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本日记翻倒尽头,萧雪纯顺势靠着床头蹭了蹭,一眼瞟到窗外,大概凌晨了吧。很久没有熬夜过了,生活规律而安然,每日早上六点半起床去教室,每日十点半之前熄灯上床睡觉,一天三餐加些水果,偶尔寝室几个一起出去吃些好吃的,例如火锅啊石锅饭啊等等。这般的日子,是不是不该去回忆什么。
床头有一个娃娃,时日也有些久了,所以有些陈旧,她却舍不得丢掉,顺手抱在怀里,长袖而纯白的睡衣覆上娃娃显得些许落寞,很久都不曾觉得落寞,很久很久了。
时钟指向凌晨一点,萧雪纯陷在床头抱着娃娃没有睡意。这般强大的自己,相对于以前已经变成了不会哭的自己,依然不能淡定成路人,是不是还是很逊色?
丢开了日记,脑中关于今后的回忆却清晰得不能再清晰,那一段日子几乎用光了她所有的运气、所有的娇气,还有所有的公主梦。一朝梦碎,天地皆变。
初二的分班,倪斓和萧雪纯分在了同一个班,那两个人恨不得告诉全世界,第一天手挽手并肩回家,走到十字路口还不忘依依不舍几次。还真是天真可爱的孩子啊。
班委的选举也没什么悬念,萧雪纯本就名声大作,而初二的班主任是刚刚毕业一年的大学生,工作并不想太复杂,直接就指定了萧雪纯作为班长。而倪斓的文章也深得年级主任的心,多次推荐过,班主任也看过她的文章,所以她成了当之无愧的语文课代表。总体来说,这样的格局为日后的疯狂奠定了基础。
这一年,萧雪纯和倪斓认识了周明影,什么时候认识什么时候熟悉的呢?
那年冬日的暖阳从窗外爬进来,懒懒睡在书桌上。冬日午后,总是这样惬意,熏陶得整个教室都散发着慵懒的味道。
偷偷瞥手表,萧雪纯浅浅的勾了勾嘴角。
快下课了,等会下去买零食吃。这样想,便越来越心不在焉。似是不经意瞥过教室,看见倪斓微醺的睡容,有些好笑,便拿食指惯性敲了敲书桌,明明知道远在三组的她听不到自己的提醒,还是情不自禁的这样做了。
下课铃响了,数学老师摇摇头,一脸误无趣,自觉走出教室。似乎是瞬间,教室就嘈杂起来。
萧雪纯走到倪斓面前,摇摇她,睡眼朦胧地,倪斓含糊:“干嘛?”
“我要下去,买东西,你下去不?”
“困死了,你去吧。”倪斓侧了侧脸,微微眨了眨睫毛。
无奈耸肩,萧雪纯便一个人下去了。逛到小卖部,好像没看中什么,便又慢慢悠悠的上来。
刚踏进教室,倪斓便喊道:“他说……你是不是……是不是……”倪斓指着一个男生,欲说还掩的样子。
萧雪纯瞟了瞟那男生,一阵不屑,腹诽:又不熟,不熟凑什么热闹!
随后,萧雪纯直直盯着那个男生——周明影。
周明影慌了,连连解释:“我没有!真的!”
也许他不解释就什么都没了,偏偏听了他的解释如同听到他说“我干了,怎么样?”的感觉,萧雪纯怒气莫名其妙地冲上来:“你说什么啊?我有没得罪你,你简直莫名其妙!”
也许在开口的瞬间萧雪纯还是带着笑容的,不知为何,最后听来,全是怒气。
周明影急急的又解释:“不是我,我什么都没说。”
也许是年少的虚荣,怎么都觉得这样的场景拂了自己的面子。萧雪纯径直走到自己课桌旁,抽出今天刚在图书馆借的《向左走向右走》和《1.2.3木头人》走到周明影面前,几乎是毫不留情的拍了下去,连续拍了两下后,倪斓连忙过来笑着拉萧雪纯。
她一直把萧雪纯拉到教室最后面,刚刚站定,一本书从教室前面飞过来,不斜不倚从萧雪纯的面前飞过,第一页从萧雪纯脖子上划过去,微微的疼痛感。书撞上后黑板,“轰”的一声轰轰烈烈的让整个教室安静了,死一般的安静。所有的目光齐齐的射过来。倪斓顺势侧身把萧雪纯挡在怀里,然后,教室慢慢恢复了喧嚣。
倪斓拿出纸巾,对萧雪纯说:“阿雪,别哭,不是闹着玩么?”
