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说到，玩灵者欲用一张“红装老毛”驱使徐少风为其“打探”污毒侍者在繁星国际宾馆的具体方位，被后者严词拒绝。
是因为徐少风有着不为金钱所动摇的赤子之心吗？答案很显然是否定的。徐少风突然出现在会议室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之前，玩灵者从内衣口袋又掏出了四张百元大钞，加起来一共五百。这次徐少风没有犹豫，一把“抢”过去，开始了下面的故事。
此刻的宾馆所有员工刚刚接到一则通知：“自2021年9月11日起，繁星国际宾馆的大董事由徐少风担任。”某个俱乐部的成员也得到秘法通讯，俱乐部主席朝楚牧卸任，徐少风接掌其职，处理一切事宜。
而徐少风惊喜交集之下，第一个想到在大厅里苦苦等候的老头。玩灵者对自己有“五百元之恩”，如果没有老头的“五百元”，他也不会冒然闯进“股东会议室”；他不闯进股东会议室，朝楚牧也不会看到他。可有一点，不管是朝楚牧有没有看到他，徐少风今天已经注定，“龙袍加身”。
滴水之恩，徐少风觉得应该涌泉相报。即使玩灵者与天地同在了很久，现在的他也只有怔怔地看着手里的信封。信封里面有一张支票，支票上似乎有九个零。
楼上。朝楚牧毕恭毕敬，立在徐少风的身侧，俨然一副忠实管家的模样。
徐少风大喜临头，却也没被冲昏理智：所有的都是眼前比自己高了半条胳膊的中年人给予的，他今天把大董事的职位让给自己，第二天他依然有十足的权利要回去。看着楼下渐行渐远的玩灵者，徐少风涎着脸皮道：“朝叔，他走了。”
“是的，老板。”朝楚牧的语气更显恭顺。
徐少风贼胆一壮，吞吞吐吐道：“朝叔，嗯！那个，前天！”
“老板有何疑虑？属下定当知无不言。”
“别别别，朝叔。”徐少风嘴上客气，对办公桌上的糖果点心已拘束全无，挑来挑去道，“小徐的一切，都是您给的。您对我就和平常那样便可以了。回去后，我还要让我父母亲自来给您道谢呢！”
“老板言重了。”
“前天！”看着对方的“慈眉善目”，徐少风终于鼓起勇气把看上的巧克力放入口中，语音不清道，“前天，你们用的是魔法还是道术？”
“都有。”
徐少风又问：“你们有！特异功能吗？”
“有。”
“听刚才那老头说。”徐少风望着窗外问，“人世间是有鬼的，对吗？”
“对。”
“哈哈！”徐少风雀跃而起，兴奋道，“我就说嘛！和小说里写的一样，我们人类是不会孤单的吗！小赵头（以前徐少风洗碗，小赵头正理厨具）偏不信，还说我的话都是放屁。他奶奶的，现在好了，哪天捉只鬼去吓吓他！”
朝楚牧眉头颦颦，随即舒缓下来。
“朝叔，你会捉鬼吗？”
污毒侍者心中苦笑，忽然灵智乍现，不动声色道：“会。”
人头耸动的苍龙公园。徐少风左顾右盼，心存怀疑道：“朝叔，光天化日之下真会有鬼吗？”
朝楚牧内心暗笑：鬼不就在你的旁边，口上却道：“不是所有的鬼都怕光的。至于鬼常常出现在阴暗背光的角落，是和鬼的生活文化有关，一时半活儿也说不清楚。”
“鬼也有文化？”
朝楚牧推开两个路人，道：“每个种族，只要延续下来，就会形成自己的文化。如果说人是阳元气息的物质表现，那么鬼就是晦阴之气的真实（真实不等于实体）存在。自然初生的鬼婴，不包括人为饲养的那些。他们因为一开始凝聚的晦阴之气过重而无法将其掌握，其间一旦与阳元气息接触，便会使后期的发育畸形。和你……我们人类的发育不良大同小异。”
听罢。徐少风回过头来，慢慢而郑重地抬头上望（个子矮），道“朝叔，你真得很懂鬼诶！”
