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家胡同有个厕所，厕所斜对过住着一对年轻夫妻，丈夫章玉文业余时间喜欢爬格子，妻子玉芳在工厂当工人。
这天傍晚，章玉文正在写一篇文章，从门外冲进一个人，拿起文稿“哗啦”一掀，骂道：“你整天闷头写，能写出个啥名堂？”
章玉文抬头正要发火，见是妻子玉芳，只得皱皱眉头，问：“你正上中班，咋回来啦？”
妻子很兴奋，拉他往窗外一指：“看见厕所了没有？”
“看见了。”
“你知道它是啥？”
“厕所。”
“咳！”妻子一摆手，“这可是一块风水宝地呀！”
“风水宝地？”章玉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妻子把他推到门口，指着小棚下的一张旧桌子说：“咱把它抬出来，擦干净，然后往厕所门口一摆，卫生纸桌上一放，凡是进去方便的人，一律两毛。现在车站、商场、繁华大街上都兴这。我观察过了，十分钟进去八个。照这样算，你每天干上四小时，一个月额外收入一千多！你说是风水宝地不是？”
章玉文挠挠头皮，又问：“这招儿是你自己想的？”
“哪里！下午一上班，我和另外几个小姐妹一块儿侃出来的。”
章玉文一听连连摇头：“人家收费的厕所，是经过批准的，咱擅自收费不犯法？”
妻子看丈夫不提劲，急了：“怕啥？人家大学教授都敢下海卖馅饼。今天你去不去？”她说着，抓起稿子就要撕。
章玉文知道妻子的脾气，赶快合上钢笔帽：“走，咱走！”
两人把小棚底下的旧桌抬出来，擦洗干净，一块儿抬到了公厕门口。
放下桌子，妻子很有信心，对章玉文说：“你看咱这胡同位置多好，一出街口就是繁华闹市，凡是外地出差、旅游的人，要想方便，都得往这儿跑。他们一见咱这阵势，就会自动把钱掏出来。”
章玉文只能陪着点头：“对对对，你说得很有道理。”
妻子放下折叠椅：“你坐这儿先盯着，我去居委会打听打听，看还有啥手续。”说着，把挎包里的卫生纸掏出来，往桌上一放，“记住，不论大方便、小方便，一律两毛！”交代完，转身走了。
章玉文想：这算什么事儿呀？不行，回去！当即合上折叠椅，搬起桌子回了家。
进了家，章玉文马上来了灵感，妻子这个赚钱怪招儿，如果把它写出来，那可是一篇精彩文章！
章玉文赶快摊开稿纸，趴桌子上“沙沙沙”“爬”起了格子。
他正爬得上劲儿，屋门“咣”地一声被撞开，妻子进来一把抓过稿纸，喝道：“写写写，你就知道闷头写！”
章玉文满脸通红，把钢笔一撂：“公共厕所门口那钱，我……我不能挣！”
“咋不能挣？不偷不抢，劳动所得，咋不能挣？”
“我不合适！”
“咋不合适？”
“你……你不要强人所难！”
妻子晃晃手中稿纸：“我可告诉你说，我马上还要去加夜班，你要耽误我的事……”说着，她比划了一个要撕的动作。
章玉文感叹一声：“想当初，你爱摄影，我爱写作，咱两个对艺术有着共同的追求……”
“得得得。”妻子听不进去，“你别酸了好不好，现在社会都发展了。走！摆摊！”
章玉文没法，只好和妻子一起抬起桌子，再次来到了公厕门口。
这时天已黑了，公厕前路灯耀眼。两人放下桌子，妻子摆上卫生纸，说：“你好好在这儿给我守着。刚才我去找居委会主任，他不在家。现在我走了，记住，今晚不顶到十二点，你不准回家！”
