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螺山的白骨女尸案的侦破工作依然在进行着。萧阳所在的李卫国探组和其他若干探组一样，怀里揣着死者衣服和鞋子的照片，在各自的管片进行走访。从梳理出来的已知失踪人员中没有发现和死者特征相符的。这种大海捞针式的走访已经成了所有侦查员生活的一部分。
尸体辩认的广告已经在电视台连着播出两个多星期了，来辩认的人也来了好几拨，可是经过辩认都给予了否定。
这两个周除了接了几起现案，李卫国探组的主要精力就放在这起白骨女尸案上。青螺山毕竟在他探组的管片范围之内，虽然这不是他自己可以负责的案子，但是如果久侦不破在管区内终究不太好看。所以一有空闲，李卫国就领着萧阳、老陈二人在辖区里转悠，拿着连衣裙的照片沿街打探。
“嗨，李探长，又在忙活什么呢？”一个发福的中年人站在门口向李卫国打招呼。他头上的门牌写着四个大字：“鸿运茶楼”。
“哦，是孙老板呀！”李卫国过去和他握握手，以前茶楼被盗过，是李卫国破了案把赃追了回来，两人就成了朋友。
“还能干什么，公事呗！”
“又出什么案子了？看你脑门上都走出汗了，来，进屋歇会儿。”孙老板把二人领进茶楼。
“唉，走了这么长时间，也真得休息一下了。”李卫国进了屋：“那就在你这讨杯茶喝吧。”
“服务员，上壶龙井！”孙老板边招呼边把二人引到一个茶座坐下，不一会茶上来了，四人边饮边聊。
“哟，这位小兄弟有点面生，不知？”孙老板看看萧阳，转头问李卫国。
“这是小萧，刚分来实习的警察学院高材生。”李卫国介绍着。
孙老板伸手：“幸会，幸会。”
萧阳把手伸过去和孙老板握手：“您别当真，李队在损我呢。”
“呵呵，小伙子，你老哥我也算是阅人无数，一眼就能看出来，你将来一准比李探长有出息！”孙老板笑着说。都是熟人说话很随便。
“看见没？咱们这帮老家伙人家早就不放在眼里了。”李卫国故作哀伤地对老赵抱怨：“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咱们是好找地方养老喽！”众人哈哈大笑。
闲聊了一会儿，李卫国要起身告辞，被孙老板拉住：“李探长有日子没来坐了，今儿个说什么也得在这儿吃了饭再走。”
“别开玩笑了，这日头还老高呢，吃什么饭？再说我们的活儿还没干完呢。”
“你看，你看，刚才说你老吧，你还不服，怎么着还想象青年似的去拼命呀？算了，这都忙了大半天了，好好在我这儿歇会儿，咱哥几个搓两圈！咱们四个人，正好凑一桌！”孙老板盛情挽留。
李卫国也是个爱搓麻的主儿，听了这话犹豫了一下，抬腕看了看表说：“好吧，今儿就提前收工，也算是这几天加班的补偿吧！来，老陈，摆桌子，放松放松！”
孙老板让人送来一副麻将，就在桌上摆起来，一见这阵势萧阳傻眼了，扯了扯李卫国的袖子为难地说：“李探长，我不会打麻将。”
孙老板一听忙说：“没事，我这儿有的是人手！小兄弟你在旁边看着，保证你一学就会！说着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老徐，过来支桌腿儿！”很快一个干瘦的男人被服务员领进来，老徐是茶楼隔壁服装专卖店的老板。
看来李卫国他们和老徐也熟，四人很快就鏖战起来，不一会儿屋里烟雾弥漫。
萧阳在一旁看他们一会杠一会碰的，忙得不亦乐乎，自己却满头雾水，又被烟熏得不轻，只好悄悄地溜了出来，找个临窗的位子坐下。
大街上车水马龙，人流匆匆，和茶座里的安静悠闲恍如隔世。萧阳抬了抬沉重的腿，真想在茶座里多留连一会儿。人行道上走过一位绿衣少女，让他恍然想起那张绿裙照片。他下意识地打开公文包，从夹层里抽出一张照片，不料想摸出的却是方灵和梁燕的合影。那是两年前在野狼崮春游时丛琳拍的照片，画面上两个青春美丽的女孩子正肩并肩灿烂地笑着，她们脚下是定格的清澈的溪流。
……
“赤脚大仙！”丛琳喊道
梁燕和方灵笑着望过来。
“咔嚓”丛琳按下快门。
……
萧阳出神地端详着画面上两张美丽的面容，一阵彻骨的悲伤汹涌而来。曾经是多么亲近的两个人啊，一个是天各一方，一个已是阴阳相隔……渐渐的眼前的照片被泪水模糊了。
“先生，先生，有什么要帮你吗？”一阵呼唤把萧阳惊醒，他抬起头，发现茶楼的服务员正关切地望着他。
“哦，没事……我这是风泪眼。”萧阳支吾着，匆匆擦干眼泪走出门去。
站在大街上，萧阳一时无比的茫然。他又仔细地看了看照片，毅然打开皮包把照片放好。
