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就更不能回去找父母了,我不想看见他们皱着眉头数落我的样子。指责我当初没有听他们的话。最可恶的是我浑身上下的积蓄就只有500块钱,想想我就心疼得难以呼吸……
家里一如曾经,却物是人非,打开衣柜整理东西,情侣的睡衣此刻明晃晃的灼着我的眼,突然想起那句唱词,持着一种无奈却笃定的调调:“不是穿上情侣装就可以装情侣。”情侣装只是一种代表,一种信物,真正维系我们的东西不是任何有形的物质,而是一种内心的维系和贴近,爱情永远无法自给自足。
我拿走了我所有的东西,摘掉了他送给我的手链,把钥匙连同一张字条一起放到了茶几上,隔夜的茶和一烟灰缸的烟蒂,我在想,是不是昨夜他曾经在沙发上纠结了一整晚,或者他在等我,或者他不忍和我分手,或者……千百种的想法此刻一起汇聚在内心里,硌着我的心,不能自控的有些疼,我伸手摸了摸他经常坐的地方,仿佛还有他的味道和余温。眼睛里犹如出现幻觉式的看见我们快乐的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我不老实的一会躺在他的腿上,一会靠在他的肩上,他永远好脾气的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我聊天。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落在冰凉的手指上有一种难言的绝望。
带上门的时候没有再回头,我怕回头之后就真的走不掉了。
字条上写着。“杰,我走了,以后不会再打扰你,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珍重。”
我觉得滑稽,三年的感情用一句珍重作为了断,我以为我们说再见的时候至少一个人躺在病榻上,双双垂暮,之后是一个深情的吻别。可是这一切统统没有发生,相伴一生的过程,垂垂老去的结果,还有那个温柔绵长的吻别。
有的时候,我们对生活真的不能太过笃定。
(四)
我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游荡,眼看天就要黑了,我和杰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一遍一遍的在脑海里不可自控的回放,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把一个人烙在心里,并不比一个影像印在胶片里易被人忘记。相反的,那些日子仍旧历历在目,那字字句句的甜言蜜语还有在耳畔,灼着我的耳垂隐隐的发烫,我想着想着心就纠结的疼痛不已。
我冲动的搬了出来,虽然形式上与吴杰已经没有了联系,但是我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今天的住宿完全没有着落,在我深切地意识到这个严峻的问题的时候,已经暮色四合。四月的天气,乍暖还寒,刚刚尽力一场春雨,天气并没有我想象的那样温和,我下意识的抿了抿衣服,开始有些瑟瑟的发抖。我从来没有这样畏惧过黑夜,一个人面对黑夜一点点吞噬着白天的光芒,我感觉我整个人被置身于一个空旷而闭塞的空间,前方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我周遭是我无法预料的空旷。
我知道我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的等下去了,因为即使我站在这里一整夜也不可能等到万事都能依靠的吴杰,并且再也不会等到,我在脑海里搜罗半天,我到底还能够求助于谁。
我唯一的好朋友琦琦去上海实习了,她是我现在唯一可以信赖的人,可是远水救不了近火。这个想法被我推翻了。
去找项峰?想当初他苦苦追了我一年,我都没有答应他,后来一次阴差阳错他和琦琦认识了,两个人情投意合,相见恨晚,没有两个月就走到了一起,一晃也两年了,琦琦和我都是死心眼的姑娘,认准了就不打算变,他对项峰一心一意,项峰一开始还成,日子久了仿佛就没有那么上心了,琦琦总宽慰自己,都是成年人了,还像小朋友一样谈恋爱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心如止水的默契才能走到最后。
我偏不信,因为我和杰三年如一日,一直像热恋似的,我总觉得爱要么疯狂,要么什么都不是。我总是希望自己生活的强烈一点,似乎也只有杰乐意一配合我,和他在一起仿佛每一天都是新的。可是有些事情由不得你不信,你看,人家心如止水的走到现在,我每天曼妙变化的终究没有逃脱宿命的摆布。
也许是我多想了,我总觉得和项峰的关系不大自然,每次见他看我的眼神都有些怪,可是我说不上那儿怪,我有些本能抵触,这些我和琦琦都没有说过,我不知道她知不知道我们曾经的那一段,其实知不知道都无所谓,重要的是,项峰和琦琦在一起,这样就好,谁没有过去呢?
