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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半壁江山

也不知是哪朝哪代,有个皇帝把下棋看得比江山还重,一天到晚和群臣在棋盘上拼杀,整日里杀得昏天黑地,天下民不聊生,边关烽火连天,他都不放在心上。他的那些群臣也根本不需要什么治国才学,只要能在棋盘上讨他欢心,就都能升官发财。

有个婆婆,儿子在外县做着一个小官,她带着儿媳住在老家边远山村,守着几亩薄田度日,有空时就摆弄祖上传下来的棋谱。日久天长,婆媳俩的棋艺都十分了得。

有一天,一场大火忽然把婆媳俩的房屋烧了个精光,婆婆只好变卖田产,然后带着媳妇弃土离乡,去投奔在外县的儿子。一路上,她们跋山涉水,历尽千辛万苦,所幸两人好棋,居然一边赶路一边下盲棋,倒也少了几分旅途的劳顿与寂寞。

这天晚上,婆媳俩在一个集镇的饭庄歇息,一挨床就疲乏地进入了梦乡,可尽管是在睡梦中,婆婆依然在和媳妇下棋。

就在这时,从隔壁房里传来一个细细的嗓门:“炮2平5。”

接着是一声粗粗的吼:“马8进7。”

随后“细嗓门”惊喜万分地喊了一句:“将军!”

这“将军”二字尚未落音,却把婆婆从梦中惊醒了。婆婆惊讶万分:难道隔壁有人在下盲棋?

婆婆猜得没错,隔壁确实有两个房客,此时正躺在床上“调兵遣将”。他们“杀”得难解难分的时候,媳妇也被惊醒了,于是婆媳俩一边侧耳细听,一边想象着隔壁棋局的发展。

“粗嗓门”大概这时走投无路了,老半天都没有声音,可婆婆却觉得他只要“炮4退2”,就能平缓战局,如果再抓住时机调兵驱马,便可逆转棋势柳暗花明。不料那粗嗓门偏要来个“炮4退5”,婆婆急得连敲两下板壁,提醒他说:“炮4退2。”

粗嗓门被婆婆一指点,顿时峰回路转,一盘死棋复活了,于是他和细嗓门继续你争我夺起来。婆婆于是又连敲四下板壁:“炮5进4!”粗嗓门依此而进,随着一声“将军”,那细嗓门果然俯首就擒。

细嗓门不服:“这局不算,是隔壁指点你的!”

粗嗓门乐得呵呵直笑,忽然拉开嗓门喊起来:“隔壁何方高人?请快快过来赐教一二!”

婆媳俩一听,顿时傻了眼,这才想起自己妇道人家的,去掺隔壁哪门子热闹哇?看看此时天色已经微明,便赶紧收拾收拾,匆匆起程。

可她们刚跨出房门,却见门外已有两人等候,穿的虽是粗布衣衫,骨子里却透着尊贵。待他们一开口,原来这两人就是隔壁的粗嗓门和细嗓门,说是来切磋棋艺的。

婆媳俩无意多事,所以指点一二也仅仅是出于好棋,可此刻被他们堵在门口,无法脱身,于是只得答应,不过说好仍然隔着板壁下盲棋。

媳妇一对一地与他们下,昨晚一宿旁听,媳妇对这两人的棋路早已了如指掌,所以没一会儿就轻取了他们。两人觉得不尽兴,于是婆婆又与他们对阵,并且一个人同时下两盘棋。这真是好一场厮杀,两盘棋的棋势一直难解难分,直到吃午饭的时候,婆婆才好不容易抓住粗嗓门的一个疏忽,取下了他。而细嗓门的那盘棋,双方一直势均力敌,直到天色近晚,婆婆才使了个祖传杀手锏,一个回马闪刺斩将班师。

粗嗓门和细嗓门不愿服输,要继续下,为彻底摆脱他们纠缠,婆媳俩连晚饭也没吃,就匆匆离开饭庄,赶到别处歇息。可谁想她们第二天一早起程,到中午时分却被一班人马追上了,说是此地尚书府有请,要接她们走。原来,那个粗嗓门就是杜尚书,细嗓门是他的师爷。

婆媳俩来到尚书府,杜尚书热情地设宴款待,说是第二天有下棋高手要来,让她们与他对弈一二。婆媳俩到这时其实已经身不由己,只好留下来。

第二天,尚书府果真来了一位气度非凡的棋手,前呼后拥,进府就问:“爱卿,今晚谁陪朕下棋?”