“杀害梁燕的凶手还没有抓到，不知方灵她们现在在干什么？他们不会也在喝茶打麻将吧？”一想到这里，萧阳禁不住满心羞愧，如果我能参加侦破梁燕的案子就好了。就是挖地三尺我也要把凶手找出来！
“可是我现在只能在这里为了一件绿裙子而奔波，是呀，绿裙子。”萧阳突然回过神来。“这件绿裙子的主人，活着的时候也是一位动人的女孩吧？当我为梁燕悲伤的时候，她的亲人朋友又何尝不在为她而担扰和悲伤呢？我该怎么做，才能让这些忧伤不再泛滥？”
萧阳抬头四望，鳞次栉比的高楼依次远去，留下窄窄的一片天空。有多少高楼？有多少人家？有多少幸福？有多少罪恶？我一个小小的实习警察，怎么去守卫太平，揭露罪恶？
恍惚中，他似乎又坐在了学校的教室里，和同学们一起凝神听讲。
“侦查的定义，我就不说了，课本上有。”刑事侦查课顾教授站在讲台上，目光严肃地看着台下的学生们。
“我现在重点给大家讲一下侦查和侦察的区别，”顾教授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察”和“查”两个字。用粉笔敲击着黑板说：“社会上普遍有一种误解，包括一些书籍，刊物上，都把“侦查”当成了“侦察”，把刑事侦查写成刑事侦察。把侦查员写成侦察员……”萧阳边听边点头，说实话他也搞不清这两者的区别，父亲萧立峰是侦察员出身，所以他这些年来一直以为父亲在刑警队干“侦查员”就是在部队时的老本行。
只听顾教授在台上娓娓道来：“察者，觉察也，查者，检查也。前者是被动的感知，后者是主动的探寻。察而不查，谓之失职，查而不察，谓之弱智……”台下哄堂大笑。
顾教授摆摆手止住笑声：“大家不要笑。一个成熟的、优秀的侦查员都是历经了多次的失察和失查才逐渐成长起来的，没有任何人是所谓的先知先觉者。每一条有价值的线索，都要从无数份繁复杂的信息中提炼出来。这要求你们除了具备良好的观察和分析能力，更需要有丰富的社会知识和长期的实践磨练。从低能弱智到游刃有余，你们每一个人都有一条漫长的路要走……”
萧阳的笔在笔记本上刷刷地记着，脑海中不断回味着顾教授的话语。
“为了父亲，我绝对不能成为失职和弱智的侦查员啊！”
……
萧阳默默地念诵着这十六个字：“察而不查，谓之失职，查而不察，谓之弱智。”咬了咬牙，拖着疲惫的双腿又向下一个街区走去。
转眼之间，离梁燕案发已经半个月了，梁燕在省城的所有社会关系都查了一个遍，但是没有发现任何可以导致恶性冲突的矛盾人，也就是说，熟人作案的可能基本可以排除。现在就剩下谢天宝中队主攻的驾车男子这条线，几乎所有人都可以肯定地说，找到这个人，这个案子就真相大白，然而问题是上哪儿找这个人去？全市的白色轿车数以万计，中年男子更是几十万，在车型不清、车牌不清、人员年纪不清、相貌不清、口音不清的情况下做摸排工作，无异于大海捞针。
三中队的几个探组已经全线压上，对全市的白色私家车进行梳理，符合条件的居然达三千之多。也就是说说即使一天查十辆，也得一年才能查完，当然这项工作不可能由三中队自己去完成，市局已经向所有分局，派出所下了通知把任务进行分解，要求各单位把各自辖区内符合条件的人员挨个过筛子，特别是3月11月的行踪要交待清楚。
这种大规模的摸排进行了半个多月，但是并没发现真正可疑的人员，例如查出了十几个驾车去和情妇约会的老板和领导干部，在专案人员多方调查取证之后也一一排除。
“高队，刚才最后一个派出所反馈消息，所有上档人、车均已查完，没有发现任何线索。”谢天宝在高队办公室进行汇报。
“都查完了？”高队狐疑地问：“不会有遗漏吗？”
“这次动作这么大，要求这么严，我想哪个单位也不敢掉以轻心。”
“难道这个人和车都蒸发了？”高文武皱着眉说
“高队，这种种情况我想可能有这么几个原因，一是这辆车的颜色被看错了，二是这辆车是外地车没在本市登记，三是这辆车很有可能就是个赃车，挂了个假牌子，专门用于作案。”谢天宝分析道。
高大队叹了口气，沉默半响才说：“发案已经一个月了，到现在一点儿眉目都没有，怎么向领导和群众交待呀？”
谢天宝又何尝没有压力？案件就发生在他中队的辖区，尸块就出现在分局办公楼的附近，此案不破，对刑警大队、对清阳分局都是一个莫大的耻辱。这一个月来他加班熬夜，没白没黑地调查讯问，人都快瘦成一把筋了，可是老天爷就是不开眼，他自己也觉得冤得慌。高大队虽然没说一句难听的话，但是这句话比骂他两句还让人难受。
“这样吧，回去查查这几年全市的报警记录，同时和周边地区联系一下，看看以前有没有类似的案子发生过。这凶手作案手段这么残忍，我觉得他不可能天生如此，应该有个逐步升级的过程。”高文武对谢天宝说：“如果能串起案来，这件案子就有希望。”
