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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李存勖登基称帝

成德军节度使赵王王镕自从与晋国联合后,得到一个强大的外援。因没有了外患,他不免居安忘危,大造府第,广选妇女,骄奢淫逸起来。王镕宠信方士王若讷,在西山盛筑宫宇,炼丹制药,寻求长生不老之术。每次出游西山,便命妇人系上锦绳,牵持而上。进了离宫,他更是流连忘归。一切政务,都交给宦官李弘规、石希蒙处理。石希蒙善于献媚,王镕对他宠爱有加,让他与自己同起同卧,住在西山鹘营庄。李弘规直言进谏道:“如今天下诸国,晋国最强。晋王尚且风餐露宿,亲临战场。大王却搜刮民脂民膏,作为游资,离开都城,几个月都不回去。假如有人关上城门,不让您进城,请问大王到时候要怎么办呢?”

王镕听了感到十分震撼,急忙下令回宫。偏偏石希蒙从旁阻拦,不让王镕回去。李弘规怒发冲冠,竟然派亲军将领苏汉衡率兵直入庄中,拿刀逼着王镕说:“军士们已经累了,愿跟随大王回去!”王镕还没来得及回答,李弘规又说道:“石希蒙坏事做尽,罪该万死,请赶快杀死他,以谢众士。”王镕不答应。李弘规招呼士兵,捕杀了石希蒙,把石希蒙的头颅扔到王镕面前。王镕无奈,只好回去了。当时,长子王昭祚已经带着梁国公主回到赵国,王镕便与他商量,要谋杀李弘规等人。王昭祚转告给王德明。王德明便将李弘规等人抓住,将他们一并砍了头,并且把他们的族人赶尽杀绝。王镕还命人搜缉余党,要彻查到底。亲军人人自危。

王德明本来就很狡猾,现在有机可乘,便煽动亲军说:“大王命令我把你们全部活埋。从命吧,我实在不忍心;不从命吧,又会获罪。我应该如何处理呢?”众人都非常感激他,纷纷表示愿意听他的指挥。王德明于是密令一千名亲军,半夜翻墙而过,去杀王镕。王镕正与道士焚香受箓,军士们不费吹灰之力便砍下了王镕的头,然后回去报告王德明。王德明索性毁去宫室,大杀王氏家族,自王昭祚以下,全部毙命。只留下朱温的女儿普宁公主。王镕的小儿子王昭诲才十岁,被亲将救出,藏到洞穴中,才幸免于难。后来,王昭诲偷偷跑到湖南,剃发为僧,改名崇隐。

王德明恢复原来的姓名张文礼,向晋国告乱,请求晋国为他留一条活路。李存勖想立即讨伐王德明。群臣力劝,说已经与梁国对立,不宜再树一敌。李存勖暂时准了他们的请求。张文礼秘密上表梁主朱友贞,说王氏是被乱兵杀死的,幸好公主无恙,请梁廷急发一万名精兵,再由自己向契丹求助,从德隶渡河,去攻打河东,这样就可以扫灭晋国了。朱友贞看完奏章后,犹豫不决。敬翔请求趁机收复河北。赵岩、张汉鼎、汉杰等人说张文礼诡计多端,万万不能相信。朱友贞于是按兵不动。张文礼一再写信,多被晋军中途搜获。

赵国都指挥使符习曾率兵万人,跟随晋王驻守德胜城。张文礼阴怀猜忌,召令他回镇,要派别的将领代替符习。符习去拜见晋王,哭着请求晋王把他留下。李存勖对他说:“我与赵王结盟讨贼,情同骨肉。没想到他遇害了,我很是心痛。你如果不忘故主,能为他复仇,我愿意借给你兵粮,助你讨伐逆贼!”符习与部将三十多人,跪在地上,一边哭一边说道:“大王心里怀念着我的故主,令我复仇。符习等人不敢麻烦府兵,愿意领本部兵马前去斩杀叛贼,以报答王氏对我的大恩。我虽死亦无恨了!”李存勖非常高兴,立即任命符习为成德留后,领本部兵马先行,并且派了大将阎宝、史建瑭作为后应,自邢、洺二州北上,直奔赵州。刺史王<钅延>自知无法抵挡,只好开城投降。李存勖任命他为刺史,立即移军前去攻打镇州。

