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明城西郊墓园。
雨来的时候,美妍的葬礼已经到了尾声,仿佛是老天为美妍流下的送别眼泪。
安澜在人群不远处的一棵树后面,静静地看着站在墓碑面前的杜涛。杜涛穿着一身黑衣,肩头别着一朵白花,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苍白憔悴。
雨越下越大,人们纷纷撑开了伞。
安澜的眼镜被雨水打湿,有些模糊,但是她没有擦,直直地站在那里。
人群渐渐散了,杜涛还站在那里没有动。
墓园顿时陷入了一片鬼魅的幽静,似乎只剩下安澜和杜涛。
几分钟后,杜涛转身走了。
安澜来到了墓碑前,墓碑上的美妍清纯俏丽,巧笑嫣然,可惜已经不在人世。安澜对着墓碑鞠了一躬。
离开墓园,安澜并没有回家,而是去了西城小区。穿过小区大门,安澜来到了11号楼,抬头仰望,正好可以看见11楼东户的窗户亮着灯,这说明杜涛在家里。
电梯在11楼开了,安澜走了出来,然后在左边门口停了。她伸手准备敲门,但是又放了下来,弯腰摸了摸脚下地垫下面,从里面拿出了一把钥匙。这是杜涛的习惯,喜欢在地垫下放一把钥匙。
门开了,大大的喜字还贴在客厅,墙壁上还挂着杜涛和美妍的婚纱照,可惜伊人已经不在。安澜突然有些忐忑,在杜涛新婚妻子刚去世时,她的到来会不会不合适,不过她是真的爱杜涛,害怕杜涛出事。
这个时候,卧室突然传来了女人的呻吟声,像是被什么东西卡着脖子一样,又像是什么东西在挣扎。
安澜立刻走了过去,但是几分钟后,她却像被人追杀一样叫着跑了出来……
颜色
蓝秀秀的手很好看,纤细白皙,微细的血管在强光下格外清晰。这样的一双手如果去弹钢琴也许会很好看,配合那些黑白键下的音符,行云流水般穿过听者的心头,不甚欢喜。可是,现在这双手拿着冰冷的手术刀,刺进了僵硬的尸体里,失去生气的黑血从皮肤下面涌出来,有的喷到手术刀上,有的喷到白皙的手上。
我转过了头,感觉胸口一阵冰凉,仿佛有把刀划过,冰冷刺肤。
如果不是案情紧急,需要第一时间拿到鉴定报告,我不会知道蓝秀秀竟然在解剖的时候不戴手套,就连口罩也只是一个普通的防气贴罩。
我坐在一边,看着蓝秀秀娴熟地从尸体里拿出需要的东西,走到仪器下面轻车熟路地操作。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觉得那具尸体是我,蓝秀秀正在一点一点解剖我,包括我的爱情。
自从知道蓝秀秀和老K的事后,我已经好几天没有理过蓝秀秀了。我无法说服自己面对蓝秀秀,我甚至觉得蓝秀秀如果还爱着老K,根本不应该跟我开始。即使蓝秀秀对于老K的喜欢只是出于当初老K帮她查找父亲遇害的恩情。
“好了,这个报告好了。”蓝秀秀走到我身边,递给我报告文本。
我迟疑了几秒,接了报告文本,我看到她的手上,还有几滴没有擦去的血迹。
离开的时候,身后的蓝秀秀喊住了我。
“陈和,也许,也许我们该谈谈。”
“好吧,晚上八点,我在西城小区北门等你。”我顿了顿,答应了她的请求。
自从宋浩出事离开后,刑警队里开始严肃纪律,这段空闲,我这个犯罪心理指导员便成了纪律文化的组织人。加上最近的案子有些少,大都是一些简单的案子。局里开始倡导学习文化,提升素质,把犯罪先从执法者手里断绝。
这一段时间,我经常加班到很晚,因为回到家里,我总会想起蓝秀秀的话。一份爱情,如果开始的时候就不坚定,后期如何维持。
从局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七点半,天已经黑了,街上人不多。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老K是不是跟我一样,带着一些迷茫漫无目的地走,结果遇见了凶杀案,然后他的命运开始转变。但是他更加没想到,他的未来在若干年后会影响到别人,就像蓝秀秀,又比如我。
十分钟后,我来到了西城小区北门。
门口的保安看见我,微笑着帮我打开了门,我摆了摆手,将车子停在了旁边,然后下了车。
“陈哥,今天怎么这么早?”保安走了过来,递给我一根烟。
“谢谢,我不抽。今天我有点事,在门口等个人。”我说。
“怎么不去家里?”保安问。
“保安,开门!”突然,一辆黑色的科鲁兹开了过来,里面的司机大声喊道。
旁边的保安,马上走到保安室开启车道门阀。
车子经过我面前的时候,我看到一个面无表情的男人,他的脸有些奇怪,但是又说不出具体怪在哪里。
“11号楼的,前几天老婆刚死了,心情很差。”保安轻轻地说道。