“呵呵呵呵。”朝楚牧已料定徐少风有此一问，“我们国家也有好多外国文化专家。不是吗？”
“哦！对头！”徐少风被说得兴致勃勃而起，催促道：“快！朝叔，我们抓鬼。快啊，鬼在哪呢？”
徐少风的身上似乎有着某种魔力，一种让别人主动去关怀、怜悯的魔力。是因为他矮小吗？还是徐少风的性格足够二愣子，使人不忍对其施以心机。朝楚牧想不通，他不明白为什么眼前傻里傻气，无法无天而且专喜欢耍横撒泼的矮子会让他有慈悲长者的错觉。而他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一直在问自己一个问题：“到时候，我下得了手吗？”
当局者迷，旁观者亦未必清楚。伺机一侧的玩灵者也感到很奇怪。朝楚牧现在的气息时冷时热变化不定。冷对阴气而言是个正常不过的识觉，但“热”这个词就有点不靠谱了吧？于是玩灵者得出一个初步的结论：“那块火行碎片（徐天师）对毒崽子（玩灵者对朝楚牧的专称）有一挡之恩。他该不是把小矮子当做遗孤了吧？”转念又想：“不对，朝楚牧不会是那种多愁善感的鬼。就算他是个感情丰富的鬼，也啻会是负面情感。”
一边在那左思右想，因誓言以致顾虑颇多难以报仇；另一边的徐少风和朝楚牧却已找到了“猎物”，随着人潮悄悄消失在东门。
苍龙公园东面的长江路。有条小巷，阴暗僻静。随着时运变迁，城市风水移位。这里已然成了阴极宅巷，一到日落时分，没有哪个活人敢靠近此处半步。而到了子时更天，还会有凄惨鬼厉的哭叫幽幽飘出来。
但是！今天来了例外。
徐少风推着朝楚牧，藏在其身后，伸头缩脑的步步走入。
朝楚牧面上笑着心里泛苦，从不会怜悯别人的他此时不禁对因害怕而蜷缩与角落的同类递去一份歉意。为了让后面的年轻人不起疑心，朝楚牧佯装看不清巷子中的东西道：“老板，要当心了。那只‘住不净巷陌鬼’就在附近。灵台凝神，气海填丹，别让他上了你的身。”
徐少风浑身也由不住打了一遍冷战。
“大人！”住不净巷陌鬼朝着污毒侍者跪下去，哆嗦着求饶道，“大人，您放过小的！小的保证，以后绝不会踏入大理市半步，求求您，放了小的！”
徐少风无法听到从巷角传出来的鬼话，朝楚牧则是装作听不到的样子。前者却太过好奇以致耐不住性子，不识好歹道：“朝叔，发现他之后。让我看看他，可以吗？”此言一出，听者心头大乐，心想道：老夫就在等你这句话！
人鬼一经相见，便是鬼缘结成的一刻。而以往看来，结得鬼缘之人善终者那是寥寥无几。一个初生牛犊——懂个什么？一个处心积虑——有意为之。
徐少风和眼下那只“住不净巷陌鬼”的孽缘随时触发。
暗巷更暗了。
按照朝楚牧的意思，徐少风竖起中指。朝楚牧一点都不在意年轻人的“凸”手势，也不知他从哪里抽出来的银针，轻微地就要往徐少风的中指尖扎下去。
突然！
蜷缩在墙沿的住不净巷陌鬼惨叫半声，就已消失不见。
玩灵者出现在穷巷的入口，是他在关键的一秒出的手。对朝楚牧的杀徒之恨，加上对徐少风无知的莫名怒意，让这位及时赶到的老人家的面目比腐烂的门板还要可怕。比起为徒报仇，玩灵者更有责任去开导一个被鬼类蒙蔽的愣头青，于是他问徐少风：“小伙子，你知道他要对你做什么吗？”
朝楚牧冷笑不语。徐少风是他手上的王牌，只要有徐少风在，朝楚牧不怕没有脱身之计。而他的冷笑，亦还有嘲讽的味道。
徐少风老实道：“我要看到鬼，就要结鬼缘。朝叔刚刚就在帮我结鬼缘啊，有什么问题？”
听了年轻人的话语，玩灵者几乎要被对方的满不在乎气炸了肺，口吻变得严厉而高亢：“你知不知道与鬼结缘的后果？”
“朝叔，咱别理他！”哪知徐少风一撇头，一意孤行道，“我们做我们的。”
嘲笑不再躲在冷笑之后，朝楚牧心里头得意洋洋，却摆出一副无奈的样子，低声下气道：“老板。今日您的鬼缘看是结不成了。”