萧雪纯抬起头看着倪斓,模糊的视线,一字一顿地说:“我没见过这么小气的男生。无理,暴躁!”然后,眼泪滑落了,视线明朗了。还想说些什么,张张合合几次嘴,却说不出什么。
倪斓连连点头称是:“别哭了,公主哭了,就不高贵了。”
那一瞬,萧雪纯略略笑了,擦了擦泪,回座位。青春便是这样,难过了,宣泄了,转身就明媚了。甚至连痕迹都不会留下。
多年以后想起那个场景,萧雪纯都解释不清楚到底是谁抽风了。还仅仅只是年轻多余的力气的发泄而已。
一放学,倪斓便拖着萧雪纯出了学校:“阿雪,原谅他啦,好不好?”
萧雪纯不屑:“不,他是谁,切,骂人了,还发脾气,原谅?开玩笑?”
倪斓停下脚步,扯了扯萧雪纯:“那你不觉得你也有错么?发那么大脾气。他又没说什么特别难听的话,我的话都没说完,你就发脾气……”
萧雪纯微微扬着头,嘴角动了动,还是没有开口。
倪斓又推了推雪纯:“阿雪,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开玩笑的。“
多年后,萧雪纯怀疑当时自己有严重被宠坏症状,还是只要有倪斓在,萧雪纯便是世上最受宠最无理取闹的人?也许,都是。年少无知的小虚荣,有了退守之处的宠爱,那么嚣张便是理所当然。所以萧雪纯回答说:“不,他到底说了什么?“
倪斓放平语气:“他说,你怎么比蜗牛还慢,买个东西,连乌龟都回了,你还没。”说完,倪斓没有控制住,大笑起来。
萧雪纯没想到是那么几句话,没忍住也笑起来,又感觉自己还在生气,怎么可以笑呢,便强迫自己恢复了平静。只是,连萧雪纯自己都知道,笑过的眼睛里面都是温润的色彩,再也冰冷不起来。只有叹了口气:“阿斓,我错了,是我太冲动,不过他也不对,野蛮!嗯……算了。“
倪斓满意的笑了笑,准备开口,萧雪纯打断她:“停,别叫我跟他道歉。“
萧雪纯看着倪斓的脸,全写着别人拆穿心思的难堪,吐了吐舌头:“可是……可是,他好像在生气啊,说,没见过这么这么野蛮的女生……“
萧雪纯嘟嘟嘴:“切,小气!“
倪斓小心翼翼的添了一句:“如果是我……应该……也会……“
“你今天怎么尽帮他说话啊?是我跟你亲还是周明影跟你亲?“
“好了,好了,别生气,当然是你,他坐我后面很久了,所以希望你对他映像好一点点点点,好了,好了,那边有卖冰糖葫芦的,我们去……”倪斓一串话还没说完,萧雪纯早朝冰糖葫芦奔去了。
斜阳下,两女生舔着冰糖葫芦追赶着,延伸向街道的远方。也许生命的轨迹,在那一刻,早已有了清晰的脉络。
过了几天,这件事都不知道丢到哪去了。少年,总是容易忘事的,没那么记仇,没那么介怀。班主任看着快考试了,调动班上座位,周明影应错阳差地调到了萧雪纯旁边,中间隔着一条走到道。像一条三八线,划清界限。
倪斓便笑嘻嘻指着萧雪纯和周明影说:“天意……”
无疑遭到两道仇恨的目光注视,倪斓不介意的吐吐舌头,回了自己座位。萧雪纯能想象倪斓一脸得意,大概很难憋住不笑出来吧。
上课听着数学老师在X、Y、Z的左代右算,萧雪纯随手从桌角一摞书中抽出草稿纸验算,本来就摇摇晃晃的一摞书“轰”的全部掉地上。全班的目光一瞬间聚焦,有嘲笑的,有漠然的,有看热闹的……天都知道数学老师有一怪癖,最讨厌别人打断她讲课,教室里良久无声。
萧雪纯瞟了瞟地上的书,一阵恐惧感升上心头,《读者》怎么在这里?难道这是传说中的“屋漏偏逢连夜雨”?