我看了一下表,马上就八点了,蓝秀秀还没来,就在我准备拿起手机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前面传来几下汽笛声。抬头,看见蓝秀秀的车停在前面不远处。
疯子的话
我坐到了蓝秀秀的车里。
空气变得有些闷。
蓝秀秀身上的福尔马林味道飘过来,有些刺鼻。
“我们这是分手了吗?”蓝秀秀的手轻轻敲着方向盘,打破了沉默。
我没有说话,望着前方,天已经彻底黑了,只能看见前面亮光的小区门口,保安正在摆放安全指示牌。
突然,蓝秀秀扑到了我怀里,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她的嘴唇凑了过来。
我闭上了眼睛,双手不禁抱住了她的腰。可是一个画面,电光火石般窜进我的脑子里,瞬间将我拉回现实,我一下子推开了她。
蓝秀秀愣愣地看着我,然后趴在方向盘上抽泣起来。
爱情,并不是甜蜜如花,有时候,僵硬不堪。
“不是你的问题。”我说。
“老K是我的过去,我的未来只想和你在一起。”蓝秀秀说。
“也不是老K的问题。”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沉默再次弥漫。
终于,蓝秀秀停止了哭泣,她看着我,微笑着说:“我会等你。”
“谢谢你。”我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蓝秀秀开着车离开了,看着她的车消失在黑暗中,我的心忽然有种莫名的心疼。
“既然你爱她,为什么拒绝?”突然,我的耳边传来一个说话声,吓了我一跳。
回头,我看见一个女孩站在我的身后,冷冷地看着我。
“你干什么?”她的不礼貌让我有些不高兴。
“你是警察吗?”女孩继续问我。
“是。”警察这个字眼让我收起了之前的不快。
“你相信这个世界有鬼吗?”女孩问。
“我更相信科学,呵呵。”我笑着,但是面部有些僵硬。
“我就说,没人相信。”女孩摇了摇头,转身向前走去。
“你有什么事情吗?”我问她。
“明天有人会死,心会被挖走的。”女孩看着我说,“是挖心鬼要复活。”
这个时候,小区的保安又过来了,他冲着女孩喊了两句,女孩离开了。
“陈哥,那是个疯子,经常在这胡言乱语。”保安说。
我没有再说话,转身和保安一起向小区走去。
回到家里,我接到了蓝秀秀的短信,是一句简单的问候。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她,忽然我想起了那个疯女孩的话,既然你爱她,为什么拒绝?
还有,那个女孩说明天有人会死?这是一句胡话吗?
很多人认为疯子的话是胡言乱语,可是没有人知道,在国外很多犯罪案例中,疯子的话很多时候都成了寻找真相的直接证据。在中国古代,更有传说,疯子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他们可以看到很多正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时间一点一滴地向前,脑子里的东西让我有些不舒服,我拿起手机,还是给蓝秀秀回了一个短信,晚安。
挖心鬼
电梯开了。
他走出电梯,微笑着指了指前面。
衣着性感的女人轻快地跟上了他,然后和他一起走进了房间里。
房子不大,但是很整洁,墙壁上还贴着一些鲜红的喜字。
男人打开了音响,里面传出了轻柔的钢琴曲。
《月光》,贝多芬写给初恋的曲子。
女人的情绪被调动起来,她脱掉高跟鞋,踩在光滑的地板上开始轻轻起舞,舞步随着节奏一走一行,整个房间的气氛显得浪漫优雅。
男人坐在沙发上,看着舞动的女人,目光如春风。
终于,女人累了,嬉笑着向卧室走去。
男人的脸忽然变了,他迅速站起来想要阻止女人,可是女人却已经闪身钻进了卧室里面。
男人走了进去,他看见女人惊恐的目光,刚才直挺稳健的双腿此刻却像筛糠一样颤抖。
客厅里依然响着钢琴曲,窗外有淡淡的月光投射进来。
男人慢慢靠近女人,然后瞬间扼住了女人的脖子,用力压到了床上。
女人挣扎着,最终失去了意识,闭上眼睛的一瞬间,她看见躺在自己身边的另一个女人。确切地说那是一具僵硬的尸体,只是尸体的脸有些奇怪,她在笑,就像一个看见情人的女人在笑。
我睁开了眼,眼前一片漆黑。
刚才的梦境让我不寒而栗,这是老K日记里提到的一个案子,一个为了让自己爱人复活的男人,不断杀死和自己爱人相似的女人,然后用受害者的心来给爱人续命。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案子会繁衍成一个噩梦。
时间是凌晨三点,我的眼睛有些迷糊。我点了一根烟,脑子很快清晰起来,然后我拿起了老K的日记。