婆媳俩一听,心里猛惊:棋手原来竟就是当今皇上?这辈子玩棋算是玩到头了。

布棋开局,皇上品一口香茗,问婆媳俩下什么赌注。

“赌命!”婆婆不慌不忙吐出两个字,她说大火烧了家,只留下她和媳妇两条命了。她又反问皇上:“若是我们赢了呢?”此话出口,四座皆惊。

侍从在一旁喝道:“大胆!”

皇上扬扬手,又品一口香茗,说:“你若真赢了寡人,寡人甘愿输给你半壁江山。”

杜尚书听了顿时吓出一身冷汗。这场棋局是杜尚书一手撮合的,他已经领教过婆媳俩的厉害,皇上金口玉言,真要输了怎么办?他杜尚书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这时,随从已将皇上御用的白玉棋盘摊开在了桌上。棋赛一开始,皇上就先发制人,操棋拥兵杀过河界,企图一鼓作气制服对手。婆婆虽然平时只与媳妇对弈,从没与外人干过仗,但棋局上的烽火狼烟却见得多了,她一眼就看出皇上虽然霸气十足,内囊却十分空虚,于是便稳扎稳打地与皇上较量起来,很快就给皇上来了个下马威。

而这时皇上的快速进攻没有如愿,后方却失了火,他只得撤车退马,不得不步步为营,小心翼翼地提防起来。可他越是小心就越是险象环生,杜尚书在一旁直看得心惊肉跳,连连暗叫“不好”。

杜尚书见此刻婆婆欲将炮举起,眼珠一转,立刻低下身,装作不小心的样子,想用衣袖将棋局拂乱,使这次对弈不了了之。却不料婆婆一眼就看穿了他的诡计,一边挡住他的衣袖,一边将手里的炮当头轰了下去。

皇帝立即调左路兵马救驾,婆婆乘虚一个闷杀直逼对方老巢。决战时刻到了,婆婆当机立断,卡住了对方的咽喉:“将!”

这下皇上彻底输了,他瞪着白眼,一拂手将杯里的水泼在地上,就要起驾回宫。

“且慢!”婆婆拦住了皇上的大驾,“皇上金口玉言,你不能从我这半壁江山过!”

这不要命的疯婆子,竟敢斗胆当众索讨皇上许下的赌注,真是胆大包天!

左右齐吼:“快快请罪!”

可婆媳俩却毫无惧色,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这一来,皇上没辙了:如真的割舍半壁江山,岂不成了千古笑谈?若将这婆媳俩治罪,自己出尔反尔,又岂不有辱皇家颜面?

皇上左右为难,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忽见他“霍”地从随从腰间拔出佩刀,高高举起,只见一道白光闪过,桌上他那副御用白玉棋盘顿时被劈成两半……皇上命杜尚书在半边棋盘上刻下“半壁江山”四个字,将它赐给婆媳俩。这样一来,皇上总算既给了婆媳面子,又自圆其说替自己解了围。

婆媳俩拿到这“半壁江山”,一刻也不敢停留,连夜赶往儿子任职的县衙,将所有事情桩桩件件向儿子诉说了一番。儿子接过白玉棋盘一看,大惊失色道:“你们竟敢讨圣上的便宜?大祸临头了!”

老人鼻子里“哼”了一声:“这有什么怕的?难道只许他赢我们脑袋,我们就不能赚他半个棋盘?大不了你这个官不做罢了!”

儿子虽然做的是个小官,可官场上的厉害他心里清楚,他知道事情的发展肯定凶多吉少,便带着他母亲和妻子连夜逃离了县城。

再说皇上回宫后越想越懊悔:御笔亲书的棋盘落于一个平民之手,况且书的又是“半壁江山”,岂不被天下人笑话?于是即刻下令追回。可谁知派出去的人马不久便回来禀报,说是这一家人已去向不明。

皇上于是严令各地设卡把守缉拿,还派兵在路口要道围捕……可此时,婆媳一家人早就逃到了一个偏僻的山沟沟,在那里隐姓埋名过起了日子。

他们重建家园,重修祖传棋谱,吸收三教九流残局绝招。和他们重修的棋谱一起世代相传的,便是刻着“半壁江山”的那半个白玉棋盘……

(刘霞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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