张文礼那时已经病重,听说赵州失守,当场吓死。他的儿子张处瑾秘不发丧,与韩正时等人全力拒晋。晋兵渡过滹沱河,进逼镇州。镇州城上箭石齐下,史建瑭中箭身亡。李存勖得到史建瑭的死讯,打算分兵亲自前去援应,凑巧抓获梁军侦察兵,侦察兵俯首投降,说梁国北面招讨使戴思远,将乘虚来袭击德胜城。李存勖急忙命李存审屯兵驻守德胜城。李嗣源在戚城埋下伏兵,先用精骑去引诱梁兵,待梁兵入境,晋军鼓声大作,伏兵拥出。李嗣源先冲了出来,将梁兵冲乱,李存审又从城中杀出。李存勖亲自率三千铁骑,迎头痛击,斩获梁兵二万余人。

戴思远逃跑。李存勖想亲自赶往镇州,忽然接到定州来书,劝阻李存勖进兵。这反而令李存勖怀疑起来,暗暗寻思道:“王处直跟随我多年,为什么要阻拦我?”随即取出张文礼写给梁主朱友贞的蜡书,送给王处直看,并且传话说:“张文礼负我,不能不讨伐!”原来,王处直听说晋王李存勖要讨伐张文礼,便与左右商议道:“镇、定二州互为唇齿,镇州亡,定州不能独存,此事不可不防。”于是,他便写信给晋王,请求赦免张文礼。偏偏李存勖拒绝了,害得王处直朝夕担忧。

王处直有个儿子叫王郁,向来不得宠。当初,王郁逃到了晋阳。晋王李克用把爱女许配给他,叫他做新州防御使。此时王处直偷偷地派人去找王郁,令他重重贿赂契丹,请求契丹派兵南下,以牵制晋军。王郁要求王处直传位给他,方才听命。王处直不得已答应下来。可是,定州将士都不想招入契丹兵。军中有王处直的养子刘云郎,改名为王都,一向为王处直所宠爱。王处直有意传位给他。他听说王郁成了继承人,眼看着定州的符节和斧钺被王郁拿去,心里很是不安。小吏和昭劝王都先行发难。

王都率数百名亲军,闯入府第,持刀大喊道:“你误信孽子,私召外寇,没有一人赞成。你如此昏庸,不能再处理军事,请退居西宅,安享天年!”王处直正要驳斥,哪知军士一哄而上,把他拥出府中,押往西府。军士又逼令王处直的妻妾一起去西府,将他们全部关了起来。所有王氏子孙以及王处直的心腹将士都被杀死。王都派人告诉了晋王李存勖。王处直被幽禁,晋国便少了一个心腹之患。李存勖立即任命王都代握兵权。王都得到晋王的信,就去西府见王处直。王处直气得一甩袖子,捶胸大呼道:“逆贼!我什么时候辜负过你?”说到这里,王处直四下找不到兵器,竟拽住王都的袖子,张口去咬他的鼻子。王都慌忙躲闪,扯出袖子就往外跑。王处直忧愤而死,王都拨兵助晋。李存勖便留下李存审、李嗣源据守德胜城,自己率大军去攻打镇州。镇州城中防守颇严,李存勖打了一个星期都没攻下。

忽然得到幽州急报,契丹大举南下,涿州被攻陷了,幽州也被包围了。李存勖想要分兵去支援,偏偏定州也来告急,报称契丹前锋已经进入境内。那时李存勖不能兼顾,只好先救定州,当下率军北进。行军到了新城,晋军得到消息说契丹兵已过了沙河。士兵们都非常害怕,有些人偷偷地逃跑了。诸将对李存勖说道:“契丹来势凶猛,恐怕我军不能抵挡。又赶上梁寇入侵,不如回兵营救大本营。”有人说应该西进到井陉,暂避敌人的锋芒。李存勖一时也难以决定。

正议论纷纷的时候,忽有一人大声说:“契丹前来,意在抢我们的金子和布帛,并非因为镇州陷入困境,诚意相救。大王刚刚大破梁兵,威震四海。如果挫败了契丹的前锋,他们自然就会逃跑了。”李存勖一看,原来是中门副使郭崇韬。他刚要回答,又有一人接着说道:“强兵在前,有进无退,怎么可以轻举妄动,如果动摇了军心怎么办?”这句话是李嗣昭说的。李存勖挺身而起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于是出营上马,自己带领五千铁骑,奋勇先行,诸将不敢不从。

到了新城北,前面一带都是桑林,晋军从林中分道行军。这时,契丹兵骑马奔来。契丹兵只见桑林中尘埃蔽天,不知道晋军有多少人马,当即掉转马头往回跑。李存勖分兵追击,把契丹兵赶到沙河。契丹兵多半溺水身亡,契丹主阿保机的儿子被晋军抓了去。阿保机退回望都。李存勖收兵进入定州,王都出城迎接。王都愿将爱女许配给李继岌。李继岌是李存勖的第五子,为宠妃刘氏所生,经常跟随李存勖四处作战。李存勖痛快地答应了这桩婚事。

