名警察看见王厂长和刘杰来了,大步迎了过来。而就在此时,已经爬上假山的那名警察也从凹地里探出头来,朝这名警察大喊起来:“找到了,找到了,果然在这里!”

完了!什么都完了!刘杰知道,再想隐瞒已经不可能了,他只得垂头丧气地对迎上来的这名警察说:“我坦白,我坦白,那12万元是我埋在那里的,我糊涂,我……我贪心,我……”

迎面而来的警察突然听刘杰说这番话,愣住了。

这时,假山上的警察在山凹里直起腰来,手上举着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朝这边的警察喊道:“小弟,我说带老爸到这里来看看景色,有助于他脑功能恢复,没错吧?别说大冬天的他要我们给他放风筝是有点糊涂,可他依旧知道风筝掉在这里,说明脑子不坏,有救,有希望啊!”

“什么?”刘杰顿时傻了眼,“你们是在捡风筝?”

而刘杰身边的警察这时却大笑起来,他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冲着假山上的那名警察叫道:“哥,别忙着回来,再好好找找,看来那里还有一只更大的断线风筝呢!”

(方冠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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