听了妻子这道令，章玉文眉头皱得更紧了。
妻子走后，章玉文前后一望：不行，还得回家！于是重又搬起了桌子。
到家后，章玉文把桌子扔到小棚底下。可他进屋一想：这不行，妻子回来没法交代……对，找几件衣服洗洗，这样总比啥也不干强！于是他找来几件衣服，打开洗衣机盖。这时，他脑子里“突”地又蹦出一个灵感，他忍不住赶快提笔铺纸，趴到写字台上写了起来。
写完稿子，一改一誊一望表，已到十二点，妻子要下班了，章玉文慌得忙起身开了洗衣机，把衣服搅两遍，甩干，晾到院子里。
闹腾一天，人困马乏，章玉文熄了灯，躺倒睡觉。他睡得正香，觉得有人推他，揉眼一看，天色早已大亮，妻子喜滋滋地举着一把票子问他：“你昨晚上挣了这么多？”
“啥？”章玉文昏头昏脑。
妻子晃晃手中的票子：“这不——”
章玉文瞪大眼睛，看清妻子手里的钱有整有零，觉得熟悉，再一看桌上空空的，一下明白过来，咧咧嘴，苦笑着嘟哝道：“那……那是昨晚我洗衣服，从你上衣口袋里掏出来的。”
“啥？”妻子差一点跳起来，“昨晚你一分钱没挣，跑回家睡觉来啦？”
章玉文坐起身，两手一摊：“我……我的位置不在厕所嘛！”
妻子二话没说，两步走到写字台前，抓起丈夫昨晚的大作，用眼一扫：《赚钱怪招儿》。往下没看两行，她早已火冒三丈：“你想当作家……”抓着稿子“刺刺啦啦”撕了个稀巴烂，随后把碎纸片往章玉文脸上一扔，“你三个月抠出来一篇豆腐块儿，挣三十块钱，现在去哪里还能找到你这号傻瓜？我可告诉你说，我不管怪招儿不怪招儿，你现在如果不去厕所门口给我挣钱，你就是无能！你就是无能！”
章玉文气得嘴唇直打哆嗦，他忍无可忍，“腾”地跳下床，嘴里嚷道：“挣钱挣钱挣钱，钱这东西真它妈是个王八蛋！玉芳同志，今天我要是不把钱给你挣来，我我我……我就不是我！”
妻子马上支持说：“这就对啦，天上不会掉馅饼。”
章玉文牙不刷、脸不洗，一个人搬张桌子来到公厕前，打开折叠椅，气呼呼往上面一坐，身子挺得笔杆一样直。
妻子随后就赶来了，章玉文憋气说：“公事公办，你进去也得掏两毛！”
刚说到这，打正南过来一对青年男女，男青年胳肢窝里挟着几块木板，女青年手里提一个小圆桶。
两人来到公厕前，绕着章玉文两口子上下打量。打量完，男青年要进男厕所，章玉文憋一肚火没处发，“嘭”地一拍桌子，把跟前三个人都吓了一跳：“买纸！”
男青年回过神儿，知道是说他，眨巴眨巴眼，“扑哧”一声笑了：“你让我买纸？知道我们是干啥的吗？”
妻子马上给丈夫帮腔：“不论干啥，进去都收费。”
女青年忍住笑，不吭声。
男青年走到男厕门前，把门一关，封上木板，举起钉锤，“乒乒乓乓”把门钉了个死紧，然后又拿起木板去钉女厕所的门。女青年从小桶里拿出刷子，在厕所墙上“刷刷刷”写上“禁止使用”四个大字。
两口子傻了。
章玉文走过去试探地问女青年：“你们这是……”
女青年“咯咯咯”笑了起来，说：“这一片地我们单位征用了，要盖科研大楼！”
章玉文一听，转身对妻子说：“都听见了吧？我早给你说过，我的位置不在厕所嘛！”
妻子还有点不相信，懵懵懂懂地说：“我咋听不太明白……”
章玉文搬起桌子，催她：“快走吧，不是你不明白，是这世界变化快。高科技要占领你这块风水宝地啦！”
（赵常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