李存勖在定州休息了一夜,便引兵赶往望都。晋军中途遇到奚部落的酋长秃馁,带着许多骑兵前来拦截。李存勖兵少,被秃馁的骑兵困在垓心。李存勖麾军力战,猛攻了四次,还是不能突围。幸好李嗣昭率三百骑兵上前救应,痛击奚兵,奚兵才退了回去。李存勖趁势奋击,连连打败奚兵。契丹主也支撑不住了,向北逃往易州。李存勖追赶不上,就移兵幽州。幽州的契丹兵突出重围逃走,正好赶上大雪,一下就是半个月,冻死了许多契丹兵。阿保机后悔不已,只好退兵回去了。

契丹出兵,其实是王郁的主意。王郁曾对阿保机说:“镇州美女如云,金帛如山,天皇尽快出兵占领镇州,这些就都是你的了,否则就是晋王的了。”阿保机听了非常高兴,唯独皇后述律氏说:“我们有千万匹羊马,坐踞西楼,已经很好了。为什么要劳师远征,乘人之危呢?况且我听说晋王用兵如神,天下无人能敌。如果失败了,后悔都来不及了!”阿保机一跃而起:“张文礼有黄金五百万,在那里等着皇后,我去替你取来。”阿保机最终没听述律氏的话,率众南下。后来,他不幸吃了几个败仗,心里很是懊悔,无处发泄,便将王郁捆了起来,关到狱中。

李存勖看到契丹兵逃跑了,便去巡视他们的军营。见契丹兵随地插了许多禾秆,回环方正,像刀切的一样整齐,虽然他们逃走了,但禾秆无一枝倒乱。李存勖不禁长叹道:“军纪严明到了这样的地步,我们中原是比不上的。后患真是不小啊!”话刚说完,德胜城递来军报,说是梁兵乘虚袭击魏州,前方吃紧,请速速援救。李存勖连忙召集亲军南下,日夜兼程,五天就到了魏州。梁将戴思远烧毁军营,慌忙逃走。

李存勖认为南北两个强敌都已经被击退,镇州孤立无援,可以立刻拿下。偏偏兵家胜败难以预料。大将阎宝竟被镇州兵打败,退到赵州。原来,阎宝抵达镇州城下,筑起长垒,连日围攻。他还截断了滹沱水,切断了镇州城与外界的一切联系。不久,城中弹尽粮绝,夜里派出五百人出来寻找吃的。阎宝打听到这个消息,故意放他们出来,并在附近埋下伏兵,打算将他们一网打尽。谁知这五百人汹涌杀来,竟然攻打长围。阎宝见他们兵少,就没有防备。顷刻间,有好几千人随后杀来,各自拿着大刀阔斧,突破重围,来烧阎宝的军营。阎宝抵挡不住,只好弃营逃跑,去了赵州。营中储备的很多粮食都被镇州兵搬了回去。

李存勖得到消息,急忙改令李嗣昭为招讨使,代替阎宝统军。李嗣昭带兵火速赶往镇州。正遇上镇州守城的将领张处瑾派了一千名士兵,出城迎粮。李嗣昭率军偷袭,几乎使张处瑾全军覆没。有几个人藏到了墙角,李嗣昭跃马弯弓,连发连中。没料想城上竟有暗箭射来,射中了李嗣昭的头部。李嗣昭忍痛拔箭,回射守城的士兵,一发即中。那时天已黑了,李嗣昭回营包扎,最终因失血过多而死。噩耗传到魏州,李存勖很是悲痛,好几天都吃不下饭。后来,李存勖得到李嗣昭的遗言,要他暂将泽潞兵交给判官任圜,令任圜督领诸军攻打镇州。李存勖答应了。李存勖还调李存进为招讨使,命他在东垣渡屯兵驻守。李存进还没扎好军营,镇州将领张处球率七千士兵,突然前来劫寨。李存进慌忙迎敌。两军在桥上厮杀了一番。晋军杀死了无数镇州兵,李存进却不幸阵亡。

镇州力竭粮尽,张处瑾等人束手无策,只好派人到魏州乞降。使臣刚刚出发,李存勖就派了李存审来攻城。李存审率兵猛攻,两军相持到天黑。城中守将李再丰告诉李存审说,他愿意做内应。李再丰趁着夜色,投下绳子招引晋军。晋军顺着绳子爬了上去,到了黎明,全军都得以登城。晋军抓住张文礼的妻子和儿子处瑾、处球、处琪,以及余党高蒙、李翥、齐俭等人。李存审打算把他们押送回魏州。赵军请命于军前,想杀掉这些人,为旧主泄恨。李存审上报李存勖,李存勖答应了赵军的请求。赵军便将这些人剁成了肉泥,又挖出张文礼的尸骨,砍成好几段。赵军在旧宫灰烬中拣出赵王王镕的遗骨,举行了一场隆重的葬礼。

