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张家镇有个人叫张富春,自懂事起就年年随父亲春走秋归,贩卖货物。父亲死后,他不愿一个人再南北闯荡,于是就弃商归农,在家跟母亲安安稳稳过起日子来。
这天,母亲把张富春叫到跟前,对他说:“儿呀,你娘我这么大年纪了,今天脱下鞋或许明天就穿不上了,你去给我准备一口好寿棺,这样我百年之后也就心满意足了。”
张富春听娘这么一说,立刻想到自己的结拜兄弟李岩,便把他请到家里。
张富春请李岩是有道理的,因为李岩有一手木匠绝活。
果然,李岩听张富春把事儿一说,就笑着说:“大哥,你放心,给我二十天时间,到月底,我一定给你娘送一口最好的寿棺来。”
转眼间,到了月底。这天,李岩果然驾着马车来到张家镇,车子停在张家门口,车上放着一口漆得发亮的寿棺。
时值盛夏,张富春见李岩热得汗流满面,连忙叫人切开几个大西瓜,又吩咐备酒置席。
李岩一边擦汗一边说:“大哥,先别忙,等把你娘的寿棺放好了再吃不迟?”说罢,就要紧把车上的寿棺卸下来,搬进东屋。
谁知张富春一看,就像当头浇了一盆冰水,愣住了。
原来那时做寿棺是有讲究的,寿棺用的木板越厚重,说明子孙越孝敬。张富春见李岩一个人就能搬动娘的寿棺,可见用料太不讲究,所以立刻就把脸儿拉了下来,又气又恼地说:“兄弟,我哪一点对不住你?就是对不住你,你也不能在我娘身上出气呀,真是……”话没说完,就转身进了后屋,把李岩一个人晾在这儿啦。
李岩猜想大哥准是误会了,可再怎么说,你大哥也不能不问原因就这么没头没脑地训人呀。
李岩也是一时之气,二话不说,赶起车子就回了家。
就这样,好端端的一对兄弟三年没了来往。
这年腊月初五,张富春的母亲七十大寿,由于天气寒冷,老太太受众人一拜后就回后屋取暖去了,留下张富春陪大家喝酒。
正在这时,从门外进来一个人,谁?李岩。
张富春心里不觉有点奇怪,冷冷地问一声:“你来干什么?”
李岩微微一笑,说:“给你娘拜寿。”
“不用了。”张富春挥挥手,“我娘已回后堂去了。”
张富春分明是下了逐客令,可李岩一点也不生气,径直走进东屋,打开寿棺,只见里面放着许多酒菜,还有几个已切开的西瓜,黑籽红瓤儿,真让人看了馋涎欲滴。
李岩让随后跟进来的众亲友把这些东西一一摆上桌,说:“这是三年前大哥请我吃的,我现在请大家一起品尝。”
众亲友听得目瞪口呆,谁也不敢轻易下筷,只有张富春心里最明白,他的脸红到了脖子根,“扑通”一声就给李岩跪下了:“兄弟,我……大哥我错了,千不该万不该,当初大哥不该不问明白就赶你走。现在我真心诚意地敬你三杯,谢谢你为咱娘做了这口独一无二的好寿棺。”就这样,兄弟两人又和好如初了。
你也许要问,这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离李岩家不远有座山,山上长满一种灌木药材,两米多高,鸽蛋粗细,用这种灌木做成器具,存放的东西常年不会腐烂变质。李岩一听大哥要为娘做寿棺,便特地上山砍来许多这样的灌木,一根根刨光、烘干,做成寿棺后,外面又用黑漆刷了四五遍。
李岩费尽心思,使出浑身解数,好不容易赶时间把寿棺做了出来,可谁知张富春却不识货。
当时李岩将西瓜、酒菜全放入了寿棺,一气之下也离开了张家,后来他从常出入张家的人中打听到,那口棺木搁在东屋,张富春一直未曾去碰过。他心想:必须把寿棺之谜揭开,否则兄弟之情断了不说,大哥会怨自己一辈子。于是,便趁张母七十大寿之时重又踏进了张家大门。
据说,李岩后来又送给张富春一只烟斗,此后张富春吸烟从来没有咳嗽过。
于是这个故事就在张家镇传开了,这种灌木也出了名,人们都叫它“长寿草”。
(刘永亮)
哲学先生评曰:
好的道理总是从许多“实际”中提炼出来的,但更多的实际,也许恰恰在这范围之外。山外青山楼外楼,山内或楼内的道理,未必管得了外面的山或楼。例如此中“好棺木必定沉重”的道理,就管不了李岩特制的这口棺材。世上的道理终究还有限,世上的事物却是永远更新、无限丰富的。因此,我们就不能只注重道理却不注重实际。这正如寓言中的“愚人”,在买鞋时不该不相信自己的脚,而只相信那现成的尺寸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