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的妻子很早就因病去世了,老刘独自将儿子拉扯大。可谁知儿子不学好,书念不下去不说,还成天和一帮小流氓混在一起,后来索性连家都不回,就是偶尔回来一次,也是逼着老刘要钱。老刘为儿子受了一辈子苦,到晚年实在心灰意冷,于是就找了份在县医院停尸房当看守的差事,他觉得和死人打交道还能落个清净,有时候一辈子的不如意没人诉说,就忍不住对着他们絮叨。
这天晚上,老刘走进停尸房,周围寂静一片,面对着一具具尸体,他忍不住又唠叨起来。
先是对着一个面庞清秀的小伙子,他直感叹:“多好的孩子,是个大学生吧?唉,你的心死了,我那儿子的心倒还活着,可活着又有啥用?倒不如把他的心给你,让你活起来,让他死了的好。”老刘知道,这小伙子死于先天性心脏病。
走到一具女尸面前,老刘又诉说起来:“这位大姐,不瞒您说,我那口子要是活着,也有您这么岁数了。那年头苦啊,又生了那个挨刀的儿子,让她落下一身的病,没钱治,早早就走了。唉,她不像我大字不识一个,她有文化,她要是在,一定能把儿子教成人哪!”兴许是又想起了苦命的妻子,老刘的眼泪“扑簌簌”地直往下掉。
女尸旁边的那个小青年是因为斗殴失血过多而死的,老刘一看到他就来气:“哼,你和我儿子一个德行,不学好,就是不死也得坐牢……要说我吧,看得起的叫我声‘老刘’,看不起的就由着他们‘刘老头’、‘死老头’地叫了。可看看对面楼里那个老人,也姓刘,可人家都恭恭敬敬地叫他‘刘老’,唉,一个‘老刘’,一个‘刘老’,做人差别就是这么大啊!本指望我那儿子将来到老的时候也被别人叫他个‘刘老’、‘刘教授’什么的,多好,可现在……”
停尸房里静得可怕,可老刘早习惯了,他一个人不停地絮叨着,走过每一具尸体前都会说上一段话。今天最后被送进来的一具尸体还在推车上,老刘不知道他是怎么个人,送尸工人走得匆忙,也没交待,老刘于是就走了过去。
掀开盖布,老刘一看,猛地吃了一惊,死者脸上居然血肉模糊。可待再凝神一辨,老刘惊呆了,几乎是扑了上去,哆嗦着将死者上衣褪下,将他僵冷的右臂举起,果然,腋窝下一个鲜红的胎记赫然在目。这不正是自己那个不孝的儿子吗?老刘顿时瘫坐在了地上。
其实,老刘早就想过会有这一天的,可他万万想不到这一天竟来得这么快。
第二天,送尸工人上班来,见了老刘就说:“刘师傅,昨天最后送来的19号车那个人,要在你这里存一个星期,你给照看一下,昨天下班我因为家里有急事走得匆忙,来不及给你说了。”
老刘颤抖着声音问:“他……他是怎么死的?”
送尸工人撇撇嘴说:“小流氓呗,能有什么好事?分赃不均,被同伙砍了。公安局交待,尸体放一个星期,等家属来认领。”
老刘木然地听着,整个身子竟像泥塑木雕一般。
当天晚上,上夜班的送尸工人看到:在停尸房里,老刘躺在19号推车旁,像沉睡了一般,一动也不动,他身边是一个空了的安眠药瓶……
(孙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