“为什么？”徐少风不甘的问道。
朝楚牧回答：“那只住不净巷陌鬼死了。”
“死了？那我……”
“傻小子！”玩灵者猛地喝道，“和鬼结缘会折了你的阳寿！”
“糟老头！”徐少风心中憋屈，大声回击道，“如果用我的短寿，可以换得大家的安宁！我！”依旧用那根坚挺的中指指着自己的鼻子，“徐少风愿意做这样的交换！”
“徐少风？”朝楚牧呆愣住，他于刚才的某一刻对自己的过去不禁产生了质疑。眼前的凡人没有异能，更别谈降妖除魔，明明是个手无缚鸡（对朝楚牧而言）正常不过的普通人，为什么？为什么会有如此震撼的力量！对于不曾相识的人生过客，和心中珍惜的人，还有大大小小的生命，他可以独善其身，但为什么？他会有这种慷慨，这是信念吗，这是力量吗，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为什么！为什么他的背影如此模糊，我朝楚牧被感动了吗？这个孩子（二十岁的年轻人在千年岁月面前就是婴儿），身上有着一种别人难以企及的“大义”！
“年轻人！”玩灵者此时已无以言说，他与朝楚牧在两秒前的瞬间看到了两个不同的徐少风。眼下的矮个子，不是无知的人！那天我杀了他师父，他无动于衷，不是因为没心没肺，是因为这孩子知道报不了仇。而且，这孩子可能比我更清楚毒崽子（朝楚牧）的为人（为鬼）。他什么都明白，但现在的他什么都做不了。所以！这小子选择牺牲，他想用自己的生命换取能够左右我们的力量，可他和每一个凡人一样，他也渴望安宁的生活。年轻人，你有着与你表面截然相反的“大智”和“大勇”！
“朝叔。”徐少风的声音催醒入神的一人一鬼，“走，我们去找别的鬼。他妈的，有了几手三脚猫功夫就在那多管闲事。我去你的老疯子！呸！走，朝叔。我就不信了！她妈的老子找个鬼结缘会比结婚还难！真他妈的衰！”
朝楚牧跟在徐少风的身后，出了巷子。而他与玩灵者擦肩的几秒钟，两人都没有出手。
朝楚牧罢手的理由很简单——他不是玩灵者的对手。而玩灵者呢？相距不过两寸，以此距离该是玩灵者最佳的报仇位置。只要玩灵者一伸手一施法，就能给阿柄报那毒害之仇。但是！玩灵者也罢手了，为什么？因为他不忍出手，在已经离开的那个年轻人面前，他不能报仇！玩灵者现在明白了，徐少风表面上二傻乐观的模样，看似毫不在意，其实！徐少风的内心对他藏着“恨意”，如果在徐少风眼皮底下把污毒侍者杀了，只会增添拥有“大义”的孩子的怨毒与憎恨。这种“恨”，让玩灵者有一种深深的愧疚。
不错，徐少风“恨”玩灵者。但徐少风的“恨”与玩灵者所想的大不相同，更迥于徐天师生前对玩灵者的“恨”。
徐少风的“恨”，不是来自和徐天师的师徒情，那不是因“仇”而引起的“恨”。他的“恨”，是对万物的慈悲，是针对本身的“无能”。基于此，徐少风想变强，他有必须变强的理由。他要变得如同“山岳”一般，不可撼动。他要以绝强的资本，保护每一个弱者，哪怕弱者与自己不相干，是自己的敌人甚至仇人。徐少风都愿意以自己的牺牲去保护他们，让他们享受安宁。
这一点，玩灵者和朝楚牧都没有看透彻，没有看清徐少风真正拥有的，让他后来强得史无前例的！“大仁”！
残阳的余晖，静悄悄地滑落到公园的背后。
于今社会，灰黑的夜晚很少再有。现在是文明争艳的时代。白天的光明过去，已轮不到暗黑去统治夜晚。
人类的文明，犹如纷纷燕燕的霓虹灯；仿佛闪闪发亮的广告牌；又好像在每一家被点燃的煤气灶，上面是热腾腾而温暖的菜肴米饭。这些都是人们对和平与安宁的向往，而不是相报难却，纠缠不休的“仇与恨”。
##第三卷 梦与幻——秩律篇
