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人鱼贯有序的退了出去,门阖上,安静的房间里依然只有他沉重的喘息声。
“玲珑。”他忽然开口喊她,语气虚弱而歉然。
“嗯?”她漫声应道,红盖头下的双眼下意识的往他的方向望去,只可惜除了一身大红绸袍,什么都看不到。
他一定很瘦,红绸袍罩在他身上,空荡的有些可怕。
“恐怕要……麻烦你自己揭盖头了。交杯酒……也只能以后……再补给你……”他断断续续的说,像是有只手掐着他的喉咙,让他不能说的很畅快。
但他面上依然带着浅淡温煦的笑容,用力压下喉头涌上的腥咸之气。
他这话什么意思?裴玲珑还未来得及发问,便听见“砰”的一声闷响,鲜艳的红轰然倒塌在她面前。
“喂……”死了?不会吧?她这寡妇也当的忒容易了吧?这才嫁过来他就挂了,他家皇帝老子会不会认为是她克死了他然后要她拿命来陪?
揭了盖头,也将头上纯金打造的要人命的凤冠取了下来,疾步走向晕倒在地的人。蹲下身,伸手探探鼻息,半天没探到,手指改探往他颈侧,虽然很弱,但总算探到了生息。
松了口气,目光放肆的移回那张脸上。饶是她,也忍不住惊艳好美的男人呐!白皙透明的肌肤吹弹可破,眉如远山之黛,唇形美好宛如三月桃花,唇角微凝的笑容,还带着那么一丝无邪的纯真稚气。
裴玲珑脑海里瞬间蹦出一个词,秀润天成。
可是,这么秀美的男人,居然会在那晚选中那样的她……他,存的什么心?
夜空中的繁星璀璨如明珠四散,圆月如玉轮晶莹悬在空中,无边无际泼洒下来银辉如瀑。
夜色凉如水。
因为新郎秦王忽然晕倒,喜宴很快结束了。皇帝在太医说出“暂无大碍”后,交代她这新妇好好照顾秦王后,便一脸哀痛的回宫了。他一走,许多人也就跟着撤了。
本打算过门就吓死新郎的裴玲珑同样画了张丑的惊天泣地的妆容,结果新郎没吓成,倒吓退了好几个家丁下人。见她跟见鬼似地,双腿直打颤。
“小姐,你要去哪儿?”莲香看一眼大床上昏迷不醒的秦王,又看看转身正往外走的裴玲珑,不解的问。
“睡觉。”不然这大晚上还能干嘛?伸手摸摸脸,可惜了今天这丑颜,她画了很久说,居然没有派上用场,不过,来日方长嘛!
莲香追了两步:“可……可是皇上要你照顾王爷啊……”
“府里这么多人都是来当老爷的么?”他们的主子他们不照顾不伺候,凭什么要她熬夜伺候他?
“没想到你人丑,心更丑。”清明的月色下,重重树影下缓缓走出一个人来。
夜风徐徐吹过,深重的凉意一点一点沾上肌肤。裴玲珑拢一拢新嫁衣宽大的衣袖,举目望去,不太客气的问道:“你哪位啊?”
凭什么管她家的家务事?她人丑怎么着?心丑又怎么着?碍他哪里了?
来人轮廓分明的俊容有种立体的美感,一双眸子散发着鹰隼般锐利的光芒,脸上是一种孤傲冷漠并且嫌恶非常的神情,看上去只觉得寒气逼人。衣饰虽华丽,却掩不住长途跋涉的风尘味道。“他肯娶你,已是你莫大的福气,你却连照顾他都不愿意,这世上,还有比你更丑陋的人么?”
裴玲珑吁口气,双手环胸,他肯娶她就是她的福气?呵,也要她肯承认这点才算吧!既然他这样不客气,也别怪她无礼了,扬眉冷冷一笑:“阁下大半夜不睡觉,就为了来看我这丑人的丑陋样儿的么?”
那人微愣,随即轻蔑的瞥她一眼:“胆子倒不小,你知道本……我是谁么?”
裴玲珑同情的看他一眼:“我非常抱歉,这个问题我帮不了你。但我非常同情你,这么大个人了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楚。我想,你最好还是回去问问你爹娘吧!”
那人眉心直跳,一张脸绷得铁青:“你……”
困意袭上来,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也懒得用手掩嘴来保护形象……她哪里还有形象可以保护?“既然走错了,麻烦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莲香,关门放狗……哦不,送客。”
言罢,大摇大摆的走向不远处特意让莲香布置过的偏房。才不管身后的人被气的鼻子歪掉还是头顶冒烟……
“你站住!”身后的人哪里受过这样的待遇,一口气咽不下去,见她要走,想也没想伸手扣住她的肩头。
裴玲珑很火大,其一因为她折腾了一天真的很累,其二,被扣的肩头火辣辣的痛着,痛揪了她毛虫般扭曲的双眉。“放手……”
背后的人低低笑了,冷漠嘲笑兼有之:“我若不放你又待我何?”
“齐王殿下,若让人瞧见你深更半夜调戏你新嫂,传到皇上耳里,对你前途影响很大吧?”她已经忍让过了,他却不停找不自在,那她也没必要给他留颜面了。
“你……知道我是谁?”浓眉狠狠一跳,鹰隼眼眸更冷更锐。
这个女子,一开始就知道他的身份,却……故作糊涂姿态,是耍着他玩还是别有用心?
裴玲珑瞥一眼依然紧扣着肩膀的那只大手,嘴角微扬露出一丝只有自己能察觉的微笑,敷衍道:“我猜的。”
淡和温柔的月光下,齐王冷鸷的双眼忽闪着明明灭灭的辉芒。他似定定看着眼前不惊不惧的女子,缓缓松开扣着她肩头的五指……他用的力度他很清楚,若换成寻常女子,不痛晕过去只怕也会哀痛不止,但偏偏,她仅是皱了她那难看的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