李存勖封赵将符习为成德军节度使。符习哭着拒绝了:“旧主没有后人,符习要为他送葬。旧主入土为安后,符习再来听命。”葬礼结束后,赵军请李存勖做成德军的首领。李存勖答应了,另外打算割相、卫二州,设置义宁军,命符习为节度使。符习又拒绝了:“魏博军府不应分开。符习愿从河南诸镇中选择一镇。”李存勖于是封符习为天平节度使,兼东南面招讨使。

晋国的魏州刺史李存儒,原来名叫杨婆儿,因俳文写得好而受宠。他做了刺史以后,苛捐杂税,剥削百姓,魏州百姓怨声载道。梁将段凝、张朗等人带兵袭击,抓住了李存儒,攻陷了魏州,然后又与戴思远攻陷了淇门、共城、新乡。于是澶州以西、相州以南都成了梁国的领土。泽潞留后李继韬竟然背叛晋国,投降了梁国,做了梁国的节度使。李继韬是李嗣昭的次子。李嗣昭曾任泽潞节度使,在镇州阵亡后,长子李继俦继承其位。因秉性懦弱,李继俦被弟弟李继韬囚禁。李存勖因刚刚打完仗,没有时间过问这些事,只好任命李继韬为留后。泽潞原来设置了昭义军,这时改称安义军。李继韬虽然顺利窃位,但心中始终不安。幕僚魏琢和牙将申蒙对李继韬说:“晋国朝中无人,将来一定会被梁国吞并。我们不如先去投靠梁国。”李继韬的弟弟李继远也劝他降梁。李继韬于是派李继远上表梁国朝廷。梁主朱友贞很是高兴,当即封李继韬为节度使。

昭义军中旧将裴约驻守泽州,哭着对众人说:“我服侍旧主已有多时,经常见他分发财物,犒劳军士,立志灭敌。不幸旧主去世,灵柩还没有下葬,李继韬就背叛了他,甘心降贼。我宁死也不同意!”于是他据城自守。梁国派偏将董璋去攻打泽州,久久不能攻克。李继韬招兵买马,尧山人郭威应征。郭威曾经因杀人而入狱。李继韬看他是位勇士,就收下了他。李继韬率领新招的兵马,去援助董璋。裴约急忙向魏州求援,偏偏晋王李存勖忙着称帝,整日里编订礼仪,无心顾及泽州。

晋臣劝李存勖称帝,已不止一两次了,只因监军张承业力加谏阻,才又拖了一两年。后来,张承业得了重病,不久就去世了。李存勖虽然表面上很悲痛,却在心里偷着乐。群臣看透隐情,便又上疏劝他称帝。又有五台山僧人献入古鼎,众人视为吉兆。李存勖于是命人设置官府省寺,定于四月举行登基大典。派河东判官卢质为大礼使,在魏州牙城南面筑起坛幄,准备行即位礼。

李存勖本来奉唐正朔,称为天佑二十年,到了四月上旬,升坛称帝,祭告天神地祇,改元同光,国号唐。晋王宣制大赦,任命行台左丞相豆卢革为门下侍郎,右丞相卢澄为中书侍郎兼同平章事,中门使郭崇韬、昭义监军使张居翰为枢密使,判官卢质、令冯道任翰林学士;升魏州为东京兴唐府,称太原为西京,镇州为北都;令魏博判官王正言为兴唐尹,都虞侯孟知祥为太原尹,兼任西京副留守,泽潞判官任圜为真定尹,兼任北京副留守。李存审、李嗣源等一班功臣都加官晋爵,并且依旧兼任节度使。追尊曾祖执宜为懿祖皇帝,祖父国昌为献祖皇帝,父亲克用为太祖皇帝,立庙晋阳。除三代外,又奉唐高祖、太宗、懿宗、昭宗四主,分建四庙,与懿祖以下,合成七室。尊生母曹氏为皇太后,嫡母刘氏为皇太妃。刘氏毫不介意,依着旧例,到太后曹氏那里称谢。曹氏面有惭色,离座起迎,露出局促不安的样子。刘氏则坦然说道:“只愿我儿国运昌隆,使我能够安享天年,此外还计较什么呢?”曹氏也点头称是。然后她命宫中开宴,与曹氏对坐,边吃边聊,尽欢而散。后人都称颂刘太妃的美德。

晋王李存勖已改国号为唐,当然被称为唐主。那时他还在魏州,正打算攻打梁国。刚好梁国郓州的将领卢顺密来投靠唐国,献上袭取郓州的计策。唐主于是召集群臣商议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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