谢天宝答了声是，转身就要离开，高大队又在后面叫住他：“老谢！”谢天宝转过身来：“大队长什么事？”高大队顿了顿，轻声说：“悠着点儿干，别太拼命了。”谢天宝眼圈红了，他使劲点点头，急步离开了高大队办公室。
三中队办公室，于力勇正在向谢天宝汇报。
“谢队，我们查过了全市这两年的所有报警记录，发现去年夏天财经学院的一名女生无端失踪，到现在下落不明，经济学院在宁下区，不在我们辖区范围之内，所以我们不掌握这个情况，今天我们特地到财经学院查了一下，发现那个女生也是在家教的过程中失踪的，但是当时学校放暑假没有发现，学校以为在家里，家里以为在学校。等开学后发现失踪再报案，已经丧失了侦查条件了。”
“那起案子和梁燕的案子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呢？”谢天宝问于力勇。
“虽然那起案子掌握的情况不多，但是从失踪人员来说，都是在校的女学生，而且都是在应聘家教的过程中失踪的，而且还有一点值得注意，”说着，于力勇拿出了两张照片，这张是梁燕的照片，那张是去年失踪的那个女大学生的照片，你们看，她们两个，身体、相貌，连发型都很相似，都是同样扎着马尾辫，所以我觉得，那个失踪的女孩子很有可能也是被这个凶手害了，看来，他似乎对这一类型的女孩子情有独钟。”
方灵听着于力勇的汇报，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马尾辩，从去年暑假以来她就没有剪过头发，虽然学校有女生不准留长发的规定，但这规定对大三的学生几乎没有什么约束力。因为她们马上就面临着实习毕业，校方也懒得在头发上和她们计较，大半年下来，方灵的头发也扎成了马尾，她也非常喜欢这个清爽而自然的感觉。
谢天宝发言了：“如果刚才的推理能够成立，那么这个凶手就极有可能会继续作案，一天不抓到他，就有可能有下一个女孩子被害。我们决不能让这种案件再次发生！”
方灵沉思着，一个大胆甚至是冒险的念头出现在她脑海，她倏地站起来：“报告，谢队长，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是否可行？”
谢天宝疑惑地望着方灵：“什么想法？”
方灵朗声道：“我想化妆成应聘家教的女大学生，守株待兔，引蛇出洞！”
谢天宝打量着方灵，又看着桌子上的照片，还别说，方灵确实也是这种类型的女孩子，唯一的不同是她不戴眼镜。
谢天宝还没表态，于力勇把头摇得象个波浪鼓抢着说话了：“不行，这太危险了！而且这段时间我们查得这么紧，凶手肯定会收敛一些日子，不可能这么快就出来作案，就算他出来寻找目标，你怎么知道他就会选中你呢？”
“可是，我们总不能这样坐以待毙，无所事事呀！碰碰运气也比什么都不做强。”方灵坚持已见。
谢天宝端详着方灵，他没想到这个实习的女学生会这么有胆有识，一直以来他都把她当成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当知道她的家庭背景后又把她当成一个娇小女生，可是刚才这席话让他不得不对之刮目相看。
“可是，你还是个实习的学生，还不是正式的警察。我们不能让你去做这么冒险的事。”谢天宝考虑之后对方灵说：“我得为你、为你的学校负责任！”
方灵脸色一凛，正色说道：“我虽然在实习期间，可是我早晚会成为一名真正的警察，如果不能真正地参与破案，那这样的实习有什么意义？我相信学校让我们来实习，决不仅仅为了作一个旁观者，如果是那样的话，我还不如回去翻案例，回去看电视连续剧！”
谢天宝和所有的弟兄都被方灵这番话震住了，万万没想到这个花瓶似的女孩子偶露锋芒，居然是这么个厉害角色。弟兄们面面相觑，不知是谁带头鼓起掌来。
谢天宝挥挥手平息了掌声，慎重地说：“这个想法，我会向领导请示一下，等领导定夺。”
大队长高文武听了谢天宝的汇报，踌躇半响说道：“我看这个办法值得一试，不过，这是一步险棋，后备措施要做到万无一失，要确保鱼饵安全。而且为了扩大命中机率，我们从科室抽几名年轻的女警，一同参加行动，为了保密我们给这个行动起个代号吧。”他原地踱了几步，抬头说：“案发那天是四月一日，愚人节，我看，就叫愚人行动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