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徕这才坐在桌子边上,右手鸡爪一样钳着笔管深一下浅一下地戳了起来。
那年轻东家看着她笨拙的姿势也忍不住想笑,可是当他看到香徕写出的字后眼中又现出深深的疑惑,慢慢地来到香徕身边看着。
沈香徕写的是简体汉字,字型字体与这个时代的字有很大区别。
不过这年轻东家城府很深,尽管觉得奇怪却没有出声询问。
他在香徕身后看了一会儿,见她的样子实在太过吃力,便又到笔筒里去翻了翻,找出一支细小的短锋狼毫小楷笔,醮了墨后递给香徕,道:“试试这个,把笔竖直了用,手腕放松,不然太累。”
香徕接过笔后按照他说的去试,感觉比先前顺手多了,她抬头笑道:“谢谢,这个很好。”
那人也回以她善意的一笑。
就这样沈香徕用她蹩脚的毛笔字默书,但凡遇到涉及古籍名称之处便尽量略去,省得再被追问。若遇到记不清的地方便用尽量通顺的句子表达出来,甚至还有一些根本就记不得的内容,她便用自己前生所了解的农业知识代替。
原书本就有几万字,经她这么一改,字数又要多上许多,根本不是一时半刻能写完的。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发黑,那年轻东家见屋内光线昏暗命人掌灯过来。
一心想着写书换稻种的香徕这才惊觉已经到了晚上,她猛然抬起头,想到还和沈大昌约好在集市上见,自己一去不回不知他要急成什么样子。
年轻东家一直在屋内陪着她,等得无聊便拿了一本书坐在对面看,此时见她突然停笔,又面现惊愕之色,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香徕尴尬道:“我、我忘了还有人在集市上等我,看样子集市早散了,他不见我回去不知会急成什么样子。”
说着把笔放在笔架上,道:“不行,我得去找他,他见不到我肯定以为我出事了!”
年轻东家放下手里的书,道:“哦,那我陪你去找他吧。”
香徕微愣,道:“这怎么好,太麻烦了,你放心,我会回来把书写完的,毕竟我的稻谷还没拿到呢!”
年轻东家微笑了一下,道:“我不是怕你不回来,只不过想出去走走而已,没事的。”
说着站起身来与香徕一起出了屋子,道:“他在哪个集市?我知道路,会近一点。”
香徕道:“我也不知道集市叫什么名字,是距北城门不远的那个。”
年轻东家道:“我知道,跟我来吧。”
说着迈开大步当先而去。
香徕半带小跑地在后面跟上。
那人边走边回头奇怪地看了香徕一眼,道:“对了,怎么你在屋子里也也不摘帽子,不热么?”
香徕当然是担心自己一头柔软的秀发暴露女孩子的身份才这样做,此时见他问只好干笑一下,谎道:“呃,不觉得热,所以就没想起来。”
年轻东家没有多想,又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有这等才学该是读书人才对,怎么会……”
他的后半句话没有说出来,但香徕却能理解他是想说自己怎么会沦落至此,笑了一下,道:“我叫沈……天徕,家在松花江边,我父亲不是什么读书人,只不过有幸娶了母亲而已,母亲出身比较好,我读书认字都是她教的。”
年轻东家人听出她话中似乎隐情,便礼貌地不再去打听,道:“哦,沈兄弟,我叫郁子曦,家是东边的,为了生计才大老远的跑到这里来,你若不嫌弃便叫我一声郁大哥,以后再到松宁府可以到我这落脚。”
“哦,好的,郁大哥。”
沈香徕随口应着,并没把这话往心里去,只想着拿到稻种以后便要回家去种田了,以后再见的时候自己也会卖稻子,便成了竞争对手了,是否能再这么心平气和的说话也不一定了。
在郁子曦的带领下,她很快来到大昌卖鱼的集市,集市上的人都已经散尽,只剩下稀稀落落的行人,香徕找了一圈不见大昌的影,拉着路人问也没人知道。
郁子曦带她到对面的店铺里打听,还真有人留意过大昌,说他一直站到散集,然后赶着牛爬犁、拉着那个大布袋子往西走了。
西边正是香徕离开时的方向,她知道大昌一定是干等自己不回来,出去找自己去了。
她焦急道:“这可怎么办,他一根直心眼,总也找不到我没准会找上一宿!”
香徕没见到大昌心急火燎,郁子曦想了想道:“没事,咱们先回我店里,你跟我伙计们说一下他长什么样,我叫伙计们帮着找。”
香徕看着清冷的长街想道:眼下没别的办法,也只能先麻烦人家了,不然一直找不到大昌,他再提前回家去向娘和二姨报信说自己丢了,娘和二姨不要急疯才怪。
于是她又和郁子曦一起回到茂升杂货行。正好杂货行也打了烊,家住松宁城里的掌柜正要回家,住在铺子里的伙计们正在放闸板,郁子曦把他们叫在一起,让香徕把沈大昌的外貌特征说了一遍,之便把人都打发出去找。
香徕也想出去,可是郁子曦担心她人生地不熟,再走丢了更麻烦,便让她在店里一边写书一边等着,说伙计们一定会把沈大昌找回来的。
香徕想想也是,自己一个人出去,这黑灯瞎火的肯定走丢,若是再找个人陪着,那便等于也没多出人手,倒不如趁这时间抓紧写书,不然到明日天黑能不能写完都两说。
伙计们都出去找沈大昌,杂货行里没人做饭,郁子曦便饿着肚子陪香徕一起等。
直到天交初更,伙计们才陆续回来,可是却没有人带回沈大昌的消息。
香来心神不宁,生怕大昌为了找自己出点什么事,便又张罗着自己去找。
这次郁子曦没有拦她,只是让她吃了饭再去。
香徕看了看伙计们刚端上来的饭,想着外面天寒地冻,不吃饱也确实没力气,便与郁子曦一起坐在桌边。
郁子曦再次打量着她头上的帽子,道:“怎么,吃饭也不打算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