收回目光的瞬间,看见周明影也瞟了瞟地上,睡眼惺忪的抓起他桌上那摞书里的一本书使劲一带,抽起草稿本,又是“轰”的一声,一摞书掉下去,周明影似乎没看见,对着数学老师说:“老师,您算错了!X应该等于9,不是6。”
听到他这么一说,年轻的数学老师皱起眉头回头看着她写的板书检验去了,教室里其他人也验算去了。乘这个机会,萧雪纯弯腰准备捡书,周明影伸手打了她一下。萧雪纯有些恼火的直起身子,刚要发火,数学老师的声音飘过来:“没错,的确是6啊,周明影,你搞什么鬼?”
周明影低下头,喃喃:“我笔误……”声音大小,刚好够全班听见。
这样一闹,萧雪纯也看出周明影在干什么了,他掉下来的那摞书,遮住了该遮住的。有些感激,侧头看看周明影,他还是一副平静的样子,低头涂鸦他的纸。
刚下课,周明影便捡起地上他的书,萧雪纯也捡了的书,想了想,把读者抽出来,在封面上写了“谢谢”便递了过去。
“干什么?”周明影接过书。
“没什么,送你的。”
“栽赃嫁祸?”周明影玩味的一笑。
倪斓正在这个时候站过来:“阿雪,偏心,早上叫你给我看你不借,现在给他,我不依。”
“就送我了,怎么样?不服气?”周明影挑了挑手指,飞快抢过书。
“送你个混球!也不看看你哪一点值得你自恋?凭你嗓子粗点,胳膊肥点,身高高点,眼睛大点,衣服黑点啊?”倪斓调侃着,一边抢着《读者》。
“怎么,不服?”周明影躲过倪斓抢书,拿着书满教室窜,倪斓跟在他后面追。萧雪纯站在座位旁看着,突然觉得幸福,没由来的两个字。
也许用来形容倪斓此刻的笑容一点不为过,可是,她笑过那么多,却只有这一个场景让萧雪纯想到这个词,温暖是打心底透出来的。
“阿雪,你帮我啊,他欺负我!”倪斓在教室后面叫着。
萧雪纯只是对倪斓浅浅的回以一笑,她知道她没有理由加入这场“战争”他们是那么熟悉的人,而她,只不过是和周明影认识而已,仅仅认识而已。
那个时候开始,萧雪纯应该就开始慢慢有些知觉了吧。
喊了一会儿,倪斓大概也觉得无趣了,放弃追周明影,过来坐在萧雪纯身边:“阿雪,我听说,隔壁班想和我们班打球赛,搞笑……”
“是真的,这个星期五最后一节课。”周明影也走过来,还故作警惕的把书收进抽屉里,再补充到:“放心,我们班肯定赢。”
倪斓不屑地瞥了一眼影晨:“吹牛!”
“没有,我们班比他们班强多了,不信你们明天看!”周明影不屑地保证,手指无意识的划过桌面,垂在身体两侧,典型的备战状态。
“输了要请我们吃冰糖葫芦的!”倪斓伸出小指。
周明影毫不犹豫的勾了勾,不羁的眼神瞟向窗外的篮球场,嘴角飞上一弯银弧,笑意荡漾开来。
这便是矛盾解开后定格在脑海中的场景,一个男生恬淡的笑容,一个女生骄傲的拉钩,青春的承诺便打上了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