身上只有500块钱,短时间内要找到一个地方落脚才行,可是我租了房子还剩下什么啊?况且这钱是要还的,我在心里粗略的盘算了一下五百块钱的去向,想着想着就觉得这钱真是忒不禁花了。
看情形这一夜只能将就了。
我在附近找了一家旅馆,我本来想住宾馆的,可是衡量了一下如今的经济状况,我就连门把手都没敢碰一下。
我来到一家叫做“自然醒”旅馆。这是我所能找到的最近的一家旅店了。旅店应该有很多年了,墙壁已经残破,本来雪白的墙面被烟熏得有些发黄。地面是水泥的,进去的时候有一种潮湿的霉味。这里的人不多,灯光微黄。我想这样的旅馆应该很便宜。旅馆里放着邓丽君的甜蜜蜜。老板娘看上去有50多岁,体态有些臃肿。已经很晚了,在不算明亮的灯光下,看她满脸皱纹的脸上涂了很厚一层的粉底。头发做了大卷,配上有些花花绿绿的衣服样子有些滑稽。让我觉得我仿佛回到了上个世纪80年代,莫非我也坐上了王家卫那两叫做2046的车子?女老板一面嗑瓜子,一面哼哼着那支歌曲。她把瓜子嗑的极响,周遭横七竖八的躺着瓜子壳。看到我进来,也不殷勤,等我走到柜台的时候才不紧不慢的问,住几夜?
我说:“还不确定,先开一天的就可以了。多少钱?”
她说:“单人间还是多人间?”
我说:“单人间。”
她说:“20一夜。晚上会不会带人过来?”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依然没有看我,只是专心致志的嗑瓜子,像是参加什么比赛时的尽心尽力,只是脸上有一丝不怀好意的微笑,样子有点令我厌恶。
我不知道她说得“带人过来”是什么意思,但是她说这话的时候让我不舒服,我神不知鬼不觉地白了她一眼说:“没有。”
她没有让我出示身份证,也没有问我姓名,只是让我把钱交了,就丢给我一把钥匙说:“里面最后一间,12点钟熄灯,10点以后没有热水。”然后坐下去继续专心致志的嗑瓜子。
我沿着狭窄而逼仄的走廊一直走,这间旅馆不大,大概只有四五间左右。我的房间在最里面,走廊里面只有一盏橘黄色的吊灯,我亦步亦趋的缓缓前行。再要走到自己房间的时候,靠近我房间的那间房间的门突然打开了,然后我看到一位衣衫不整得男子开门要出来,我不禁吓的叫了出来。那男人看着我,凶神恶煞地说:“叫唤个屁。大惊小怪的。”然后吸着烟走了。我听见里面有女人说:“把门给我关严了。”
我有一点吓坏了,赶快跑到自己的房间,那房间并不比我想象的好到哪儿去。跟外面的样子差不多,所谓的单人间,不过是一张单人床而已,屋子里仍旧是那股发霉的味道。窗帘有烟头烫坏的窟窿。房间陈列的也很简单,一张床,一台不算大的电视。我急急忙忙地把自己裹在被子里,突然间所有的恐惧都向我袭来。我突然发现被子上有一股让我呕吐的味道,这个时候我终于委屈的哭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入睡的。但是我确定自己是被一个女人的呻吟声惊醒的。隔壁的女人在接近凌晨的时候开始呻吟,我不想去想在那间屋子里面都在做着什么事情,我只是想离开这个鬼地方,马上。我赶紧收拾东西,想也没想的冲出了旅馆,那女人在后面叫了两声,我的大脑仿佛不受自己控制,连她交了什么内容我都来不及思考。女人,旅馆,邓丽君的歌曲,那个鬼地方统统被我狠狠地的甩在后面,我只想让他们离我越远越好,越远越好……
这个时候我有一种走投无路的绝望,我不知道自己该找谁。突然之间想起杰对我说,做人不要太清高,朋友在生活中占很重要的地位的。可是我总是对他说:“你有病吧你?没事儿在这儿酸,我不比你明白?”其他人我都不需要,有你和琦琦足够了。然后杰会使劲儿的拍我下脑袋,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就是太不听劝,我一面哭一面摸着口袋,突然发现我身上除了洛宾的联系方式已经一无所有了。我用最后的力量思量着我钱地去向,最后我笃定我的钱准是被刚才那个男人摸去了,可是我竟然没有勇气再折回去。绝望就此铺天盖地的袭来,吴杰,我恨你。
(五)
就这样一折腾,我发现已经是夜里11点半了。还有什么比这个夜更糟糕?在我22年的人生旅途里,我的电话欠费了,我仅存的钱被偷了,凌晨时分,车水马龙的城市开始沉寂,静得仿佛可以听到心跳,我找来一个24小时的便利店,奋力的在挎包里找到了五毛钱零钱,足够让我说三分钟。
“喂,你好!”电话那头传出陌生的声音,生平第一次这样手足无措。我想了很久,翻遍了所有的口袋,最后依然是绝望,洛宾的名片显然是最后的希望。我不知道为什么,哪怕是这样绝望的当口,我的自尊也不允许自己像吴杰求助,也许他会念在旧情给我些钱,至少会再收留我一晚,也许我不会如此狼狈,可是我就是不愿意,在他面前,我永远想要自己是骄傲的,坦荡的,并且是无谓的。
或者,我就是太计较输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