在日记里,老K清楚地记录了他自从眼睛可以看见凶手画面后的各种心情,其实老K除了能看到凶手的样子,更是经常看见一些离奇的画面。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老K的这个“特异功能”转给我后,我却发生了另一种变化,首先我没有了他的午夜疼痛,其次是我很少看到那些诡异画面。突然,手机响了起来,打断了我的思绪。
“陈和,出现场了。西环大桥。”电话是张宁打来的,他的声音很严肃,并且手机里传来嘈杂的声音,看来他已经在现场了。
没有多想,我穿上衣服,冲出了家门。
西环大桥离西城小区并不远,正是深夜时分,再加上大桥附近荒凉,除了警察,根本没有其他人。
我赶到的时候,蓝秀秀正在跟张宁说话。
“什么情况?”我走过去问。
张宁没有理我,看着手里的初步鉴定报告。
“一个女的,心脏被人挖了,从尸体痕迹和尸表情况看,这里应该是弃尸现场。”蓝秀秀回答了我的问题。
心脏被挖了?我的心突然跳了几下,我想起昨天那个疯女人说的话,挖心鬼,还有半夜做的那个噩梦。
尸体就在前方,几个警察正在搜查现场。我走到尸体边,掀开了尸体上面的白布,遇害者是一个女孩,嘴唇微微闭着,死前似乎画着淡妆,因为恐惧,眼角被泪水打湿了。在她的胸口,一片血污,心脏位置被掏了一个洞,惨不忍睹。
“现在好多了,比之前看现场成熟了很多啊。”张宁走到我的旁边,他一定还记得我第一次看现场的囧样。
“本来不想喊你的,可是蓝法医说你可能知道些情况。”张宁说。
“是的,如果我说昨天晚上下班时我遇到一个女人,她跟我说今天会有挖心鬼杀人,你说是巧合还是预言?”我点点头。
“女人?什么样的女人?”张宁愣住了,随即又说,“报案的也是个女人,要不然这么偏僻的地方,等别人发现尸体,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诡画面
疯女人叫安澜。
关于疯女人的口供原本不能确信,可是因为她之前对我说的话,加上报案的确定也是她,张宁不得不把她带到了局里。
1968年,美国芝加哥曾经发生过一起连环凶杀案,每一次在案发前,都会有一个疯子去警局报案。
案子看似简单,可是每次警察都无法找到凶手的任何线索。后来,犯罪心理分析师把那个疯子请到了警局,疯子告诉他们线索,最后警察成功抓住了凶手,然而让人没想到的是,凶手就是那个疯子。经过检查,那个疯子有双重人格分裂,所有凶杀案都是他做的,然后另一重人格又和凶手这个人格进行智慧较量。
这是后来犯罪心理学里著名的人格分析论的一个典型例子。
当然,这样的案子很少,也是个例。
至少,我不认为安澜是这样的人。其实安澜长得很漂亮,这样的女子是个疯子,其实有些可惜。
“你们相信这个世界有鬼吗?挖心鬼,她要用人心才能让自己续命。”安澜神神叨叨地重复着这句话。
对于这样的审讯,根本就不会有结果。张宁本希望能发现些什么,可惜安澜不着边际的回答让张宁很快结束了审讯。
“挖心鬼,续命,以为画皮啊!”张宁恨恨地说。
“你也许不知道,疯子的世界是介于我们正常世界和死亡世界的灰色地带,有人说这个世界真正的真相只有疯子能看到。”我拿出烟递给张宁,自己抽了一根。
“我看你也疯了吧,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张宁看着我问。
“偶尔会抽一根。世界上有些事不是一成不变的。”我把烟点着,深深吸了一口。
这个时候,蓝秀秀走了过来,她拿着最新的鉴定报告递给张宁,看见我抽烟,眉头微微皱了皱,没有说话。
“我先走了,有什么事再联系我吧。”张宁有意无意地看了我一眼,拿着报告离开了。
我掐掉了烟,舔了舔干涸的嘴唇。
“走吧,你不想看看杜音的死亡画面?”蓝秀秀说。
杜音是遇害的女人,二十七岁,明城一家幼儿园的老师,她的家人说遇害前杜音出来见网友,没想到对方竟然杀害了她,还残忍地将她的心脏挖走。
我跟着蓝秀秀来到了法医室,蓝秀秀关上了门。
屋子里很冷,空调开得很低,杜音的尸体躺在解剖台上,一张白布盖在身上,只露出头部,嘴唇微微张着,仿佛在诉说什么冤屈。
蓝秀秀递过来了一个盒子,盒子里是一根针管和棉签。
“哦,我忘了,你现在不用这个了。”蓝秀秀忽然想起了什么,把盒子合上了。
“不,我用。”我一下子抓住了盒子,然后将里面的针管拿出,轻车熟路地翻开杜音的眼皮,将针管刺进她的瞳孔里,然后抽动针管,很快,姜黄色的液体被抽了出来,然后我迅速抽出针管,翻开自己的左眼皮,把针头刺进自己的瞳孔里,将针管里的液体推进去。
一阵刺痛很快从左眼弥漫到全身,我的眼前开始模糊,一些闪烁的画面在眼前晃动,最后组成一个昏暗的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